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鬥法

第十一章:鬥法

這個時辰,羅太太該在小佛堂抄經。抄經講究心誠,等閑不能打斷。

所以院子裏都吵翻了天,羅太太也只皺了皺眉頭,不曾不去,也不曾打聽半個字。聽說裴嬤嬤回來了,有嬤嬤在,能出什麼大事?

直到裴嬤嬤的哭聲傳來。

當著滿府下人的面,羅曼非要和裴嬤嬤叫板。關乎切身利益,往常圍着裴嬤嬤跪舔的下人都不再吭聲,即便吭聲竟也都站在羅曼那邊。

裴嬤嬤氣得要往羅曼臉上甩耳光,要拿羅曼做筏立威。

只要打得羅曼認了錯,這滿府的奴才便沒有一個敢再拿她的話當耳旁風。羅曼又從來都是懦弱脾氣,挨了打就乖了。她從小管教這幫孩子,就是打罵得過了,夫人再心疼都沒責備過她。

所以,她瞄準了羅曼依舊白皙的左臉,毫不猶豫再抬起了手:“我平時太縱着你,讓你這般不知好歹。”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料想這巴掌一下便能將羅曼扇倒。

可手才舉起來,腰身就是一疼,還沒反應過來,頭就撞在石板地上,血涌了出來。

滿院子驚呼,片刻又都屏住了呼吸。

裴嬤嬤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看清將自己踹飛的是臉黑得能滴下墨的羅庭琛。

“你也縱着那丫頭?你不知道你外祖母怎麼去的,你不知道你娘這些年的苦,這些年的恨?”

羅庭琛不看她,轉身對奴才道:“是我羅家的奴才,便去找大小姐領銀子。是裴家的奴才,現在就給我滾蛋。”

跪了滿地的奴才面面相覷,而後飛快從地上起來:他們願意和裴嬤嬤拉幫結派,卻並不願意被裴嬤嬤攆出去。

當然,賣身契在裴嬤嬤手裏,沒她首肯誰都不敢去拿羅曼的銀子。

可如今主子們和嬤嬤鬥法,他們便有了生機。先躲出去,才是上策。

於是,滿院子奴才呼啦啦散了個乾淨。

自打當了晚照苑的家,裴嬤嬤再沒受過這樣的氣。她看着隨時準備踹他的羅庭琛,又看了看依舊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羅曼,抑制不住的痛哭出來:“我的小姐啊,你養的這哪是兒女,是狼崽子,大仇人啊……”

羅太太這章經到底沒能抄完。

她由張嬤嬤扶着出來,裴嬤嬤的哭聲越發凄厲,她的腳步也越發凌亂。

上次見裴嬤嬤哭成這樣,還是自己強行帶兒女來晚照苑,宣毅伯府和她搶孩子的時候。

宣毅伯府是真狠啊,她將兒女護在懷裏,他們就敢強搶。她死也不撒手,他們就敢將她往死了打。

所有的丫鬟都嚇得躲在一邊,只有嬤嬤。

是她拿着根鐵棍護在她身邊,用那身血肉護在自己跟前。趙家趕來的時候,一身是血的嬤嬤只剩了一口氣。

想着往事,羅太太更是擔心。

她以為伯府又來鬧了,心裏正七上八下。可等趕到,卻發現一身是血的嬤嬤坐在地上哭,兒子黑着臉站在一旁,羅曼半邊臉又紅又腫,看見自己就哭着撲了過來——

“娘,嬤嬤打我!”

裴嬤嬤看着羅曼怔了片刻:在她認知里,羅曼是挨了打也不聲張的性格。尤其她裴嬤嬤,在這府上可如老祖宗一般,打她一巴掌她別說告狀,就是哭也得偷着哭。

今天是怎麼了?

