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喜之日(2)
張啟繼續道:“你道我那上門姑爺是何來路?他名喚司馬平乃是玄牝派的俗家弟子,是開了兩脈的青年高手,亦是在派中備受期待的未來英傑。”
玄牝派在午國北方一帶可說是大名鼎鼎,其弟子道俗皆有,總數超過三千。派中的武藏不計其數,其中尤以眾妙劍法最是是高深莫測。玄牝派乃是由現任掌教芥舟真人在三十年前所創。
說來也怪,在此之前,江湖上從沒人聽說過“芥舟”這麼一號人物。三十年前,他突然出現在江湖上,以一手絕倫的眾妙劍法行俠仗義,重創不少邪道高手,很快便打響了名頭。有了這樣的名聲,自有不少人願意拜他為師,他也因此開山立派,廣收弟子。
而據江湖傳言,芥舟真人現今雖已年過古稀,但卻開了五脈,真力充沛,劍法更是已經練到了玄而又玄的境界,是江湖上罕有的高手。
有了掌教真人做表率,玄牝派的弟子們自然也跟着行俠仗義,廣結善緣。因而這十數年來玄牝派在午國北方頗有威望,即使是失去記憶的鍋子,在這半年中也不止聽過一次。沒曾想張員外的女兒居然能夠與這樣的名門大派的弟子結親,這麼說來的確可惜可賀。
張啟又道:“據說玄牝派的掌教芥舟真人就喜食一道‘燉豆腐’,所以他們派中自也人人效仿。這次和司馬平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師叔仰盂道長,這位可是開了四脈的高手。我這次想要盡地主之誼,拿出一道別出心裁的‘燉豆腐’可謂再合適不過。”
鍋子點頭道:“員外放心,小人理會得。”
這司馬平是玄牝派的弟子,又是上門女婿。而舉凡婚禮總得有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玄牝派的青年弟子很多都是亂世里被收養的孤兒,那麼這個仰盂道長肯定是作為司馬平的“高堂”來參加這次婚禮的。更何況人家是名門耆宿,開了四脈的大高手,張啟自也得小心應付。而想要討得對方喜歡的關鍵,便在於這道投其所好的“燉豆腐”了。
張啟道:“好,我期待你的表現,糧店那條街把你的廚藝說得很厲害。今天我就來看看是否言過其實,若是果真不錯,我重重有賞。”
張啟說完這些,便在那管事的陪同下離開了廚房。張啟剛走,鍋子便聽到旁邊的鄭小春冷哼了一聲,顯然對鍋子受到的重視十分不滿。
鍋子可沒空去理旁的事情,現在的他只想趕緊弄完這個婚禮,早些回去陪江圍的父母進山掃墓。
他徑直來到案台前,卻見一旁擺着好幾塊豆腐。要說這大戶人家就是不一般,鍋子一眼看去便知這豆腐實是用上好的黃豆配以精湛的工藝用專門的鹽滷點出來的佳品,在尋常街坊鄰居家的廚房裏,萬萬看不到品相如此白嫩卻又兼具韌性的豆腐。
此刻鍋子忽然回憶起自己知道豆腐有一種絕妙的做法,雖然他失去了記憶,並不知道這做法是在何處學的,但既然記得,何不讓它在此時派上用場呢?
鍋子剛一靠近案台,便想起了江圍慘死以及在山谷里遭遇的奇事,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恍惚間熟悉的廚刀彷彿和昨夜殺死江圍的朴刀產生了重合,讓人根本不想伸手去碰。但他轉念一想,外頭那個“養魚”道長可是實打實的高手,以他開了四脈的功力,對付幾個強盜想來輕而易舉。
況且玄牝派在江湖上頗有俠名,向來以鋤強扶弱為己任,自己只要把這道“燉豆腐”做好,博得對方好感,到時候只要伺機出言相求,沒準江圍的大仇便可立時得報。
那鄭小春哪裏知道鍋子內心的想法,他見鍋子對着一塊豆腐遲遲下不去手,便出言譏諷道:“怎麼?是不是怕露餡不敢動手了?要我說你們這種小地方哪能出什麼上得檯面的廚子,要不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頭,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幫你一把。”
“不必。”鍋子冷冷道,說完便深吸一口氣,拿起了廚刀。
鄭小春本想看他出醜,誰知眼前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少年一旦拿起廚刀竟好似忽然變了個人一樣,整個人的氣場都完全不同了。那架勢簡直如同劍客拔劍,才子潤毫。鄭小春對灶台之事再熟悉不過,一個人是真有本事還是虛張聲勢,從拿廚刀的姿勢他便能看出三分。
而眼前這個叫“鍋子”的年輕人雖然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又為何會出現在這小小的綺月鎮上,但這個人在廚藝上毫無疑問是真正的高手——自己從未見識過的那種境界。
見此情形,鄭小春收了戲謔的態度,凝神去看鍋子如何料理眼前的豆腐。
