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紀少卿
鄢璃神情忿忿，正欲反駁幾句，視線穿過天井，觸及到鄢士佟身邊的人，卻頓時愣了愣。
這個紀大人，似乎不是之前來過府上的那位，看着年輕許多。
紀長風僅僅是剛入府時聽到打罵聲朝那方向多看了一眼，此時已然收回視線，沖鄢士佟笑道：“無妨，清官難斷家務事。近日貴府瑣事繁多，有些衝突下官倒也能理解；但大褚律例規定，無論貧富貴賤，只要鬧出了人命，一律處以死刑。令愛動輒要打死人，恐有不妥，鄢大人平日還需多注意些才行。”
他聲音輕柔，聽着好似無力，但鄢士佟還是忍不住眉腳狠狠一跳，聽出了些警告的意味。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紀長風乃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如今二十又四，風頭正盛，便是鄢士佟也輕易得罪不起。
眼下，鄢士佟只得賠笑：“紀大人說笑了。小女自小被嬌縱慣了，性情頑劣口無遮攔，但心性並不壞，還請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紀長風哦了一聲，不再接話。
鄢士佟有些自討沒趣，便直接領着他入了正廳。
屏退其他人，只留了高柯在外守候，鄢士佟開門見山道：“想必紀少卿也聽說了近日一些關於府上的流言傳說。”
見他點頭，鄢士佟繼續道：“不瞞少卿，近日國公府上怪事不斷，實在令人焦頭爛額，我這次找少卿來，也是想請少卿幫忙調查一二。”
紀長風坐姿端正，一如他衣擺上的修竹般屹立挺拔、一絲不苟。
聞言，他也不繞彎子，開口便問道：“不知鄢大人說的是前些日子大小姐詐屍一事，還是前兩日大小姐離奇失蹤一事？”
“茲事體大，我希望少卿能全面盤查。”
“可以是可以，但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大人，還望大人如實相告。”
他這話說得鄢士佟有些忐忑難安，不知他會問什麼問題刁難自己。
“少卿但說無妨。”
這一次，紀長風倒是沒那麼快應答，少有的停頓了片刻，才帶着一絲絲不確定的口吻問道：“我聽說前些日子，江家的小公子曾登門拜訪過大人，可有此事？”
聽他提到江白彥，鄢士佟倏爾鬆了口氣，笑道：“少卿消息靈通，我不敢隱瞞。誠然，江公子確是來過我府上，但也不過短短片刻的時間，此一次后便也沒見過了。”
“那鄢大人可知他因何回京？”據他所知，聖上並未下達任何詔令召其回京。
想到江白彥過府時遞上來的那枚腰牌，鄢士佟道：“嘉平王故去，又遭匪人劫屍。相傳江公子與嘉平王關係密切情同手足，想必是為了調查劫屍一案。”
聞言，紀長風心下瞭然，便不再多問了，當即轉移了話題：
“鄢大人可否帶下官去大小姐的住處看看？興許能發現蛛絲馬跡。”
“當然，紀大人請。”
紀長風為人老道沉穩，辦起事來一絲不苟。
鄢士佟本意是想請大理寺卿顏彧親自過問鄢琳的案子，但顏彧事務繁重，便着其少卿協理此事，一開始，鄢士佟對此頗有微詞；但看着紀長風的行事風格，眼下倒也沒有什麼不滿了。
待得日漸西沉，紀長風才辭別鄢士佟，匆匆回了大理寺。
他並未第一時間去找顏彧彙報今日所見所聞，反倒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提筆寫了一折書信，信封上書“文舟親啟”。
*
商家堡地界，相平鎮內長隆客棧。
叢文正端了酒菜準備上樓，一轉身就看到從外頭大搖大擺走進來一個年輕小哥兒，穿得光鮮亮麗的，卻一副高高在上、自視甚高的模樣。
進店后，便有人直接領着那幾人在靠窗的位置落了座，好酒好菜地招待着。
叢家兄弟常年在這一帶遊走，對商家堡尚且熟悉，可叢文印象中卻沒有這一號人，不禁有些好奇，便湊到正與自己同行的小二哥身邊小聲問道：“小哥，勞煩問一下，那邊那位公子是哪位貴人啊？”
小二忙搖了搖頭，勸他不要瞎看：“公子若想還想在商家堡待得久一點兒，便別去招惹這位祖宗。”
叢文一聽，愈發好奇了，待與小二一道上了樓，才繼續問道：“你且告知我那位公子的身份，我日後也好多注意些。”
小二瞥了一眼樓下，見無人注意到這邊，才小聲提點道：“此人乃商老堡主的私生子商晉，前些日子才認回來的，聽說費了好些功夫！如今在堡內混得風生水起，無人敢惹。”
叢文哦了一聲，眼神時不時地朝那邊又看了幾眼。
小二哥見他一臉好奇的模樣，格外勸道：“公子還是聽我一聲勸，莫要去招惹他！”
“是是是，我定不會去主動招惹他。”
聞言，小二哥無話可說，與他一道將飯菜送進屋中便走了。
待他離開后，叢文便將方才的聽聞彙報給了正細心照料褚寧的江白彥，還格外提到了商晉的身份來歷。
果然，江白彥聽了之後也頗感意外，皺眉道：“商老堡主的私生子？”
“嗯，說是前些日子才認回來的，很是受寵。”
商鳴無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和一個上門女婿，如今年過半百了多出來一個親兒子，他自然會歡喜得不得了。
不過這是別人家的私事，他們本也無權過問，權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就像叢文說的，只要那個私生子不來惹事，他們也不會主動挑起事端。
“叢武回來沒有？”
“已經過了再來鎮，不多時便能與我們匯合。”
江白彥點了點頭，道：“那就好。至於陸家人，你多留一些。”
周掌事說到了商家堡，便會有陸家的人前來接應。卻不知這其中是否出現了什麼變故，他們在這客棧內住了半天了，還未曾見過一個陸家人。
二人正說著話，樓下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江白彥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見床榻之上的人似乎不是那麼安穩，便忍不住皺了皺眉，顯然對外頭的動靜有些不耐煩。
叢文忙起身出去看了一眼，便見着方才還交代自己不要招惹那位私生子的小二哥，此時正被那拿鼻孔看人的商晉踩在腳下。
那廝一腳踩在小二哥背上，手指上勾着個白瓷酒壺，嘴裏還振振有詞：“小爺我要的是上品佳釀，你就拿這麼個玩意兒來糊弄你爺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