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星冠總裁近來在公眾前出現的次數難得的多,在綜藝錄製時沒能堵到人,不少記者都聞風追到了發佈會。
霍闌在話筒前站定,已經有一批商業平台雜誌的記者先湧上來。
發佈會採取直播模式,攝錄的內容會直接向外公開。星冠篩選得嚴,除了有關《歲除》的宣傳,能遞上來的一律都是公司企劃、未來發展方向之類規規矩矩毫不出格的問題。
分家裁撤後,董事會徹底名存實亡,已經在發展規劃上徹底插不上話。霍闌即使不用發言稿,對這些提問也早心中有數,逐個言簡意賅解答過,就將話筒還給了主持。
“主持了這麼多發佈會,還是第一次最像MBA現場授課的……”
負責控場的是位頗具名聲的業內主持,笑着打趣:“聽得我都想請個假,去買一批霍氏下屬公司的股票了。”
他語氣輕鬆,打破了被過於嚴肅的問答環節凝固的氣氛,台下觀眾也跟着笑成一團。
“我們都知道,霍總不只是霍氏的掌門人,也是星冠總裁、《歲除》的投資方。”
主持不着痕迹將話題扯回來:“關於我們這部劇,相信大家也攢了不少問題等着問霍總。”
主持笑着看霍闌:“就這些方面,霍總願意和我們多分享一些嗎?”
霍闌接過話筒。
主持人不着痕迹鬆了口氣,朝台下示意,替蓄勢待發的娛樂版記者也開了道口子。
星冠總裁的不近人情是早有流傳的,冷主調的信息素也聲名遠播。業內甚至一向有傳聞,其他公司的雪藏最多只是引申義,只有星冠的“雪藏”,才是貨真價實既雪且藏的待遇。
出於這種叫人莫名敬畏的傳聞,即使有星冠保證,主持人依然直到親自確認了霍闌願意配合流程,懸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來。
“好。”主持人轉向台下,“讓我們看看,大家有哪些問題……”
他還在挑選着準備好的問題手卡,不等找出對應的平台記者,台下忽然響起一道聲音:“這段時間,對於《歲除》某位演員和您的關係,網上始終有一些流言,對這件事霍總方便作出回應嗎?”
主持人愕然抬頭,臉色跟着變了變。
星冠確實同他打過招呼,況且即便星冠不提,在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刻開發佈會,也一定會遇到這種問題。
主持人早做了準備,卻依然沒能想到,星冠會鋌而走險到把這種敏感到極點的問題放在第一個。
這種局面一旦處理不好,不止整個後續發佈會的流程,連《歲除》和星冠本身都會受牽連影響。主持幾乎能想到一秒飆升的直播收視率,後背隱約滲出些冷汗,看了看身旁的霍闌。
“當初的熱搜事件,經過比對,從霍宅出來的就是梁先生。那時他離《歲除》這個級別的資源還有着不小的距離,而《歲除》恰好是星冠投資的大製作項目。”
記者顯然有備而來,當著無數鏡頭,語氣幾乎咄咄:“據業內人士爆料,五年前龍濤的藝人醜聞,也和梁先生有關……”
梁宵的粉絲來了不少,台下已經隱約開始有人慍怒着騷動。
主持回神,攥着話筒笑了笑:“這種事只問一個當事人不好吧?”
不論做了什麼準備,要澄清緋聞,兩人同時在場都是最好的局面。
“聽說今天梁先生也到了現場。”
主持人知道梁宵在幕後,朝後台打了個手勢,及時控場:“既然傳言同霍總和梁先生兩個人有關,相信大家最想聽的,也不是各類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而是兩位本人的回應……”
主持的聲音透過隔幕傳到後台,公關部部長抓緊時間,把早準備好的合同塞進了梁宵手裏。
梁宵接過來,朝經紀人沉穩點點頭:“放心,霍總要還我清白了。”
段明:“……”
段明從見到公關部部長起其實就不很放心,不忍心打擊他積極性,拍了拍梁宵的肩膀。
梁宵同他鄭重握了握手,正要說話,目光落到不遠處,愣了下:“江——”
江平潮嚴嚴實實戴着鴨舌帽和口罩,眉宇顯而易見透出些憔悴,搖了搖頭,走過來。
主持人還有幾句過場,梁宵猜他有話要說,轉回來耐心等着。
“你說——”江平潮沉默了下,“路是自己選的。”
江平潮看着他:“你選好了嗎?”
