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七小姐碧生（七）
一大早，李三姐起床收收拾拾，讓玉竹備好茶水，拿托盤盛了，卻說去給公婆及各房姨娘請安行禮。紹沖卻睡着不肯起。
李三姐耐着性子坐了一會兒。索性去床邊搖晃紹沖，叫道，“二少爺！二少爺！”紹沖半睜眼看看她，嘟囔道，“這才什麼時辰？容我再睡會兒唄。”李三姐不依，拉着他的手拽起來，說，“你得多想想，你是二少爺，爹娘的心頭肉。我算什麼，一個外姓女子，嫁來林家，如不凡事謹慎，禮節周全。被大夥詬病了，往後日子不好過。”紹沖好脾氣地任由她侍弄。穿上衣服，玉竹連忙遞了鞋過來。紹沖皺眉，道，“玉竹，往後房裏的事，沒讓你做不要做，這些事都有二少奶奶來做，你門外侯着便是。”李三姐噗呲笑了，道，“你倒是關照我。”玉竹臉紅紅地出去了。
兩人收拾停當，跟在丫鬟婆子後頭，去了堂屋。
林老爺精神狀態不好。半夜吐了酒，一早大太太又讓丫頭來催着到堂屋受新媳婦禮，臉色有些蒼白。大太太坐在老爺旁邊，已等候了一陣。六姨太坐左側，七姨太坐右側。
禮畢，眾人各自散開。羅婆子來問大太太，可要開席，大太太點頭。
七姨太站起來給大家揖首，就要退出去。卻被紹沖叫住，道，“七姨娘，就在這裏一起用飯可好？”七姨太拿眼去瞟老爺，老爺卻沒看她。七姨太識趣，說，“你們慢用，我先進去看看碧生。”老爺把頭抬起來，看着她，問，“碧生的傷敷藥了沒有？”七姨太說，“敷了，鎮上王郎中那裏拿了些擦的葯，又開了些草藥，熬來消炎止痛的。”
林老爺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七姨太再次施了禮，退下去了。
大家對這些都習以為常，獨李三姐，頭次見，心中嘀咕。
回房路上就纏磨紹沖，問起七姨太不上桌的事。紹沖道，“對這些事無端上心幹什麼？你只要記得，你是晚輩，禮敬長輩是本分。”李三姐不便多問，閉了口。
過天井時，紹沖讓李三姐自己回房，說去看看碧生。
碧生正被翠兒勸着喝葯，鬧着彆扭不肯喝。紹沖接過葯碗，說，“你把這碗葯喝了，二哥帶你去看打槍。”碧生猶豫了一下，說，“那也要帶虎兒哥哥去看。”紹沖忍了一下心中的不耐，說，“好唄，你先喝葯。”喝了一半，碧生又說，“還要叫上世達哥哥。”紹沖忍俊不禁，道，“你要關照的人還多。”回頭，見七姨太眼眶濕潤地看着，又趕緊把頭轉開。去逗碧生說話。
林老爺喝了幾口粥，又回房歇息去了。六姨太得了空，到院裏找老楊說事，卻尋不着人。使了丫鬟去別處找，自己去了七姨太房。
碧生跟紹衝出去玩，翠兒去了院外做事，七姨太坐在那裏繡花。見六姨太進去，忙停了活計招呼。六姨太示意她不用起身。走近她坐下來，問，“碧生呢，身上有傷也去學堂么？”七姨太說，“沒有，二少爺帶她去玩去了。”六姨太說，“這二少爺到底如何心思，新婚燕爾，不陪着新婦，帶碧生玩，這讓新人怎麼想。”七姨太又無措起來，彷彿自己又失了分寸。正要自責兩句，卻有人敲門。抬頭一看，卻是新娘子過來了。
李三姐穿了粉底銀色暗花蜀緞衣裙，站在門邊，微微笑着，道，“兩位姨娘都在呢。”七姨太正要說請，六姨太先開了口，居高臨下地說，“進來吧。”
李三姐略遲疑了一下，邁過門檻進來了。
施了禮，湊近七姨太的綉架說，“七姨娘好巧的手。”七姨太說，“這都是胡亂綉來玩。”李三姐道，“實在是我冒昧來訪。剛聽到說小妹摔了，有些擔心，過來看看。”七姨太說，“掛心了。一些小傷，沒什麼。二少爺帶她出去了。”李三姐說，“不知道二少爺是來這裏，早知道，就跟他一起過來。”
六姨太心裏不以為然。覺得十分無趣。正巧丫頭尋着了老楊，帶到七姨太處來見六姨太。
六姨太起身出去，跟老楊說事去了。
李三姐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坐下來，跟七姨太學起繡花來。
見六姨太走遠，七姨太問李三姐，“二少爺對你可好？”李三姐低頭淺笑，道，“二少爺跟我說，我跟他是平等的。七姨娘你說，夫妻如何平等？難不成，夫人坐月子的事，相公也要參與。”說罷又笑。
且說碧生隨紹衝出去，非要去偏院找虎兒。紹沖拗不過，帶她去了。田婆子見了二少爺，撲通跪了。二少爺趕緊扶起來，說，“你這般年紀，如何使得。”田婆子流淚道，“婆子是罪人之身，跪拜主子是應當的。”二少爺沉下臉，說，“事情與你無關，再說也過了這麼多年。”田婆子不肯起來，說，“求二少爺稍稍看顧些虎兒。這孩子可憐。”二少爺心裏厭煩，道，“這種孩子，我如何看顧？難道當少爺來養大？世人如何來看？”虎兒在一旁拉田婆子起來，卻拉不動。又無奈又無助，眼裏都是淚。碧生拿手絹給他擦，想安慰他，卻翻來覆去只是叫，“虎兒哥哥，虎兒哥哥……”叫了幾聲，自己也哭起來。
興沖衝來，搞的十分敗興。紹沖對田婆子道，“你這樣逼着我能怎樣？如今你們也算有吃有穿。虎兒不至挨餓受凍。老爺已然十分寬容。難不成要認成林家子孫？”田婆子嗚咽道，“少爺，你是有所不知，老奴是怕自己時日無多，將來虎兒可憐。”紹沖道，“你若真有個好歹，我爹自會安排。憂心什麼！”
虎兒突然說，“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紹沖看了看他，覺得這孩子還算個有些志氣的孩兒。拍拍他，說，“好，好。”又對田婆子說，“放心，往後的事，我來安排，我不在家，也交代我夫人來看管。虎兒一定能平安長大，將來，若他願意，可跟我出去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