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忠誠

兩種忠誠

這一場“兩宮之爭”的戲,隨着我義無返顧的加入,終於拉開了大幕。

天平的兩頭,一頭站着我,一頭站着陸遜。

真沒想過是這樣的結局。

在此之前,在這樣的風雨、長夜、突如其來的噩運到來之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設想過我們的結局。我知道結局不會令人愉快,我知道我們終將葬身於時代的洪流,可我夢也夢不到的是,在這樣的時候,我們竟扮演着兩個這樣的角色。

我們不是涸澤中那兩條相濡以沫的魚,我們只是漁翁的繩索前那誓不共存的鶴與蚌。

我知道孫和終究不會做上皇帝,我也知道孫霸到死也不曾嘗過做太子的滋味。我還知道無論我加不加入,無論我做什麼,歷史總是會沿着它的既定軌道走下去。我什麼都知道,但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義無返顧地陷入。

如果我不加入,如果我不做點事,即使孫和會被廢、會在孤獨落寞中死去,那於我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孫和要死,就讓我做他的掘墓人;如果我要死,我也要踏着他的屍體死去。

因為他玷污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陸遜也不可以。

我寫信給茹,我說我會為她復仇。我還說在孫和徹底崩潰的那一刻,我會讓她見證。

她沒有回我信,也許她不相信我,也許她只是倦了,但她怎樣地想,於我來說都沒有關係。命運把我帶到這裏,即使是深淵我也要走下去。而在那之前,茹所遭受的痛苦能夠得到償還。

孫霸的地位隨着我和魯班不遺餘力的配合而扶搖直上。

對於我的加入,他表現得相當受寵若驚。被明確地留在建業后,他第一件事就是來答謝我。他甚至以拜母之禮待我,眉開眼笑地對我說:

“有影娘娘支持,一切都好辦了。陸遜、諸葛恪那些人,怎麼能和影娘娘比!”

我轉過臉去,給他留下個茫然的背影。

我從來就不曾喜歡他,這個典型的蛋白質男生。他像所有被寵溺壞的孩子一樣貪婪地索取權力,但他絲毫不知道隨着權力而來的那些沉重與風雨。也許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會明白。

可是沒有辦法,我還是得支持他。

那一天會面之後,我再沒有和陸遜說過話。有一次在街上遇見,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以為他要走過來和我說話,可他明顯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風雨在迅速地蔓延。

孫權,這個最終且唯一的裁決人,在這場風雨中表現得如同古舊的鐘擺。

有時候早上他還若有所思地說孫和不好,到了晚上他又說孫霸也未免太胡鬧。今天他才答應把孫霸派往地方駐守的請求,明天他又收回成命。

他或許是真的糊塗,又或者他比誰都清醒。他是那個手拿繩索的漁翁,一會給鶴加油,一會給蚌推波助瀾,也許他根本不在乎誰贏,他要的只是兩敗俱傷。

他已老去,生命在逝去,力量在消減。而在那之前,他要削弱那些他所不能控制的力量。

——即使他同時也在削弱一個國家的力量。

我殘存的那百分之一的理智告訴我自己,無論如何,不要傷害陸遜。

即使我不顧一切地在孫權面前毀謗着孫和,即使我不遺餘力地駁斥着反對孫霸的意見,可是每當遇見和陸遜相關的事情,我總是刻意避過。

每當有人上書說陸遜偏袒太子,我總是對孫權說,這不關陸遜的事,是太子太姦猾狡詐,令陸遜偏袒於他。

可是又有什麼用。明明是站在兩個對立面了,這樣子的言辭,形同偽善。

沒有人會原諒我,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夜半醒來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在想,自己這樣做,是否太殘忍。

可轉眼想起茹,心又硬起來。她被孫和傷害得那麼深,我當然要這樣做。

一日,陪着孫霸從宮中出來,在花園裏,和陸遜不期而遇。

我還未想好怎樣面對他,孫霸已衝上前去,冷笑着說:

“將軍大人,又到陛下面前去說我壞話?”