梁宵洒脫一笑:“沒有。”
江平潮微愕,要說的話盡數被堵了回去,愣愣看着他。
“路是自己選的,主要適用單身或者准單身的狀態。”
梁宵挺不好意思,耳廓微微泛紅:“我現在有家室,路得我們倆一塊兒選……”
梁宵咧嘴:“我先預選一下,看霍總狀態。”
江平潮:“……”
梁宵來不及同他多說,握着他的手搖了搖,抱着合同上了台。
相比於同霍總面對面單獨交流,能換到梁宵,幾乎所有人都會立時鬆口氣。
主持人不能免俗,迎上樑宵視線,心裏隱約穩了大半,笑着同他問了好:“梁先生。”
梁宵笑笑:“您叫我梁宵就好。”
“那可不行。”主持人打趣,“現場有不少您的粉絲,這麼沒禮貌,是要被送傘的。”
《歲除》在各大衛視的第一輪首播已經告一段落,雲斂的送傘專業戶成了名場面。主持人用了梁宵的角色梗,留意着台下原本慍怒的粉絲跟着稍許平復,順勢將梁宵徹底讓到了台前。
追光跟過來,同霍闌的並在一處。
“像這樣,聚光燈打在身上,一舉一動都會放大。”主持人說,“我們看到的多了,很多片面的印象連起來,就可能和真相南轅北轍。”
主持人看向梁宵,有意帶話題:“梁先生拿的是什麼?”
梁宵低頭看了看,笑了:“合同。”
主持人好奇:“是經紀合同嗎?了解的粉絲大概知道,梁先生原本的經紀公司並不是星冠,是近期才被交易過來的……”
“不是。”梁宵大大方方,主動遞過去,“是提供信息素臨時標記的合同。”
主持人翻了兩頁,台下跟着稍稍安靜,大屏幕緊跟着放上投影。
合同字跡清晰條目清楚,對雙方的權利義務交割得格外分明,乾淨利落。
兩人只是臨時標記的解釋其實早有傳播,只是始終沒有有力證據。粉絲一直盼着梁宵能拿出合同證明,屏息凝神盯着主持人翻到簽訂時間,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怪不得梁先生會出入霍宅。”
主持人點點頭,稍一沉吟,又在頭頂比劃了下:“我知道,這個時候這裏的彈幕應該是‘你怎麼知道只是臨時標記關係?說不定是用這個掩飾,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梁宵笑了:“清者自清。”
主持人也跟着笑了笑,點了下頭:“不論怎麼樣,合同是不會騙人的。”
主持人看了看霍闌,主動引導:“霍總?”
梁宵不太方便在台上做小動作,拿着合同戳了戳霍闌,朝他遞過去。
霍闌接在手裏,視線落在梁宵身上。
台下的嘈雜聲不絕於耳,記者們的話筒已經被掐了聲音,在台上依然能聽得清楚。
星冠能用這種雷霆手段控制局面,卻終歸不能封住所有平台的口舌,眼看着梁宵要用合同澄清,台下記者們的提問越來越尖銳,已經有人把沒聲音的話筒懟到了台前。
“可以理解成,梁先生其實是依靠這種特殊關係拿到的《歲除》雲斂一角嗎?”
“對五年前的醜聞,梁先生有沒有什麼類似的解釋和說法?”
“曾經有爆料說,您當年曾經和詐騙集團有關,並且拿出了證據。這件事當時不了了之,不知道您有沒有解釋?”
