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陸琛
“客官，咱們家的中山堂確是這十里八鄉數一數二的好酒，小的不敢誆騙您。”
“放屁！”商晉啐了一聲，腳下一使勁兒，竟教小二整個人匍匐在了地上，形容慘淡。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眼見事態鬧大，跑堂的趕忙去後堂將掌柜的請了出來。
掌柜的生得富態，頂着個大肚子走得一搖一擺。一瞧鬧事的竟是近日商家堡的“新貴”，不免一陣頭疼，卻還是得硬着頭皮上前道：“晉少爺莫要衝動，我這新來的小夥計不懂事，還請您高抬貴腳，咱們有事好商量嘛！”
“哦？”商晉上下看了他一眼，嘖了一聲道，“還是掌柜的會說話。”
掌柜的嘿嘿一笑，腆着臉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晉少爺，您看您站了這麼久或是累了，要不先坐下來，您看看您還有啥想吃的想喝的，小的竭盡所能也給您弄來！”
“既然掌柜的這麼說了，我也不能太強人所難——”商晉腳下一松，小二哥登時滾到了一邊。待他坐下，便又聽他道，“我聽說京城的老爺們都愛喝那什麼千日春？你去給我弄兩壺來。”
“千、千日春？”掌柜的咋舌，差點懷疑自己聽岔了。
“怎麼？沒有？”
商晉跋扈，又是商老堡主的私生子，掌柜的着實得罪不起，支支吾吾道：“晉少爺來得不巧，這千日春小店確實有，但……”
“有就呈上來，怎的，怕小爺付不起酒錢嗎？”
掌柜的嘆了口氣，給方才那小二哥使了個眼色，道：“前些日子，陸家取走了好些，如今小店便僅存一壇千日春了，小的這就給您取來。”
說罷，也不管商晉同不同意，匆忙拉着小二朝後院酒窖中去了。
瞧商晉一副弔兒郎當、不可一世的模樣，叢文不由哂笑，搖着頭回客房內彙報了。
不等他開口，江白彥便問道：“陸家與商家堡有糾葛？”
叢文思索片刻，意有所指道：“以前倒是沒聽說兩家有何衝突，但如今多了個二世祖，怕是不大好說。”
印象中，商老堡主是個極好相與的長輩，口碑也不錯。但眼下多了個私生子——瞧商晉這般作態，分明就是有恃無恐，仗着自己有商家堡做靠山，便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叩叩叩——
房內，江白彥與叢文相視一眼，神情戒備。
“客官，陸公子到樓下了。”
一聽是小二的聲音，兩人鬆了口氣。
叢文去開門，探頭朝樓下張望了一眼，見那商晉此時竟然老實了，不免有些訝異。便抬了抬下巴，朝小二示意道：“他不鬧了？”
小二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訕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晉少爺天不怕地不怕，卻是格外怕這陸公子，您說怪不怪？”
怪，確實怪。
不過小二隻是負責傳話的，話已帶到，也不多耽擱，側身朝樓下指了指，道：“陸公子在那兒等着諸位，小的先下去了。”
“多謝。”
樓下，一人穿着青灰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一彎銀白色的祥雲鑲邊。腰系玉帶，身軀凜凜，雙目如寒星般，正朝這方看了過來。
叢文被他目光所攝，不由得心頭一震，略有所思地抱拳，隔空與他行了一禮。
那人收起手中摺扇，揖手回了一禮。
叢文折返回到客房內，道：“公子，陸公子已經在樓下了。”
“嗯。”江白彥應了一聲，起身將褚寧抱了起來。
他懷中抱着一人，下樓時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先前蓄意鬧事的商晉一瞧他懷中是個模樣清秀的小姑娘，頓時有些蠢蠢欲動。
但當他瞥到鄰座的人，頓時蔫了。見江白彥從他桌邊走過，徑直朝隔壁走了過去，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青灰色錦袍的年輕男子起身，視線在他一行三人之間劃了一圈，在他懷中停頓片刻，最後落在江白彥身上：“在下陸琛，家父讓我來接幾位朋友。”
江白彥頷了頷首：“有勞陸公子。”
猜到他有些話不方便當眾來說，陸琛接話道：“馬車已經備好了，幾位隨我來吧。”
客棧外，一前一後停了兩輛馬車。江白彥徑直抱着褚寧入了后一輛，叢文駕車。見狀，陸琛只是笑了笑，躬身上了第一輛馬車，吩咐車夫打道回府。
路上，叢文同江白彥簡單分析了一下商家堡的形勢。
商家堡銜接南北商路，又是防守雲陽的重要門戶，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不少能人異士都在此聚集。
相平鎮位於商家堡下游，同再來鎮一樣，是堡內物資補給的主要來源。而陸家作為相平鎮最大的商戶，掌管着相平鎮上約莫七層的資金往來，平素與商家堡往來密切；據說，陸家老爺與商老堡主還是同窗好友。
至於今日來接應他們的陸琛，則是陸家大少爺，也就是未來陸家所有商鋪的繼承人；之前他們住的客棧，便是陸家名下產業之一。
那商晉居然敢在陸家的地盤上鬧事，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充愣。可瞧他分明就很怕陸琛的樣子，方才當著陸琛的面兒簡直跟只受驚的小鵪鶉似的。
馬車碌碌向前，叢文盯着前面那輛馬車，側首小聲道：“公子，這陸家咱們要待多久？”
馬車內，江白彥看了一眼依然昏睡的人，眉心緊擰：“還是等塢衡來了再說吧。”
“這兩日可有收到塢衡的消息？”
車轅上，叢文也皺着眉，頗有些傷腦筋：“尚未。周掌事已經將消息散佈出去了，想必塢衡前輩聽說了消息，會馬上趕過來的。”
希望如此吧……
江白彥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
約莫小半盞茶功夫，馬車在一座裝飾考究的府宅前停下。偌大的門庭前立着兩隻張牙舞爪的石獅，鎮守着一方安寧。
叢文抬頭看了一眼，青灰色瓦片下懸着一方鑲金的門匾，上頭刻着“清暉別院”四個大字。
見陸琛已下車走了過來，叢文忙替江白彥打開車門。
“這幾日府上要辦酒，屆時喧囂起來恐不便幾位休整，我便自作主張暫且將諸位安置在這小別院當中，小將軍不會介意吧？”
聞言，江白彥笑道：“陸公子用心良苦，我該謝謝陸公子才是。”
“小將軍哪裏的話。”朝他懷裏又看了一眼，陸琛道，“還是進去說話吧。晚些時候我讓府醫來替這位姑娘診斷一番，孫大夫雖不是華佗再世，但見多識廣，說不定能看出個一二。”
“那便有勞陸公子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