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化為灰燼
田埂上,一片圓形的漆黑焦土裊裊升騰着黑色的煙霧,空氣焦灼地扭曲,猶如炎獄,就連周圍的南瓜葉片都盡顯無活力的憔悴,帶着焦褐的邊緣,一片枯燥。
在那黑色焦土的中央,幾點未化灰燼的碎骨勾勒成了人骨的形狀,勉強證明了斯維爾曾今存在過的痕迹,剩下部分的都變成灰給吹跑了。
他走得很安詳,肉體沒有感受到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的痛苦都沒有感受到。
因為在那之前他便變成了這副模樣。
一隻手,秉持着一柄如蒼松般筆直,而燃燒着炙紅色炎流的騎槍,灼灼的烈焰呈現螺旋升騰之態不斷燎卷,拖拽着如潮的魔力化為長鞭,狠狠抽擊在焦黑的灼印上。
如炎龍吐息般的炙熱洪流沿着田徑奔襲向遠方,在一片灼灼燃燒的火焰中,斯維爾剩下的痕迹也沒了。
火焰熄滅后,地上的焦黑上出現一條圓弧的魔力創痕,彷彿燃燒一般釋放着炙熱的魔力。
幾秒鐘后,傷痕猛然間變得耀眼,濃郁的魔力化為烈焰爆發,於是在地上又掀起了一場火焰的盛宴——
四階火系通用符文,爆炎殘印iii,武器刻下的印記注入大量魔力后以火焰為表達形式,延時爆發。
這下連斯維爾被抹去的痕迹都變得不存在了。
可憐的斯維爾,還是沒能如願地迎接所謂的正義審判,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便被暴怒的維安燒地乾乾淨淨。
看着維安的暴行,在座的騎士們無論左右派別,全部都感受到了一種彷彿靈魂被解放的升華感。
實在是大快人心!
除了歌瑟。
歌瑟當然不會在一旁不管不顧地任由他們這些騎士給斯維爾執行私刑,只是還來不及動作便被先行一步的格雷戈里用光之巨兵幻化的囚籠給關着了,別說眼睛,就連身子都被包裹地嚴嚴實實。
顯然,格雷戈里也對維安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因為他也被維安的一句話給噁心到了,在他想要阻攔維安動手,卻還沒行動起來的時候,維安舉着槍,紅着眼睛,對格雷戈里意味深長地說道:
“蒙住他的眼睛吧,格雷戈里,別忘了,你上個月在恩施主教家裏吃過的南瓜粥。”
格雷戈里的心裏毫無對斯維爾遭遇的同情心,甚至有些想親自下手。
如果不是考慮到旁邊有人,需要做到一名騎士標榜應有的素養,他早就親自下手了,用他最喜歡的聖光將邪惡法師斯維爾乾乾淨淨地從世界上蒸發掉。
即便是看着斯維爾化為飛灰的現在,格雷戈里仍然能夠從記憶中尋找到屬於南瓜的甜味,嘔吐的衝動無法自抑,但胃裏乾乾淨淨的他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神啊...哪怕是知道這樣會給天真的幼童帶來無法抹去的陰影,可您愚昧的羔羊實在無法容忍這背棄了神之教義的墮落者多活哪怕一秒,請寬恕我的憤怒。
格雷戈里閉上了眼,於心中懺悔道,面帶悲憫,可屁股簡直像是黏在了大白鳥的腦袋上,穩地不行,絲毫沒有要悔改的意思。
想來,神不會怪罪自己...
不對,我在想什麼呢。
突然間,格雷戈里醒悟過來——
一個邪惡巫師,直接斬殺了又有什麼問題呢?果然還是被這小孩子給影響到了,雖然法律是正確的,但那也是站在一定立場上,當逾越了某個範圍,貧薄的法律便不能為這個世界帶來光明。
比如,這個傢伙。
格雷戈里再次對自己的一切深信不疑,厭惡地在鼻前揮舞着右手,驅逐着鼻翼間燒焦的臭氣。
不過嘛,這次征討邪惡的旅程居然還有意外之喜,沒有因為將行使討魔之正義而所見之物皆是齷齪。
像這小孩就很不錯,有着堅定的立場,甚至從這個小孩的眼中,他感受到了一種名為信仰的存在。
...咦?
