獻祭1
永寧城外,一處青磚牆圍起的建築,在黑夜裏更加顯得漆黑森嚴,院內除了幾株古樹,只有一座主殿,外牆上的黑漆木門,似乎從來沒有打開過,因為這裏白天完全是空的,晚上倒是有人來,但是都是□□而入,從不走門。
只有今天夜裏不同,吱呀呀轟隆隆,十分刺耳又恐怖的聲音響過一陣后,黑漆大門閃開了一條小縫,從背影看,是一位年事稍高的老嫗披着黑色的斗篷擠了進去,進了大殿,才終於開口道:“元三啊!那門得上點油了!”
“是,皇後娘娘!”元三還是用之前的稱號,因為在他的心裏,新國君根本就不被他承認,皇後娘娘還是皇後娘娘,他只忠於他認可的國君和皇后。
這是一處尚未竣工的神廟,殿頂的瓦片還沒有上全就停了工,也正是這慘敗樣讓外人都以為這是一處廢棄的建築,沒有人來朝拜,也不引人注意。
秦悠揚落了座,藉著從殿頂透進的月光掃視了一周,襲鴻和錦倫都在,“松兒呢?”
元三附耳小聲說了兩句什麼,秦悠揚點了點頭,對坐在對面的襲鴻開了口,“二王子,聽元三說是在麒麟府外尋到的你!可真是個念舊的人啊!”
襲鴻本就生的白凈,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純潔無瑕,一雙眉眼俊美多情,薄唇一抿,聲音很是溫柔,道:“皇後娘娘知道辰歸的屍骨葬在了何處?”
秦悠揚暗自高興,這襲鴻果然是奔着辰歸來的,末兒有救了!永兒有救了!“二王子,我不但知道辰歸的葬骨地,還知道他在何處出生,何處長大,也知道他現在的家人都在哪裏!還有……”皇后一擺手,元三遞了一塊令牌到襲鴻手中,“那是麒麟的將軍令牌,我知道你懷念在永寧城麒麟府中度過的那幾年時光,很想回去看看,我可以做主把整個麒麟府都送給你!”
襲鴻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再抬眼,已經滿是期待,“你說說他家裏的情況!”
皇后朝着侍立一旁的錦倫點了點頭,錦倫接着道:“他父母都已去世,家中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
襲鴻點了點頭,很小聲的說了句,“辰歸與我一樣,一兄一妹,你繼續說。”
“他的哥哥娶了妻子,生了三個孩子,也是兩個男孩一個女孩。”
“哦,是嗎?真好!”嘴上說著真好,可是秦悠揚卻看出來他並沒有興趣聽,便提醒錦倫,“你說辰歸,說他去青龍山之前家裏發生的事。”
錦倫作為辰歸的師父,他去青龍山之前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還是有限,便回憶了一下,找印象深刻的說了兩件事。
“歸塵小時候……”
“辰歸,請你叫他辰歸!”
“辰歸小時候掉到了家中的地窖里,磕破了頭,昏了三天才被發現。”
“對,他額上有一處傷疤。”襲鴻聽得仔細,還抬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撫了一下,回味着第一次注意到辰歸額上傷疤時,纏着他說出自己掉到地窖的往事。
“辰歸很怕他的父親和大哥,但是和他的小妹卻很親近,被父親責罰沒有飯吃的時候,都是小妹妹給他偷偷留飯。”
“對,辰歸很想念他的小妹,他的小妹叫楚楚。楚楚姑娘可嫁人了?”襲鴻回憶起辰歸提到自己的小妹就會眼圈發紅,不禁多問了一句這小妹的現狀。
“嫁了!只是本就是個啞巴,又生不出孩子,在婆家過的不好,辰歸的大哥心疼妹妹就將她接回了自己家。”
“楚楚姑娘……”襲鴻聞言眉頭緊擰,但喉頭滾動卻沒說什麼。
秦悠揚趕緊接上話道,“二王子若是心疼那楚楚姑娘,何不把她從哥哥家接出來,錦衣玉食好生將養,以二王子的本事別說讓她生孩子,就是讓她開口說話也是有可能的!這姑娘的命也太苦了,若是讓辰歸知道了,得所心疼啊!”說著,秦悠揚又抹起了眼淚,引得襲鴻也忍不住眼圈微紅起來。
秦悠揚立即補了一句,“錦倫,你快去將楚楚姑娘接來,襲鴻啊!你看這麒麟的將軍府已經騰出來了,就把楚楚姑娘直接送到那麒麟府可好啊?”