我想要阻止他,可是沒有用。難聽的刻薄的話接二連三從他嘴中湧出,如帶毒的箭一樣射向面前我深愛的男人。

他不發一言,只是平靜地注視前方,眼底藏着我不忍心去讀的刺痛。而我,也只能站在孫霸身後,與他一同沉默着。

直到孫霸說累了,才終於放過他。當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盡頭,孫霸還在洋洋自得地說:

“這個老頭子,他以為他是誰呢,他——”

未說出口的話突然戛然而止,他捂住半邊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全身顫抖的我。

“你要對他尊敬一點。”我丟下這句話,轉身大步走開。

我平靜地回到自己房間,平靜地命人拿冰和紗布來,敷我腫起來的右手。

那一巴掌,打得真兇,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好像與被打的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只因為打在孫霸臉上的時候,我同時也覺得站在對面的是那個殘忍無情的自己。

我寧願這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孫權最終也察覺到些什麼。

有一天夜裏,他看似不經意地問我:

“朕記得你最開始是支持太子的,如何現在又支持魯王?”

“因為我發現魯王比太子更好。”

我安然答道。這個問題,太多人問過我。我早已習慣用這種語氣這種詞句應付。

“是么?”他疑惑地看着我,“可朕從不覺得你有多喜歡魯王。”

“喜歡是一回事,欣賞又是另一回事。”

“朕更不覺得你欣賞他。”

“這件事真有那麼重要嗎?”我問。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笑起來:“是沒那麼重要,朕只是好奇你是怎樣想的。”

“我所想的就是支持魯王。”我坦然答道。

“也罷,”他說,“朕不問你這件事了。可是你既然站在魯王那一邊,又為什麼要為伯言開脫?”

我一怔,馬上說:“我沒有為他開脫。”

“你不必瞞朕,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陛下到底想問什麼呢?”我突然有些沒來由的焦躁。

“沒什麼了,”他搖頭沉吟道,“朕本來不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看到你參與此事的。但你既然參與了,朕也不勉強你。只是——”

他看我一眼,眼中有個無邊無際的黑洞。

“朕想提醒你一句,一隻手中握不下兩種忠誠。”

孫權說得沒錯,一隻手握不下兩種忠誠。

既然被卷進來,就只能作出非此即彼的選擇。愛情或者仇恨,我只能義無返顧地選擇一樣。

我只能選擇仇恨。

在權力的角斗場上,我像個脫離了大部隊沖在最前面的小兵一樣愚蠢而壯烈。

可我無法停住腳步。每到累的時候,敵人的壞消息又能給我無窮的勇氣。

孫和對我恨之入骨。也許他開始發現,得罪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主意。

十四年寂寞屈辱的生活讓他比常人更加渴望榮耀與關注。他明明已經是太子了,他明明得到他想得到的了,但是得到最後,才發現最壞的依舊在後面。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卻隨時會失去。

每一天,他頂着太子的身份,在陰謀和中傷間遍體鱗傷。交織而來的好消息和壞消息折磨着他的心,每一次看見他,他都比上一次見到要老得多。

他離皇帝的寶座只有一步之遙。

卻是他永遠邁不出的一步。

他嘗試向我屈服,託人來向我示好,婉轉地暗示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我原諒他。可我趕走他的使者,告訴他,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被廢。

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速戰速決,雖然心裏清楚怎樣都不可能改變歷史,但我還是天真地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如果能夠速戰速決,也許陸遜在這場角斗中所受的苦就能少些。我們所受的苦都能少些。

本來離廢掉孫和似乎也只剩下一步之遙。可是從某天開始,孫權的消失突然讓一切又打回原點。

孫權其實並不是真的消失了。

他就在那裏,就在宮中,就安心地在他的天子殿裏。可是從某一天開始,他沒來由地突然緊閉宮門,冷漠堅決的衛兵把守着宮門,拒絕任何人的進入。偶爾有詔令,也是靠太監傳出來。

任何上書都成了石沉大海,任何人想見他都不能見面。即使是我,平時隨意出入他的禁宮,可這個時候也無法見上他一面。

太子一黨是因為靠着“嫡長子”這塊招牌而理直氣壯,而魯王黨只是靠着我和魯班能夠不時在孫權面前進言才占的上風。如今無法見到孫權,氣勢頓時消退下來。

我有時甚至懷疑孫權是否被什麼人挾持或者蠱惑了。在我幾乎想要私調軍隊沖入禁宮把他營救出來的時候,他卻出現了。

那是在他消失后的兩個月,在顧雍的葬禮上,赤烏六年的冬天。

他穿着素服出席葬禮,除了念讀顧雍的悼詞外,他沒有說過任何多餘的話,也不讓任何人靠近我身邊。

葬禮結束,他起身要走。我急急衝上前,卻被衛兵攔住我去路。

“陛下,臣妾有事要和陛下說!”我哀求着。

“以後再說。”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陛下呢?”