“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lpha和omega也有很多,我們想知道,您是用什麼方法拿到的這份合同……”
……
梁宵像是早聽慣了這些,看不出任何反應,側頭看着他,目光依然透徹關切。
霍闌垂眸。
梁宵的確早聽慣了這些。
五年前,梁宵躺在搶救室里生死不知的時候,身邊就是這樣鋪天蓋地的非議指責。
這是經紀公司最熟悉的套路,提問的記者得不到回答,回去立刻就能撰寫稿件,說梁宵對這些問題“避而不談”。
這些八卦小料會被當成所謂的圈內秘辛分享,沸沸揚揚,逐漸冷卻,再隨着熱度的消退無人問津,被人徹底遺忘。
就像如果沒有這一次的事件,五年前那場意外最終的處理一樣。
最簡單,最易行,對公司的影響最小。
最合適的一條路。
“按照合同,我們大致可以理解成您和梁先生信息素高度匹配,是純粹的交易關係,梁先生是匹配給您的omega。”
主持早同星冠打過了招呼,絲毫不給那些記者話筒,把話頭遞給霍闌:“這份合同——”
霍闌接過合同,揉成一團。
主持愕然呆住。
台下扎堆下套的記者被他周身凜冽寒意懾得一啞,一時幾乎靜了靜,愕然看着那份被扔在地上的合同。
“怎麼了?”梁宵皺眉,避開話筒,側過身輕拉住他:“不生氣,這種事難免——”
霍闌將他用力攬進懷裏。
全場徹底鴉雀無聲。
梁宵身上還肩負着一整個公關團隊的希望,還想隨機應變,察覺到霍闌格外激烈的心跳,動作不覺微頓。
霍闌低聲:“難免?”
梁宵張着嘴,沒能出聲。
霍闌闔了下眼,將他放開:“不該難免。”
幕後,公關部部長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
“梁先生的問題,由我作答。”
霍闌向前走了一步:“把他們的話筒打開。”
主持還沒緩過神,驚魂未定:“霍總——”
霍闌沉聲:“打開。”
事情已經徹底同計劃脫韁,主持人無可奈何,朝後台打了個手勢。
梁宵終於堪堪回神,隱約猜到了他想說什麼,伸手拉他:“不急——”
霍闌握住他的手。
梁宵迎上他的視線,猝不及防,心神跟着輕悸。
“我想過不急。”
霍闌:“上次我告訴自己不急,然後把我放在心上的人弄丟了。”
霍闌抬眸,視線落進梁宵眼底:“我找了他很久。”
梁宵喉間哽了下,終歸再說不出話,閉上眼睛。
霍闌將他攬在臂膀間,再不避諱低頭一吻,回身將梁宵徹底護嚴,視線落在黑沉沉的台下。
明槍暗箭,唇刃舌刀。
梁宵替他擋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霍闌沉聲,“龍濤想要招待的是我。”
“梁先生有信息素爆發後遺症,一旦用了誘導劑,不被alpha臨時標記,後果足以致命。”
這些事原本該是龍濤內部的秘辛,霍闌目光冷沉,視線落在原本喊得最凶的那個媒體記者身上:“那時候,龍濤強行給他用了誘導劑。”
“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幾乎丟了命。”
霍闌:“入院后搶救九次,失去生命體征四次,心肺嚴重受損,腺體一度瀕臨崩潰。”
“他沒有錢,也沒有時間休養。”霍闌說,“龍濤從此沒再給過他資源。”
“他從此開始在片場掙命,吊威亞,爆破戲,龍濤,替身……他原本該一路坦蕩,卻因為這場意外,被硬生生蹉跎五年。”
“沒有耽擱這五年,他在今天拿到的,不該只是《歲除》的一個配角。”
霍闌:“他根本不必為了錢,來簽這份合同。”
梁宵回握住他的手,低聲:“霍闌——”
霍闌闔了下眼,把話說完:“那天,我只差五分鐘就該到那個房間。”
霍闌曾經無數次回想過那一天。
原本該有無數個機會省去這五分鐘,為什麼偏偏在出門時耽擱了,為什麼在進門時恰好被人攔住多寒暄了幾句,為什麼就在退場時晚走了一步。
為什麼陰差陽錯。
梁宵聽不下去,皺緊眉叫他:“霍闌。”
霍闌牢牢握着現實,並沒被過往再魘住,輕輕搖了下頭,握了握他的手。
“如果那天沒有意外發生。”霍闌抬眸,“現在被責問的,就該是我強制omega藝人發生的不正當關係。”
這些事實在太過隱秘,台上台下身心受震,一時都跟着愕然靜下來。
“原來……梁先生和霍總還有這一段前緣。”
主持回神:“那時候龍濤選中了梁先生,也是因為梁先生的信息素和您恰好匹配嗎?”