還有琛哥兒,對自己敬重得就差磕頭了。她往常動家法教訓羅曼姐妹,就是打破了手心,他也只是將妹妹們拉過去上藥。

今天太反常了。

她離開晚照苑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裴嬤嬤腦袋飛速轉着,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她知道這兄妹倆對自己離了心,她必須死死的抓住羅太太,才能繼續過老祖宗的日子。

於是,她委委屈屈的站起來,端正的給羅太太行了禮便沉默着站在一旁,拿滿是血污的帕子一下下擦滾出來的眼淚。

看着女兒的傷,羅太太心裏一揪一揪的疼。

她想對裴嬤嬤發難,可嬤嬤比羅曼慘烈得多。為他們熬心熬白了的頭髮,被血染得通紅。滿是褶皺的臉上,除了傷心沒有半點委屈和責難。

這樣的嬤嬤,你忍心對她說什麼重話?

“嬤嬤怎麼傷成這樣了,滿府的奴才呢?快扶嬤嬤回屋,火速把孫聖手請過來。”

喊奴才的功夫,羅太太已經親自扶着裴嬤嬤往屋裏去。羅曼要跟着去,羅太太伸手攔下了她:“你尋常都很懂事,今天卻太不像話。嬤嬤這傷,是你激得你哥哥打的吧!”

羅曼聽得長嘆一聲:“娘……”

“什麼事也沒嬤嬤身體要緊,我先照顧好嬤嬤。晚點找你們回話的時候,但願你們能反省清楚,給我個合理的說法。”

羅曼目送着娘親扶祖宗一樣將嬤嬤扶回屋,又看着丫鬟流水般往屋裏送着熱水、帕子、清茶,沒一會兒,孫聖手也被個小廝急急的拖了進來……

羅曼對着同樣黑着臉的哥哥攤手:“哥哥看見了,嬤嬤只委委屈屈往那兒一站,母親就看不見女兒臉上的傷了。”

“周紅的事,我和娘細細說過。她當時也覺裴嬤嬤擔著干係,可現在看,她完全沒放在心上啊。”

“那是娘的奶嬤嬤,陪着娘走了幾十年風雨。”

羅曼往裴嬤嬤屋子望了一眼,拉着哥哥走了:“一朝一夕是撼不動她,可我這一巴掌卻不能白挨了。這次,一定要讓滿府的奴才知道,我們是這府上的主子,她裴嬤嬤說的話不是聖旨。”

吃過晚飯,羅太太將羅庭琛、羅曼連帶着毫不相干的羅蘭都叫到了裴嬤嬤屋裏。

羅蘭一進屋就趕忙去床前端茶遞水,等將裴嬤嬤喝完的茶盞放回几上,又趕忙乖巧的為裴嬤嬤捶背:“嬤嬤最疼我們了,不會怪哥哥一時衝動是不是?”

羅曼一把將妹妹扯過來,板了臉訓她:“哥哥不是衝動,下次嬤嬤想打我,哥哥還打回去。”

“欺到我家人頭上,打回去那是輕的。”羅庭琛黑着臉,說的話擲地有聲。

原本老神在在半躺在床上的裴嬤嬤看着羅太太苦笑一聲,而後顫巍巍從床上下來,要給羅曼下跪:“老身……”

羅太太一把扶起她,將她按回床上。而後才對羅曼道:“嬤嬤是不知情,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看羅曼臉上還有不滿,羅太太但將女兒拉到跟前,心疼的揉着她挨打的臉道:“你們不知道娘親被趙家欺壓的苦,也不明白娘對他們的恨。嬤嬤護着娘一路走過來,她懂。她是心疼娘親,才將趙家當了死敵,才容不得滿府的奴才讓崇安打壓。”

才說到這兒,躺回床上的嬤嬤又嚶嚶哭了出來:“我心疼太太,卻也知道當母親的心。今兒個是老奴錯了,老奴冒犯了小姐。”

羅太太也跟着淌眼淚,裴嬤嬤又心疼的拿帕子替羅太太擦,一邊擦一邊扇自己耳光:“是奴才沒教養好俊臨,累得太太為著兒女要向仇人低頭。老奴,對不起你……”

“不說了,嬤嬤一顆心都給了咱們,對裴家倒疏忽了。俊臨出家,你的心比誰都疼。”

