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原由

入夜之後，天徹底黑了下來。

敵人剛剛佔領高地的山脊線，來不及佈置探照燈。

其實佈置了也沒什麼用處。

這麼近的距離，手槍都能給他打滅了。

但美軍顯然是害怕志願軍夜間進行偷襲的。

因為我們的陣地已經犬牙交錯在了一起，甚至不分彼此。

有的地方，表面陣地和坑道都屬於我們。

有的地方，敵人佔領了表面陣地，而我們的人退守在坑道里。

於是敵人不停用迫擊炮和飛機，投下照明彈。

並且，我們陣地和後方一連的陣地之間，但凡是美軍炮火能夠炸到的地方，都已經化為一片火海。

敵人為了防止我們的增援部隊上來，直接用炮火在兩個山頭之間築起好幾道火牆。

只是和以往不同，以前這樣的炮火封鎖，即便再密集，也都是有間歇的。

比如炸兩個小時，會停半個小時，或者停幾個小時。

但這一次，美軍從下午到夜裏的十多個小時，愣是一分鐘都沒有讓炮火間歇下來。

105毫米的、155毫米的、203毫米的，甚至是航空炸彈和迫擊炮彈。

天上的戰鬥機和炮兵校射飛機，一直在天上盤旋。

儘管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但還是不願意離去。

到夜裏的時候，好多戰友的耳朵都被震流血了。

有的戰士被震得聾了，什麼也聽不見。

我從沒見過美軍這樣不顧一切地拚命。

51年兩次‘聯合國軍’全線反擊的時候，都從沒出現過。

我們和後方的有線電話，早早就已經斷了。

但不知道是哪裏被炮火炸斷了。

白天的時候，看見一連陣地上派出了電話兵來排線。

但連着三個電話兵，都倒在了炮火下。

天黑之後，我們這裏也派了一名工兵去排線。

但工兵沒回來。

我們實在不理解，美軍今天是抽了什麼瘋，怎麼會突然發起了這樣猛烈，並且悍不畏死的進攻。

這一天雙方的傷亡，都已經超過了之前二十天的總和。

這完全不是美軍的風格。

美軍以前不拚命，只拼彈藥的……

而我們更加不知道的是，到底出了什麼天大的事，上級才會給我們下達“不惜一切代價堅守陣地”的命令。

看連長和指導員接到命令時候的意思，可能連我們團里也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條命令雖然是團里給我們通知的，但可能來自於更高的上級。