主持儘力替他圓成:“因為信息素高度匹配,所以您會和梁先生天然互相吸引……”
霍闌:“不是恰好。”
主持人愣了下,看了看梁宵。
“我們互相吸引。”霍闌說,“也不是因為信息素高度匹配。”
梁宵耳廓熱了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拽了下霍闌:“可以了……”
“先前的說法也並不准確,梁先生不是匹配給我的omega。”
霍闌:“我是梁先生的alpha。”
他的語氣太平靜,台下靜默幾秒,視線都訝然投注向台上。
江平潮牢牢攥着手機釘在幕後,幾乎也有些錯愕,跟着看過來。
Alpha全面強於普通人類,佔據社會精英階層,omega天然從屬於alpha,這種社會分化幾乎已經成了默認下的共識。
即使現代社會omega已經有了相當的社會地位,也依然沒有任何人對這個共識有什麼異議。
這樣顛倒過來,無異於天方夜譚。
霍闌眸色清冷,像是對投在身上的錯愕視線一無所覺:“梁先生之所以因為信息素爆發留下後遺症,是因為十年前,他曾經用信息素救過一個分化受阻的alpha。”
主持愕然:“所以——”
霍闌:“當年梁先生唯一騙過的人是我。”
“是我擅自把他帶回家,強迫他學習,想和他交朋友,也是我擅自喜歡了梁先生。”
霍闌逐字逐句:“他唯一騙過我的,是他曾經用他的命,換過我的命。”
“我的信息素由他衍生。”
“我們少年相識,該在少年相愛。”
霍闌:“我們該一起回家,一起上學,一起長大,去做一切該做的事。”
霍闌:“我們早該在一起。”
梁宵眼眶滾燙,倉促閉了下眼睛,用力握緊霍闌的手。
“這樣的私情,我無法忽略。”
霍闌牢牢回握住他:“為保公平,梁先生的合同會從星冠獨立出來,成立單獨工作室。從今天起,梁先生不再從屬於星冠。”
這項決定霍闌沒同任何人商量過,梁宵微愕,抬頭迎上霍闌的視線。
“於公,梁先生不再是我的藝人,和星冠只在各項相關工作上按例開展合作,走對公合同,資源各自獨立。”
霍闌:“於私,我是梁先生的經紀人和助理,負責梁先生的生活瑣事、衣食住行。”
段明在後台,正聽得熱淚盈眶:“???”
公關部部長還沒從梁先生從此單飛的打擊里回神,倉促把梁先生的經紀人拖住。另一頭實在顧不上,眼睜睜看着江平潮豁然起身,拉下帽檐快步出了演播廳。
管家年紀大了,佛系地勸着段先生一起冷靜坐下來,笑吟吟探頭,透過幕後縫隙看了看台上。
追光里的兩道身影,從一開始就近得不能被任何人分開。
霍闌暫且沒能考慮得更周全,攬住梁宵,低聲:“通過嗎?”
梁宵視野一片模糊,儘力眨了眨,扯了下嘴角:“反正有些人也擅自公佈了……”
這些年來霍闌五官眉宇都更剛硬冷厲,幾乎看不出任何過往的影子,這樣攬着他垂眸時,卻又忽然分明透出藏在骨子裏的那個近乎迂執的古板少年。
執拗,頑固,倔得九頭牛拉不回來。
不懂得變通,不懂得退讓,認準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
梁宵當年每每犟不過他,唉聲嘆氣照陪,陪得久了,才驚覺自己心裏居然也很樂意。
很樂意被押着念書,很樂意被各處管着不準冒險不許胡鬧。
很樂意瘋跑回來一身大汗的衝上樓,看見家裏亮着的燈。
……他們的十年。
梁宵抬頭一笑:“我選好了。”
霍闌微怔:“什麼?”
梁宵喉間哽得厲害,實在說不出話,索性乾脆利落,拽着霍闌的衣領把人扯下來。
追光燈下,梁宵闔着眼,仰頭吻上霍闌。
凌厲清冷寸土不讓的星冠總裁肩背輕悸,圈着他想要背轉過身護住,被梁先生牢牢握着手臂,清白坦蕩地亮在了無數鏡頭前。
“下面的每個十年。”
梁宵同他十指相扣:“我們都會在一起,一天都不浪費,一天都不耽擱。”
“多指教。”梁宵一笑,“我的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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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裏,這本的正文就正式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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