“朕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見你。”

他一反常態地冷冷留下這句話,然後揚長而去。

一開始想要見孫權,只是想問他到底為什麼拒見任何人。可隨着時日的推移,我發現有些話,真的非對他說不可了。

這些話因顧雍之死而起。

顧雍死之前,做了整整十九年的丞相。他做事沉穩,為人低調,也就是這樣的性格,讓他在丞相之位上坐了整整十九年,卻安然度過了期間的種種風雨。

暨艷之事,他不發一言;呂壹之事,他雖有恚怨,卻不曾上過一次彈劾;到了如今兩宮之爭,他仍沒有任何錶態,只是安然治政理事,全然不顧牆外的風雨。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太不會做人還是太會做人,但總而言之,死的時候他得到了應有的尊敬與緬懷。無論是太子黨還是魯王黨,都帶着真誠的哀傷來為他送葬。十九年的風雨,換了別人,應該無法做到他這樣。

本來封侯拜相,應該是每一個臣子的夢想。顧雍之死,若是在尋常時候,肯定會引來許多有資歷問鼎相位的朝臣們的蠢蠢欲動。可是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丞相之位空懸,朝野上下卻一片緘默。

因為這個時候,做丞相意味着什麼,誰心裏都清楚。

就算有黨派勾結,就算要兩宮相爭,跟在別人後面搖旗吶喊就好了。在這樣一個時候,誰願意去做那秀於林中的木,飛在槍口的鳥呢?

除了一個人。

我在傾盆大雨中來到孫權禁宮門前。大門緊閉着,持槍的衛兵橫眉立目擋住我去路。

“我想見陛下一面……”我哀求着。

“陛下不會見任何人。”他漠然答道。

我看他一眼,仍站在原地。

“你走吧,陛下不會見任何人。”他又重複一遍。

我又看他一眼。雨越下越大,冰涼的雨水猛烈沖打着我的身子。而在灰色的雨幕間,我緩緩跪下了。

——對着緊閉的宮門,我緩緩跪下了。

“告訴陛下,我將在這裏一直跪到他見我為止。”

我面容平靜,聲音清晰而決絕。

我帶着凍僵了的身體走入孫權房間,撲面而來的是一種菊花與各種草藥混合的香氣。

孫權應該才沐浴完,身上也帶着一股草藥的香氣。他沒有責備我的鹵莽,只是取過一條毛巾,為我擦濕透了的發。

“什麼事情,能值得你這個樣子?”他輕輕地問,語氣卻並不嚴厲。

“陛下……”許是未從寒冷中恢復的緣故,我聲音一直顫抖着,“聽說,您要讓伯言拜相?”

“難道不應該這樣么?”他看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說。

“難道沒有更好的人選了么?”

他沉吟一陣,然後說:“他是最好的人選。”

“……可他不會是一個好丞相。”

“他是的。”

“他古板、固執、不懂變通。”

“他是的。”

“他做起事來不顧一切,不會為自己留後路。”

“他是的。”

“他會讓自己陷進去的……”

“——你說這些做什麼呢!”孫權怒吼着打斷我的話,但轉眼,他又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沉着地說:

“伯言做事你知道的,他會是一個好丞相。你說的這些跟當不當丞相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陛下啊……”我哀求着,“如果您只是想讓他當丞相,為什麼還要他輔助太子呢,為什麼讓他拜相之後就去武昌,非詔不得入朝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他冷冷地看着我,“你覺得你一定會贏,但又不想傷害他是嗎?”

“……是的。”

“哈哈哈!”他竟大笑起來,“那也是你們之間的事,跟朕沒有任何關係。”

“陛下,”我上前兩步,拉着他的手說,“他是您的臣子,放過他吧。”

“我放過他,誰又放過我呢?”他終於是發作起來,一把推開我,“你說,誰放過我?天會放過我嗎?天會放過我——”

聲音突然中斷。眼前他的背影,開始不安地顫抖。

我茫然了一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後走上前,想要扶住他。

“滾!你滾!別靠近我!”他仍是背對着我,卻一把推開我。他好用力,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可站穩之後,我還是走上前去扶住他。

“陛下,怎麼了陛下?”我驚恐地問,感覺懷中他的手臂在激烈地抽搐。

他已經沒有力氣推開我,可仍是捂住了臉,斷斷續續地說:

“你快點走,不要看朕。朕以後也不要看到你。你走……”

可是我沒有走。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我想知道他為什麼不讓我看他的臉。於是我握住他的手將他扯開,而他已無力掙扎。

看到他的面容那一刻,我不由訝然。

那是一張陌生而醜惡的臉。眉眼都已歪斜,嘴角流淌着口水,他不停地抽搐着,斜睨着我,卻再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我突然間明白了一切。