卻見鍋子對着豆腐的邊緣以一個傾斜的角度一刀揮出,而後便不再停歇,刀勢連綿不絕,簡直快出了殘影。這利落而又讓人眼花繚亂的刀工讓廚房裏的所有人都暗自喝了一聲彩。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鍋子將豆腐翻了個面,以同樣的動作又切了一遍。幾秒之間,不知下了多少刀,但豆腐的形狀卻還似保留得完整,全然不像被切過的樣子。
此時,廚房裏的幫工們不禁懷疑,剛才這人出刀看似快如閃電,該不會並沒有切到豆腐而只是在自娛自樂吧。這其中只有鄭小春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住那塊豆腐,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你……你……你該不會……是在用……”鄭小春指着那塊豆腐驚訝地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卻見這時,鍋子將雙手平放按住豆腐兩側,把它拿了起來,然後將豆腐旋轉了九十度,上方的手輕輕抓住豆腐的邊緣,下方的手逐漸往下移動。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這豆腐竟忽然延展開來,在被重量拉長之後,原本看起來毫無變化的豆腐也呈現出規則的縫隙,如同一面緩緩展開的屏風,而整塊豆腐看起來竟然與彈簧一摸一樣。
見此情形,鍋子滿意道:“嗯,這豆腐的質地果然不錯。”
鄭小春驚訝到現在才把後半句說完:“……在用……蓑衣刀法!”
所謂蓑衣刀法是用廚刀將材料從四十五度角橫推過去,每一刀都只切不斷,然後翻面再來一次。如此處理之後,材料便會形如蓑衣,故又稱蓑衣刀法。
鄭小春只道蓑衣刀法一般應用於黃瓜之類質地較為堅硬的材料,像豆腐這樣一切就斷的軟質材料根本沒辦法用,然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分明用蓑衣刀法切了豆腐,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鍋子不理會眾人的驚訝,又把其他幾塊豆腐同樣處理一遍——賓客分好多桌入座,喜宴中的每道菜可不是只要做一盤。
不一會兒,豆腐料理完畢,鍋子無事可做,便找了個傳菜活計自去忙了。對他來說,做菜最大的犒賞就是食客們的稱讚。
廚房之中,另有小廝將每道菜取出一點,乘在一個紅盤子裏帶走。見這“偷菜”的情形,鍋子和鄭小春也不以為意,他們都知道,放在紅盤子裏的吃食是給此際在後堂的新人準備的,離吉時還有一個多時辰,按照規矩,他們可不能入席,在大禮之前總得偷摸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張府里十八張鮮紅大桌周圍坐的滿滿當當。因為桌數實在太多,張啟只好在外頭的院子裏佈置喜宴,招待賓客。而張員外此際坐在最上首的一張桌前正與一個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交談甚歡,想來此人便是玄牝派的長老,新郎官司馬平的師叔——仰盂道人了。
“來,老夫再敬道長一杯。”張啟舉起酒杯,滿面紅光道。
“張員外客氣。”那仰盂道人看起來也有三分醉意。
張啟側身道:“道長,老夫久遊宦海,對江湖之事不甚了解,聽聞自從大半年前出了那件大事後,江湖上人人自危。只不知,天下之大怎麼做才能求個自保?”
仰盂道人笑道:“員外太過擔憂,江湖事自有江湖人管,像員外這樣不問江湖事的人,江湖中人也不會來找麻煩。再說,以司馬平的武功,本郡之內應該罕有敵手,員外大可放心”
張啟似乎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追問道:“我聽說這世上共有七脈,每開一脈實力便強出數倍,這……”
仰盂道人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員外的意思莫非是覺得開脈很容易?”
張啟道:“老夫絕無此意。”
仰盂道人道:“員外應該知道七脈對七情,每開一脈必經過劇烈的情感衝擊。所以,想要開脈除了要有卓絕的天賦之外,還得有特殊的經歷才行。所以,脈開的越多,經歷過的事情也就越多。用我們修道人的話來說,江湖上真正的大高手那都是不動於心,不困於情的。”
張啟不安道:“那怎麼會出那件事呢?”
仰盂道人道:“那件事幾百年來也不就出了一回嘛,尋常人想要見到開三脈以上的高手都難,更別說被他們盯上了。”
張啟借勢拍馬道:“今日有幸見到道長這樣的高人,老夫也是三生有幸了。”
張啟昔年在朝廷時曾經有幸見過午國的車騎將軍韋開,那是個開了五脈的高手,實力還在仰盂道人之上。不過張啟很清楚,現在可不是賣弄見識的時候,他和韋開只是一面之緣,甚至對方可能都沒正眼瞧過他,所以想要打聽江湖中的事情以求自保,還得從這個仰盂道人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