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家的七姨太(五)
林老爺跟趙師爺一前一後進了院門。大太太正在院裏跟李篾匠說著事，見到兩人神色凝重，不由一臉狐疑。趙師爺給大太太打了個揖，說，“大太太好。”大太太攔住趙師爺問，“可是有什麼事？”老爺呵斥道，“城裏生意上的事。你又不懂，問這些作甚？”
走了幾步，回頭對大太太說，“讓羅五兒來我書房。”大太太說，“羅五兒不是你讓他去請葉郎中了。”老爺說，“那去喊紹衝過來，有事。”
大太太支喚蓮兒，“去，找二少爺去。”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出了何等大事，老爺臉色從未有過的不好。大太太也無心跟李篾匠啰嗦了，跟着進內院，想去一探究竟。
紹沖由外面跑回來，因蓮兒傳話時添油加醋，說了老爺有多麼煩躁不安，有多麼臉色郁沉。紹沖擔心，撇下李恪卿跑回來。書房外，大太太貼着窗子聽裏面說話。紹沖喚了一聲“大娘”也不行禮，直接進去了。
林老爺走出來，呵斥大太太，“躲在這裏作甚？還不去吩咐廚房弄飯。”大太太理虧，退了下去。
見蓮兒進了院門，招招手。蓮兒快步靠近大太太。大太太說，“去把五小姐六小姐找回來，讓她們進門時悄悄的，不要叫老爺聽到看到。”蓮兒滿腹狐疑，卻不敢問。
三姨太生前一直得老爺獨寵，就是她生的的四小姐，也比其他女兒受重視，不但打小送去私塾，還送去城裏念女中。
可就這個老爺視為掌珠的女兒，跟人私奔了。大太太帶點幸災樂禍，又帶些不屑，想着這件事。
剛剛她已經由窗外聽了個大概。成都那麼大，找人不是容易的事。找不到就對了。老爺想把四小姐嫁到李家，這想法就得落空。老五老六都是大太太一手養大，比起四小姐，總是貼心些。兩個女兒一個十四，一個十三。雖說年紀還小，先定親也是可以的。沒道理便宜私奔了的四小姐。
大太太想到後面，甚至有點美滋滋的感覺。一抬腿，進了後院。見清梅提了茶壺往六姨太房裏走，不由又煩心。
清梅停下給大太太揖讓，不敢先行。大太太“哼”了一聲，甩了一下手絹仰頭而去。
清梅又害怕，又有些些開心。開心自己入大少爺房的事八成是黃了。害怕從此大太太恨上自己，在林家的日子難過。
見大太太上樓，清梅方敢抬腳走路。還沒走幾步，被李恪卿在身後喚住。清梅停下，不知這位李少爺想跟自己說什麼。想起六姨太的警告，心裏即刻設防。
李恪卿走近清梅，說，“你彷彿很怕我。”說這話卻是一臉的溫柔。清梅低着頭，說，“李少爺，你是客人，我是丫頭。你身份尊貴，我不敢不敬着。”李恪卿略微詫異，這丫頭不是一般的丫頭，竟說出了這番讓自己無法反駁的話。李恪卿愣怔了一下，說，“我心裏，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上人下之別。所以，你可以叫我恪卿，不必叫李少爺。”
李恪卿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清梅。清梅急急避開，說，“李少爺，六姨太還等着用茶，我先去了。”轉頭，一陣疾走。
這一段，被樓上大太太看得明白。
清梅進到六姨太房裏，撲通一聲就給六姨太跪下了，惶惶不安，帶着哭腔說，“六太太，救我。”六姨太正綉着絹帕，被清梅驚到，連針都掉了。伸手扶起，問，“何事？”清梅一五一十說了李少爺對自己輕薄之事。六姨太犯難說，“這李少爺是貴客，輕易去說他的不是，老爺斷斷不信。只有你自己，盡量躲着些。這一時半會的，他也不會走，你且小心些，等機會合適，我跟老爺提一提。”
老爺房裏，三人討論了數個方案，皆不如意。紹沖說，“不管了，我直接去找，見機行事。”老爺不停地在房裏踱步，趙師爺寬慰到，“這事也不是全然無頭緒，至少那位劉先生的朋友我打聽到兩個，說了劉先生在那邊的住處。他們過去，極有可能是要回去的。”老爺頓足道，“怕只怕，找到了，也遲了。”其他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但趙師爺明白，紹沖也明白。
紹沖說，“我去收拾一下，午飯後就跟趙師爺去城裏坐船。”老爺停了下來，說，“也只有如此。”
紹沖跟趙師爺從老子書房出來，紹沖得了空，問，“慕蘭可好？”趙師爺歷來知道紹衝心意，說，“勞二少爺問，慕蘭一向穩當。”可話一出口，立刻懊悔。四小姐剛出了這些事，卻來說自己女兒穩當，這不是存心打老爺臉么。趕緊補充，“她是天生木訥，書讀得不好，女紅倒是不錯。”紹沖卻沒有介意趙師爺先前的話，沉浸在對慕蘭的回憶里，臉上泛紅，笑意深深，問，“這次我過去，能否見到她？”趙師爺說，“自然見得到。”
紹沖安頓好趙師爺，去樓上收拾行裝。一切打點妥當，記起一事，下樓去了六姨太那裏。
清梅給紹衝倒了茶，紹沖接過來，卻沒喝，又放回桌上。六姨太問，“二少爺有事？”紹沖羞赫一笑，說，“是有件事要勞煩六姨娘。”六姨太抿嘴笑笑，說，“我聽說趙師爺來了。是不是要我去跟他提親？”
六姨太嫁到林家也有幾年，家裏大大小小的事也知道一些。紹沖不得大太太喜歡，跟六姨太卻是很親近。有什麼事，都願意跟六姨太說說。六姨太說，“若是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老爺過來，我先跟他提，他應了，我才好去跟趙師爺提。”紹沖說，“倒不急着提，如今，四妹的事爹煩着心，去提，怕是觸霉頭。六姨娘先上心，過了這段再說。”六姨太並不知道四小姐的事，聽紹沖這樣說，十分詫異。紹沖便又由頭到尾說給六姨太聽了。
六姨太聽完沉默了。半響，說，“二少爺，找得到也罷，找不到也罷。其實，四小姐跟李少爺並不合適。”
紹衝出去后，六姨太跟清梅說，“四小姐的事，不要出去傳。”清梅說，“我知道。”過了一會兒，六姨太說，“我是羨慕四小姐的。”清梅聽着這話，接不了茬。六姨太瞥她一眼，問，“你沒想過跟自己心愛的人遠走高飛嗎？”清梅惴惴不安，搓着手，說，“沒有……”六姨太輕嘆一聲，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