“好!”襲鴻似乎還沉浸在對楚楚姑娘很是心疼的心情里,突然被秦悠揚打斷,倒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宅子也要來了,妹妹也要接來了,這受人恩惠不小,襲鴻一抬頭迎上了秦悠揚熱切的目光,“你的眼睛?可還需要我看看嗎?”
“不必了!”秦悠揚倒也不卑不亢,完全沒有被人當面戳穿的做賊心虛,催了一句,“還是請二王子快點拿出末兒和永兒的解藥吧!”
襲鴻嗤笑一聲道,“我沒有能治他們的解藥!”
“什麼?”秦悠揚氣得手上哆嗦,但又強忍着,還是客氣的問了一句,“我為二王子做了這麼多,二王子就撂下這麼一句不合適吧?”
襲鴻拿起象徵麒麟府主人的令牌收入懷中,“西永中了什麼毒我不知道!默君中的毒,雖沒有解藥,但是你把人交給我,我可以為他拔毒,只是過程……”襲鴻本來想如實相告,過程會極其痛苦,但又怕秦悠揚反悔,終止交易,便改口道,“只是過程不能被外人打擾,你將人送到麒麟府上,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毒必可清!”
秦悠揚得了好消息,連夜回了皇宮,從寢殿的床下暗道爬了出來,引桃掩蓋好地道,一回頭,秦悠揚已經脫了外袍,只穿着內衣就衝出了寢殿,“娘娘!娘娘!你又做噩夢了?”
引桃追出了寢殿,被守在門口的禁衛一併攔下,趕緊扶住癱軟在地的秦悠揚,安慰道:“娘娘,別怕!是噩夢!”
“不是的!不是的!”秦悠揚滿頭亂髮垂下,面容猙獰可怖,“我看見了,我親眼看見了!永兒死了,永兒渾身都是血!”
“娘娘!你個瞎眼的人能看見什麼?你是做噩夢了!”引桃還在勸着,禁衛見了秦悠揚的凄慘模樣,也跟着勸,“國君好好的,哪裏就死了,你快回去睡吧!”
秦悠揚又拿出當年裝瘋賣傻的本事,大聲的哭喊着,聲音穿牆透殿的,一直傳到了遠處明霜和西永睡得寢殿。
明霜本是為了看着西永,就睡到了西永的屋裏,也不知是多年禁慾難以把持,還是西永故意引誘,睡着睡着居然就睡到了一個被窩裏,正纏綿之間,忽聞得秦悠揚凄厲厲的一聲聲哭喊,着實掃興。
西永翻出被窩,迅速的穿衣蹬靴,“明霜君,我去去就來,她不見我一眼,會哭喊一晚!”
明霜不方便起身,就吩咐了門口的禁衛隨行,倒是不多時,那邊的哭喊聲就停了,再一會,西永也跑了回來,重新乖乖鑽進了被子。明霜按着西永的頭道:“怪不得明霽願意為你冒險去試五元獻祭,你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小東西!”
