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七姨太出殯
可憐七姨太，病了小半年，在臘月間鬱郁離世。
這中間又發生了些事。碧生考取了南軒中學。李恪卿帶人來收了林老爺的稅。林老爺一腔怒氣都撒在七姨太身上，只道是七姨太教女不嚴，惹了這許多事端。本就病病歪歪的七姨太，硬是被逼得一病不起。
七姨太病逝，碧生像傻了，也不哭，也不鬧。只是任誰要挪動七姨太，她都護着。
翠兒蹉跎了些歲月，終究還是嫁給了羅五兒，成了羅嫂。羅嫂勸碧生，說，“七太太去都去了，你不能讓她去得不安生。你放開手，讓大夥給七太太打扮得體體面面再上路。”碧生這才放開。
羅嫂自己卻悲從中來，一邊給七太太擦身子換衣服，一邊哭着數落，“七太太啊，你就撐一撐，等過了年，也算是個新客。走在臘月間，連年都沒有過成。你這是心裏有怨氣啊。”碧生給她一通述說，弄得潰奔。哭得暈死過去。
六姨太讓丫鬟婆子把她抬回自己房去躺床上，自己在七姨太那裏忙着支應。
喪禮極為簡單。因只是一個收房的丫頭，棺木也是薄棺。大門口連白布都沒有掛，只在後院側門那裏弄了青紗掛了輓聯。但下葬的地基日程，還是請了巫師看過算過。
七姨太逝於臘月十三，巫師看出的日子在臘月十八。而且林老爺跟碧生都跟她八字犯沖，兩人必須避開喪儀。林老爺自是避得開，只是擔心碧生不聽招呼。刻意叫回了六小姐玉棠來看着她。
出殯的時辰在半夜三點。靈前留了羅五兒夫婦守着，燒燒紙錢，撥撥清油燈。頭天下午來了唱孝歌的人。就着有氣無力的鑼缽咿咿呀呀唱到半夜。
這夜除了紹沖的雙胞胎，沒有人能睡得安穩。
李三姐整晚留在碧生房裏，跟明棠一起守着碧生。碧生一直流淚，無聲無息地，偶爾拿手帕捏把鼻涕。
要起棺前，孝歌和鑼缽都停了。碧生突然坐起來，問，“為什麼不唱了，要出去了嗎？”明棠趕緊說，“是要出門了。”碧生起身，道，“我是孝子，我要去送。”李三姐按住她，說，“選了羅五兒摔盆，你就不用去了。”碧生掙扎着摔開李三姐的手，說，“娘只生了我一個，我不去送，娘傷心。”明棠也勸，“這些都是男子的事，你我都是女兒身，去也不頂事。”碧生迷茫地看着明棠，問，“女兒就沒有來處嗎？女兒，就不是娘生的？”明棠答不上來，拿眼神跟李三姐一對，李三姐趕緊接話，道，“小姑，巫師看過了，七姨娘出去這個時辰跟你八字相衝，不讓你去，是為你好。”碧生道，“我偏去送送，就看我娘這時辰如何克我了。”說罷就往外去。
李三姐跟明棠一個抱，一個勸。碧生跳腳哭道，“娘這一去，我再見不到了，為何不讓我去！求求你們讓我去！讓我去！”
大太太突然出現在門口，喝斥道，“怎生的這般不識好歹？”碧生冷冷看了眼大太太，大聲說，“大娘！今天碧生就不識好歹了！我只有這一個娘親，我若今天不去，往後我活萬古千秋，也是活得不痛快！”大太太怒罵，“這沒規矩的東西！你們且讓她去！剋死乾淨！”李三姐手上一松，碧生立刻衝出去。
碧生咚咚咚咚跑動的聲音，明棠追上去叫的聲音，都在暗夜裏尖銳無比。
林老爺當然也有聽到。對六姨太說，“去，拿人把那瘋丫頭給我截回去！沒有王法了！”六姨太說，“老爺，你還不知道你這個女兒么？截回去，她能鬧到天翻地覆。不如隨了她去。”林老爺瞪了六姨太一眼，道，“你們就這麼不待見她，想着她短命？”
六姨太立刻叫屈，說，“天地良心，雖不如她生母，到底也是我看着出生長大的孩子。我這心裏怎會對她沒有半分疼愛。實在是這孩子一向執拗，非是一般人勸得住的角色。”
林老爺不想跟六姨太糾纏不清，到院子裏找了老楊，吩咐下去，讓人看住七小姐。老楊也是一臉難色，道，“老爺，怕是一般人，都看不住。七小姐性情剛烈，只怕鬧出事來。”林老爺慍怒道，“合著這林家上下就沒人能管的了她。”氣沖衝去了靈堂前。見碧生撫着棺大放悲聲。想斥責，又不忍。退到一旁，把翠兒叫攏去，吩咐道，“你跟着去看住她。我都問過巫師了，送上山沒事，但萬不要在下葬時讓她用正臉去看。你且把她抱住了。”翠兒道，“是，都記住了。”
出門的時候，又出了狀況，碧生堅持要從正門出去，弄得抬腳只好停下來，着人去問林老爺。
林老爺一臉煩躁。道，“這放肆的東西！她是想跟周氏正名。”來人說，“小姐不依，恐誤了時辰不利，這如何是好？”林老爺擺擺手，無奈地說，“罷了罷了，都依着她！早已曉得這個孽障要鬧事。防來防去還是防不住。”
大太太跟六姨太都湊過來，大太太說，“這番不知天高地厚，老爺也不拿家法鎮她。”六姨太回頭，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她，又看看老爺。老爺眼一瞪，說，“這時節是用家法的時候？婦人之見！”
李三姐心裏記掛碧生，跟過去看起棺，讓大太太叫回來，說，“你湊這個熱鬧作甚？還不回去顧着兩個小的，一會兒就放炮了，驚着了可怎生是好！”
明棠勸道，“二嫂，你回吧，我跟去看着她便是。”大太太又想喚住明棠，被林老爺制止，呵斥，“你也是人家娘親，就忍心讓她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獨自去送葬？”
六姨太拿眼偷瞄眾人，一言不發。明棠緊走幾步，扶住碧生，姐妹二人跟着隊伍緩緩前進。後頭羅五兒端着靈牌，翠兒舉幡，再後頭，跟了幾個丫鬟婆子。小廝們挑了火炮，邊走邊放。
七姨太在碧生的爭取下，堂堂正正出了正門，吹吹打打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