一個小孩是怎麼抓住一個役使屍體的黑暗魔法師的?
格雷戈里終於發現自己忘卻了什麼,現在想來,眼前這個小孩來歷不明,渾身處處皆是疑點,最為奇怪的是,這個小孩是怎麼抓住一名狡猾難纏的黑暗魔法師的?
不等他思考出答案,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衝擊從他的光之巨兵上向傳來,這種感覺簡直不亞於他正面用光之巨兵格擋迎面揮來的武器相交時帶來的衝擊力。
格雷戈里的神情在短暫的驚嚇和茫然後,變成了些許的驚訝——
這個小孩,好大的力氣啊!
這力氣已經不是什麼天賦異稟能夠解釋地了了吧?
難怪可以這麼輕巧地抓住一個黑暗魔法師,原來光憑力氣就有着幾乎等同於尋常大騎士的破壞力,只要是大魔法師以下的傢伙,再若沒個準備,說不定沒幾個能扛得住這傢伙亂打一氣的威力吧?
然而,這在格雷戈里眼中只會讓歌瑟變得更加地可疑。
只是緊接着的隨後,從他構建的光之囚籠中,格雷戈里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一股穿透感,短暫的茫然後,格雷戈里臉上的茫然變成了駭然——
那是他的傳奇天賦被穿刺開來的感覺。
但這怎麼可能?!
無人知曉,掩藏在那副白銀色頭盔之下的英俊面容是怎樣地不知所措和扭曲。
那是來自對自己本身信仰的懷疑,是世界觀的崩塌和內心的崩潰。
自己的獨屬技能光之巨兵絕對不會損毀,這是由其本質決定的,每一次衝擊都是以自身意志為基準點承受衝擊,即便是絕對不可能承受住的衝擊也會在將意志粉碎燃燒殆盡后才會消失——
但眼前的這種東西是怎麼回事?!
自己的意識尚存,而光之巨兵卻被擊破,怎麼可能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
格雷戈里從未如此驚駭過,動搖過——
那可是自己的傳奇力量啊!是神明賜予的純凈聖光啊!怎麼可能被...
等等,那截綠色的是什麼?
順着意識被穿刺的地方看去,他看到了一點點豌豆大小的綠芽,很小,微不足道,甚至沒有人發現自己的光之巨兵已經被刺穿。
就是這種東西刺穿了我的光之巨兵?!
緊接着,他說不出話來了,因為更深層次的觸摸從他的意識觸角蔓延到了靈魂...
那是一種柔軟而充滿生命力的存在,就像芽一般的稚嫩,卻又像陽光一般繁榮,然而兩者之間卻截然不同,飽含着一種生命誕生時那無可言喻的強大。
明明如此柔弱,卻又是那麼地無可抵擋,明明和純凈聖光截然不同的力量卻似乎有着某種相同之處,讓人深深迷戀。
這是生命的力量。
這...
格雷戈里緩緩睜大了眼,那雙眼中,他看不到那片灼灼燃燒的炙熱,看不到自己光之巨兵那純白的白光,所能看到的,只有那小小的一點綠芽。
因為是意識,所以更能感受到那種被沁染入靈魂深處的感動。
本質...
是本質被超越了。
除了格雷戈里,沒有誰看到,有一個小小的嫩芽扎在白色的聖光之中,緩緩生長着,變形,開拓出一個小小的掛滿綠葉的門戶,莖蔓自門戶之下延伸,編織出了一個小小的落腳的平台。
一個帶着蓬蓬鮮艷衣裝的小妖精姑娘從裏面走了出來,帶着一雙烏黑的眼袋,帶着幾分睡眠被打擾的神經質四處搜尋着——
是哪個傢伙在她睡覺的地方點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