西永伺候的格外賣力,只是腦海里不斷出現的卻是大片大片的素心梅,還有在那梅海中嗅着芬芳的一襲黑衣。
紫龍君和明霽已經離開五天了,算着日子,再一兩日兩人就該回來了。明霜越來越興奮,每次來天道殿都帶着笑意,每次來也都帶着西永。能到這裏來的,只有明霜和西永。
明霜坐在王座上,西永侍立一旁。雨末和赤龍君坐在下首喝着茶,四個人靜坐無話,無非是你看看我還在,我看看你也還好,大家都沒什麼變化,還是按之前說好的,等着五元獻祭。
明霜坐了一會,起身要走,西永乖乖的跟在身後,路過雨末身旁時,一手伸出兩根手指,一手握了個拳。雨末只抬眼看了一眼,就會心的笑了,等着明霜和西永出了天道殿,雨末拉着赤龍君的手,心情大好道:“月影,我們去賞梅花!”
當天的晚上,紫龍君和明霽就回了皇宮,比所有人預料的都早。他們有心心念念的人在這裏,哪能不拼了命的奔回來?
明霜早已選好了獻祭的地點,那是在皇宮裏的一處地牢,那是曾經關押明零和赤狐的地方。
而此時,當明霜和明霽帶着紫龍君和赤龍君下到地牢時,卻見一個牢籠空着,而另一個牢籠里已經關了一個人。
“明震,你怎麼在這?”雖然地牢裏很是灰暗,但是赤龍君還是一眼認出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明震。明震見到赤龍君也是一愣,馬上跪倒就拜,隔着牢籠的柵欄,一里一外四目相對,都是詫異。
雨末和西永被明霽用鐵索綁在地牢上面的一間石室里,又被堵住了嘴,無法言語。雨末聽到地牢裏的聲音心中暗道不好,這明霜心思縝密如此,他知道赤龍君曾經將火元分給了明震,五元獻祭,自然明震也要付出生命,才能保證火元全部完整。雨末暗暗禱告,無念你要保住明震的命,獻祭開始后,要用靈力阻滯明震的氣血運行,這是送紫龍君離開皇宮時雨末交代過的,他只能寄希望於紫龍君能夠保住自己命的同時也保住明震的命,此時別無其他的辦法。
左算右算,總有疏漏和意外,雨末不禁急得在心裏一遍遍默念,蓷兒,蓷兒,你別出岔子啊!
明霜將紫龍君、赤龍君和明震的雙手一一綁好,吊在了鐵籠的頂端,又來綁明霽的雙手,明霽愣了一下,“我自願獻祭,為何要綁我?”
明霜笑着勸道:“這是祭祀的儀式而已!明霽不用擔心!”又指着鐵籠中地面的溝槽道:“你們的血會彙集在一起,等金木水火土彙集后,會化作萬點金光歸於上天,世間再無神力,你我的血脈就可以延續了!”明霜說著激動的眼圈都犯了紅,明霽也終於是被說動了,伸出了雙手,讓明霜用龍骨鞭將他的雙手捆綁好,也吊到了鐵籠的頂端。
一切就緒,明霜取出一把匕首,脫了幾人的靴襪,在各人的小腿筋脈處割了數刀,鮮血瞬間淋漓而下,順着各人的腳踝流淌到了地上。等明霜剛退出鐵籠,一道烈焰飛出,將鐵籠團團圍住,明霜嚇了一跳,怒喝一聲,“赤龍君,你作什麼?”
赤龍君嬉笑着答:“給你搞搞氣氛啊!這才有祭祀的樣子!”
明霜暗罵一句,但也拿赤龍君沒有辦法,他兩眼緊盯着鐵籠內,等着五元出現,哪有功夫出去提溜回雨末威脅赤龍君乖乖聽話,也就只好由着赤龍君胡鬧,自己搖着扇子,晃着身體躲着亂竄的火苗去看鐵籠內的動靜。
地牢內死一般的沉寂,突然鐵籠中一道赤紅的金光乍現,隨即萬條金色的絲線和黃色的絲線從明霽的身上析出,慢慢彙集在鐵籠的中央,形成了一金一黃的兩個靈動發光的圓球。
金元!土元!
明霜雙目圓瞪,湊近了鐵籠往裏張望,興奮的大叫,完全不在意金元和土元的出現正意味着明霽已經流盡了血,魂離了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