羅太太按住裴嬤嬤打自己的手,又將羅曼的手拉過來放在裴嬤嬤手上:“嬤嬤知道你的婚事要由你大舅母幫扶,吞下了幾十年的委屈,幫着我想討好你大舅母的法子。她是真心為咱們好,打你那巴掌也是怒極而為,你別放在心上。”

又轉頭看羅庭琛:“便是護着妹妹,你下手也重了些,還不來給嬤嬤賠罪。”

羅庭琛黑着臉冷冷的看着裴嬤嬤,並不吭聲。羅曼也低着頭,強行將自己的手從裴嬤嬤手中扯了出來。

這場景讓羅太太很尷尬,她要再罵兒女,裴嬤嬤已經笑呵呵的對羅太太擺了手:“哥兒護着妹妹沒什麼不對,老奴雖挨了打,心裏卻欣慰得很。”

見羅太太要說話,裴嬤嬤趕忙對她擺手:“誤會說清比什麼都強。他們能看見我忠誠為主的心,我就知足了。”

說著話,竟還曲膝給羅曼行下一禮:“衝動之下,老奴對小姐動了手,還請小姐責罰。”

“嬤嬤……”

羅太太眼睛紅了:“他們是小輩,你這樣要折了他們的壽。”

裴嬤嬤眼眶濕了,臉上卻帶滿了笑:“小姐不怪我了,太太你才能舒心。只要你能舒心、高興,老奴什麼委屈受不得?”

這情深的,沒法收場了。

再表演下去,只怕哥哥和自己都得當著滿府奴才的面,給裴嬤嬤磕頭賠罪了。

羅馬覷裴嬤嬤一眼,實在佩服她的能屈能伸,以退為進。

“嬤嬤打我,我受了就是。可我往後要怎麼面對滿府的丫鬟奴僕?”既然娘親吃柔弱那一套,羅曼也趕忙紅了眼睛:“丫頭們知道我連聽了自己話的奴僕都護不住,往後誰還拿我當主子看?我在這府中說話,誰還會聽?”

“老奴既然知道是誤會,自然不會再罰他們。”裴嬤嬤笑笑,想就此揭過:“小姐說的有賞,老奴也照辦。只要是被趙崇安打傷了的,都給他們發二兩銀子。”

羅太太鬆口氣,笑道:“還是嬤嬤深明大義。發銀子的時候也和他們說親,往後見着趙家人,要當賓客待着,不得無禮。”

“那是自然!”

“嬤嬤你發銀子,不照樣是打我的臉?”羅曼一臉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我挨了打,沒人來哄;嬤嬤受了傷,全家都進屋來看望。我許下的打賞銀子,最後是嬤嬤在出。兩廂一對比,我不還啥也不是?”

正賣力哄着羅太太的裴嬤嬤又一晃神:這丫頭怎麼突然這般敏銳通透了?

她心裏開始戒備,小心的試探着羅曼:“那我和賬房說一聲,把打賞銀子搬到你院子裏去,讓他們去你那裏領?”

又為難的看着羅太太:“雖說小姐還小不消太避外男,可小廝護院接連和她院子裏去,傳出去是不是也不太好?”

不等羅太太回答,羅曼斬釘截鐵的道:“我要丫鬟們的賣身契,我捏了他們的身契,便沒人敢不將我放在眼裏。”

裴嬤嬤愕然,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娘,你也不疼我了?”羅曼哭着扯羅太太衣袖:“我若連幾個丫鬟都拿捏不了,還有什麼臉面見他們?娘不給我,我乾脆躲出去住算了。”

“你能去哪裏?”羅太太急了,又捨不得責罵女兒,只得求助的看向裴嬤嬤。

裴嬤嬤恨得咬牙,卻只能打掉門牙和血吞:“丫頭們的身契原本也該主子拿着,成,我這就給小姐取身契去,你別和太太鬧脾氣。”

抱來身契匣子的時候,裴嬤嬤倒不咬牙了:這毛丫頭欠收拾了,不給她點苦頭吃,還真以為自己是主子。瞧着吧,今天將身契捧走,過兩天就得哭着給我捧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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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棄女很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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