我明白為什麼他突然閉門不見任何人,尤其拒絕見我。

我明白為什麼素來不喜歡薰香的他會帶着一身草藥香氣出現在我面前。

我明白為什麼他如此恐懼於健康有力的朝臣。

他比別人更害怕衰老,可衰老第一個沒有放過的就是他。

他中風了。

陸遜回武昌赴任那一天,我在渡口等他。

我在渡口站了好久,後來颳起了好大的風,漸漸渡口的人走得一個都不剩,可我依然站在那裏。

風停的時候他也來了。一身素衣,乾淨得如同那些赴京趕考的書生。他看見我,怔了怔,終於是慢慢走過來。

“……安好?”走到我面前,沉默了許久,他問了句這樣再尋常不過的話。

“很好。你呢?”我也只是說。

“還好。”

“謝謝你。”

“謝我什麼?”

“來送我。”

我突然想起一些依稀的往事。第一句對他說的話,也是“謝謝”而已。同樣的聲音,同樣需要被壓抑的感情。原來走了這麼大一圈,最終還是轉回起點。

命運和我開了一輩子玩笑呢。

我們沉默着站在那裏。彼此都覺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需要說什麼。只是沉默着,低着頭,如同兩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直到風又輕輕吹起來,甲板上的船夫小心地催促着他上船。

他看看我,對我說:“我要走了。”

我說:“好。”

他又說:“現在天氣還是不好,你要穿多點。”

我說:“你穿得也不多。”

他笑了笑,擺擺手,他要離開了,而在他離開之前,我終於忍不住攔住他。

“伯言,告老還鄉吧,”我近乎哀求地說著,“你不是當丞相的料,你只會打仗。”

他仍是笑了笑,說:“我知道。”

“回家去吧,陪你的妻子,做你喜歡做的事。”

他沉默着。

“過適合你的生活。不要再踏足官場。”

他仍是沉默着。

“你很快就會把這裏的事情忘記,你會過得很幸福——”

“——不必說了,”他終於打斷我的話,看着我的眼睛說道,“當初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我就要將它走到底。”

“可是不會有結果。”我哀傷地說道。

“總要有一個人來承擔這些事情,而我寧願那個人是我。”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再次準備離去。而我忍不住又一次叫住他。

“伯言……”我輕輕喚他,內心突覺得無限凄楚,“有件事,我想問你……”

“你問吧。”他說。

“記不記得,有過那麼一個晚上,你對我說過,如果我想要離開這裏,對你說,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會帶我離開。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的。”

“那麼,”我鼓起勇氣,看着他的眼睛問道,“如果今天我說這樣的話,你還是會帶我走嗎?”

他遲疑了一陣,然後清楚地說:“我會。”

“你既然寧願帶我走,為什麼不能為我放棄這些爛事?”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輕地說:“你真的想知道理由嗎?”

我點點頭。

他靠近我,輕輕在我耳邊說了一段話。然後他轉身離去,走上了前往武昌的船。風把他帶走,江霧將他的身影一點一點吞沒。可他的話語,卻仍留在我耳邊。

他說:“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叫我帶你走。那時候不會,現在更加不會。”

他還說:“原諒我。”

那一天他走了之後我特別難過。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難過。不是因為具體的某一句話,也不是因為具體的某一件事,只是一路走回家的時候,心就好像被繩索勒住一般,一點一點窒息地疼。

回到家后,我將房門反鎖,然後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我就那樣坐在房中流了一夜的淚。我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盡量不去想。但沒有用,眼淚還是像瀉了閘的洪水一樣一次一次地流下來。

可是天亮以後,洗乾淨臉,穿戴整齊好,我又成了那個言談自若心硬如鐵的玩弄權術的女人。

這是赤烏七年的春天。建業的空氣里充滿了陰謀的味道。沒有戰爭,沒有長劍放歌的都督,只有日復一日的傾軋與內鬥不休。魏在老去蜀在老去吳也在老去。書簡在閣中蒙塵,寶劍在匣中銹跡班駁。人們醉了醒醒了醉,在非此即彼的仇恨間匆匆忙忙直奔自己以為的天堂,同時也直奔相反的方向——

這一年,離孫權之死還剩下八年,離吳的滅亡、三國的滅亡還剩下三十六年。

離陸遜之死只剩下不到一年。

陸遜說,總要有一個人來承擔這些事情,而他寧願那個人是他。

而我說,總要有一個人來背負那些仇恨,而我寧願那個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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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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