只是不知道是師里、軍里，還是兵團。

美軍進攻打紅了眼，我們防禦也打紅了眼。

現在，戰鬥終於停了下來，但是我們失去了二分之一的反斜面表面陣地。

美軍開始在山脊線上構築碉堡。

他們將鋼筋插入地下，然後澆灌混凝土。

又從後面拉來了鋼板和大量的沙袋，進行加固。

儘管現在我們處於劣勢，但更不能讓他們的計劃得逞。

一旦美軍的碉堡構築完成，那將會是我們連的噩夢。

天黑了，便是我們的主場！

深夜，我帶着三班，背着炸藥包和火箭筒，悄悄爬出了坑道。

天上都是照明彈，我們和美軍之間的距離很近，能夠清楚的聽到他們的交談。

我們沿着山坡側面的一條隱蔽的排水渠，悄悄向上爬。

這條排水渠可不是人工修出來的，而是前段時間下大雨，雨水自己沖刷出來的。

中間又有好幾個彈坑。

由於是背陰面，所以這些彈坑裏多多少少都還有積水和淤泥。

只是水已經臭了，裏面還生了很多蛆蟲。

那些是吃屍體和血水長出來的蛆蟲。

我們這種最前沿的部隊，總能得到一些關於敵人新裝備的消息。

前段時間聽說，美國人在戰場上小範圍的投入了一種新型的偵查觀瞄裝備。

可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也看見人。

這種裝備最早是裝備在‘黑寡婦’夜間偵察機上的，只是現在似乎有了小型化的東西。

39軍繳獲了一支裝備了這種偵查器材的卡賓槍。

軍工的人，研究了之後得出結論。

那玩意兒似乎是可以發現人身體的溫度，很厲害。

不過只要在身上裹滿濕泥巴，不讓身體發出溫度，就能夠對付這種偵查器材。

我不知道我們對面的敵人有沒有，但是我不想用我們班戰士的命，冒這個險。

於是我們每個人都將身上裹滿了臭泥巴。

當然，這樣也可以為我們提供更好的偽裝。

只需要趴在地上，在晚上就沒人能分辨出來我們。

三班的戰士帶着爆破器材，分成了三個戰鬥小組，一點一點向著山頂的方向爬了上去。

之前對三班戰士極其嚴格的要求帶來的好處，這個時候盡顯無餘。

之前我每天都要求三班的戰士，練習低姿匍匐。

每個人每天都要在地上爬行好幾公里。

手肘和膝蓋都磨破了無數次。

但現在。

我們八個人，在排水渠和彈坑裏爬行，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甚至就連美軍的軍犬，都沒有發現我們！

我們穿過了敵人的兩道防線，順帶還用刺刀解決了一個倒霉鬼。

然後靠近了山頂的山脊線。

美軍的工兵正在忙碌着。

甚至在高地的正斜面，還有好幾台美軍的工程機械。

動靜着實不小。

兩個小組，將炸藥包悄悄放在了美軍正在構築的碉堡掩體上。

還有一個碉堡距離我們有一百多米，我們過不去，得用火箭筒解決。

於是，夜空中突然出現了兩道帶着火光的長龍。

兩發火箭彈，奔向了同一個目標。

敵人最遠處正在構築的一個碉堡，被炸得四分五裂。

還沒有凝固的混凝土，就像是爛泥巴一樣，四濺噴射。

美軍士兵立刻發現了我們。

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兩聲劇烈的爆炸。

這次的爆炸，來自於十公斤的炸藥包。

夜空中，能夠看見清楚地衝擊波，像是吹破了兩個巨大的氣泡。

距離我們最近的兩個美軍步兵班，頓時哇哇叫着向我們沖了上來。

但幾支衝鋒槍和兩挺輕機槍，一齊開火，一個照面就打倒了三個美國兵。

與此同時，山底下突然一下就彷彿炸開。

連里的輕重機槍，以爆炸聲為號，同時開火。

坑道里的戰鬥部隊，也鑽了出來，向最近的美軍發起突襲。

剛剛驚魂未定的美軍，立刻變得慌不擇路。

他們被我們和連隊主力夾在中間，加上天黑，本能地以為自己已經被志願軍的大部隊再一次穿插包抄。

幾個美軍軍官高聲呼喊，但立刻被連里的神槍手們盯上。

一個美軍少尉，正高聲喊着什麼，忽然就身子一萎，倒在地上。

驚慌失措的美軍士兵，還是開始向另外的方向‘突圍’。

與此同時，一連的陣地上，迫擊炮和重機槍開始支援我們的戰鬥。

他們推出來幾門無後座炮，向著正在潰逃的美軍，和山脊附近炮擊。

不過，因為天黑，有兩發炮彈落在距離我們很近的地方，差點炸着我們。

我們收復了小高地的反斜面，重新佔領了山頂。

但正斜面，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沒有餘力再打過去了。

美軍罕見地在當天夜裏，就立刻又發起了好幾次反撲，不過都被我們死死按在正斜面。

後來，我才知道。

就在敵人這一次，突然對我們發起不要命進攻前的兩個小時。

也就是10月14日的下午四點。

鐵原附近的美軍，突然向志願軍防線中線的幾個山頭，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炮擊。

尤其是其中的兩個沒有名字，只有標高的小高地，被超過300門火炮、27輛坦克和40多架飛機，猛烈轟炸。

“坑道中的志願軍守備部隊覺得簡直就像是乘坐着小船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顛簸，強烈的衝擊波激蕩着坑道，不少人牙齒都磕掉了，嘴唇和舌頭也被磕破了，甚至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小戰士被活活震死！”

炮火持續了一個小時之後，美軍步兵對這兩個小高地發起了衝擊。

戰鬥從一開始，就極其慘烈。

當我們請求撤離陣地，卻接到‘不惜一切代價’命令的時候。

那兩個沒有名字的山頭，已經失去了通訊，但激烈的戰鬥，仍在進行。

當時誰也不知道，這樣兩個小小山頭上爆發的戰鬥，會影響到整個戰爭的進程。

直到今天，那兩個山頭，依舊沒有名字。

一個標高537。7，另一個標高597。9。

由於高地沒有名字，這場戰鬥，志願軍後來便用那兩個山頭後面的一個小村子的名字來命名：

上甘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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