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小姐碧生（六）

七姨太安頓好碧生睡去。走到房門外，聽到前院還有人鬧酒猜拳。又往後院張望。張燈結綵處，人影晃動。知是一些後生晚輩去鬧洞房去了。七姨太移動腳步，想着去尋看老爺。走了幾步，又想着老爺那裏，六姨太最為上心，又折回來。

七姨太這些年，除了懷孕期間老爺還能給些體貼笑臉，平常是難得一見老爺對自己和藹可親。人都以為小婆子最為得寵，其實不然。

林家的寵妾，一向只是六姨太。偏她不能生養，多少是個遺憾。

這夜六姨太自然陪侍在老爺身旁。

林老爺喝了不少酒，有主動找人喝的，有人家找來喝的。有敬必喝。漸漸有些醉了。

送走了些要緊的客人，六姨太趕緊扶他回房。跨進內院的時候，見七姨太房裏已經熄燈。老爺停留了一下，不滿地說，“閤府都忙得不可開交，她倒是閑人。里裡外外也不知道幫着支應些。”六姨太扶着他，說，“你也知道她那個人，麵皮淺，少見識。能支應什麼？”

進到六姨太房裏，老爺先躺下了。六姨太趕緊讓丫鬟去打熱水來，自己去取了洋帕給老爺先擦了手。老爺說，“你別在這裏管我，去新房那邊看看，別讓他們鬧個不休。”六姨太說，“放心，有大姐在那裏看着，不會失了分寸。”掛上帕子，轉而說，“一會兒我出去一下，找老楊去賬房那邊對對賬，看看今天支出的銀子有無出入。”林老爺說，“這些事不急。再說老大喜歡管着賬面上的事，你等她去。”六姨太拉了把椅子坐下，悄聲說，“你是不知道，這個新來的賬房是大姐娘家表侄。我是怕……”卻沒往下說。林老爺蹙了下眉，道，“你這份小人心思有些多餘。老大的為人你還不曉得？她只是有些脾氣不好，做人卻是乾乾淨淨。”

六姨太頓覺自己冒失，好好的，給老爺詬病了。

趕緊轉移話題，說，“碧生今天摔破了頭，想說忙完去看看，又晚了。”林老爺一下坐起，問，“摔了？摔得如何？”六姨太說，“額上一個血包，手也破了。”林老爺愈加對七姨太不滿，“周氏幹什麼吃的？一整天就盯個孩子，還盯不住！”趿上鞋，說，“我去看看，要不要緊。”六姨太慌了，怕老爺一去，自己在七姨太那裏不好做人。正好丫頭打着熱水進來，六姨太趕緊攔下老爺說，“這大晚上的，她們娘兒倆個都睡了，何苦去驚擾起來。再說，我白天看過，也沒甚大事，小孩子家恢復得快，過兩天就好了。”林老爺又坐下了。氣恨難平，道，“周氏這人看不好孩子，便不要她看管了。明日你去把碧生領到你屋來。”六姨細聲安撫道，“老爺，您又糊塗了。碧生已經六歲，該給她自己弄個房間了。我看從前玉棠那間房不錯，明天我帶人打理出來，讓碧生住進去。只是，着哪個丫頭婆子去侍候呢？這兩年府里嫁的嫁，走的走，又沒入新人，實在從別處調不來人了。”老爺說，“明天我去找老大說說，讓她去弄這些事。”

半夜碧生惡夢裏驚醒，放聲大哭。驚得各屋的油燈都亮起來。

林老爺想起身，卻突覺頭痛欲裂，噁心想吐。昨晚睡的太匆忙，也沒喝下解酒湯，致以宿醉難消。憋了一陣，終是沒憋住，趕緊拿手示意六姨太拿痰盂。

吐了一陣，覺得好了些。六姨太又遞了洋帕過來讓他擦嘴。

林老爺說，“碧生那裏，你受累去看看。”六姨太披了貂絨大氅，喚丫鬟進來掌了燈，依言出去了。

七姨太抱了碧生哄了半天，碧生已經收聲。只是獃獃的，眼神有些遲滯。六姨太進去后，七姨太把碧生放回被子裏蓋好，起身給六姨太施禮。六姨太問，“碧生這是怎麼啦？”七姨太道，“許是回來路上受了些驚嚇，做了惡夢。”七姨太又原原本本講了李恪卿一事。

六姨太坐到床沿，給碧生捏捏被角，說，“這事原本說瞞了老爺，碧生這一哭鬧，老爺一問，我便想到她摔破了頭。一時沒有遮掩，說與他了。妹妹你心頭有個應對老爺的主意才好。”七姨太道，“這事原本也瞞不住。明兒碧生少不得要讓老爺看到，那時再問起，不定他更加氣惱。”六姨太道，“你明白就好。晚上老爺還說起碧生大了，要給她佈置一間自己的閨房。等丫鬟婆子選定了，就搬出去。”

回頭見七姨太不說話。便又說道，“你不要捨不得。你這般年輕，還有生養的可能，把碧生放你房裏，老爺來也是不便。”

站起來，說，“好了，碧生沒事就好。老爺剛剛吐了，怕是也要侍候着，今晚我可有得受了。”扶住丫鬟的手，移步出去了。

七姨太送到門口，看她走遠，才折回來去看碧生。

碧生瞪大眼睛，看着七姨太，說，“娘，我不要自己住一間。”七姨太坐下來，理了下碧生額前的劉海，細聲安慰道，“不要就不要。睡吧，乖！”

七姨太心頭一陣紛亂。想着天明后要怎麼應對老爺。又突然覺得自己跟六姨太多說了話。怕李恪卿的事被老爺知道了。可這深宅大院裏，她一直只有六姨太可以稍微依靠。一個人沒個可以說話的人，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玉竹受二少爺之託來七姨太處打聽，被翠兒攔在房外。翠兒說，“小姐只是做了夢，嚇到了。你這般回你主子便是。”玉竹便去了。

二少爺聽完，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