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小姐碧生（二）

初一上了半天學堂回來，到後院用了飯，趁大家不備，又偷溜出來。

卻在院裏被林老爺看到。

天氣格外好，林老爺飯後搭了躺椅坐在院中曬太陽。看到躡手躡腳出來的初一，哼了一聲，招手叫道，“過來！”初一十二分地不情願，走過去。林老爺問，“又要出去？”初一老老實實點頭，說，“我想去找虎兒哥哥。”林老爺臉一沉，說，“你現在也進了學堂了，凡事要有規矩。虎兒那種孩子，不要再一起玩耍。”初一揚起臉，問，“為什麼不可以跟虎兒哥哥玩？他對我好得很。”林老爺又要動怒，卻忍了，耐着性子說，“再有，你也不該喊他哥哥，依起來，你是他的姑姑輩。他是小輩。”初一說，“我不管，他比我大，他會爬樹給我摘果子吃。他還會抓魚，抓兔子。我就要叫他哥哥！”林老爺忍無可忍，站起身，怒吼，“給我滾回內院去！再跑出來，家法伺候！”伸手抓起初一提在手裏氣沖衝進去找七姨太。

初一立刻大聲哭喊。引得裏面出來人看。

紹沖也跑出來，雙手在林老爺手裏把初一抱過去，說，“爹，爹，你別動氣。她到底還小，慢慢教她便是。”初一伏在紹沖懷裏，渾身顫抖。林老爺余怒未消，見七姨太也出來，罵道，“你成天啥事不幹，就管教個孩子，竟然教成這樣！這哪是個女孩的樣子，就是個混世魔王！”七姨太屈着身子，低着頭，大氣不敢出，受着老爺的責罵。紹沖勸道，“爹，你消消氣。”大太太也出來，瞪了七姨太一眼，走到老爺身邊，說，“何必跟個孩子生這個氣？她才六歲，慢慢來。”又轉頭對七姨太說，“你要實在教不了她，以後就放到我那邊，我來教。”七姨太趕緊說，“怎敢煩勞大姐。”大太太說，“前面幾個孩子，都在我那裏教養，都是規規矩矩的好孩子，這個說讓你自己帶着，竟帶成這般光景。”六姨太圓場道，“可不是說大姐這些年事情多唄。再說，這孩子頑劣，怕氣着大姐壞事。往後我可幫着七妹一同管教於她，這樣可好？”林老爺見大家都來了，為個小孩兒，鬧成這樣，又覺小題大做，拂袖而去。大太太跟着出去了。

七姨太趕緊上前從紹沖手裏接過初一。放到地上，拉着手進房去了。六姨太見眾人都散了，走近紹沖，說，“前兩日說的事，着老楊去問了，老李夫婦歡喜得緊，自覺攀了高親。你意下如何？”紹沖淡心無腸，道，“既是父親的意思，一切便由姨娘安排。只是，日子緊迫，要跟人家說清楚，往後，也不便跟我出門。要委屈人家在家侍奉。”六姨太說，“這些不必過慮。”紹沖張口還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搖搖頭，跟六姨太打個揖，上樓去了。

七姨太回到房裏，拿出一根蔑條，氣恨交加，一蔑條打在初一身上。翠兒趕緊撲上去擋。七姨太再打，都打在翠兒身上。

七姨太含淚吼道，“你還不快點讓開，要護她到什麼時候？今天你都看到了，她是如何丟了我的臉！”翠兒道，“小姐到底還小，這樣打，她哪裏受得住。”初一卻不哭，也不躲。七姨太見她這樣，更是氣惱。掀開翠兒，又打了一蔑條，卻徑直打在初一臉上。立刻，初一的臉起了一條紅色印痕。七姨太嚇得蔑條落在地上，摟着初一查看，說，“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初一嘴角抽動了幾下，又死死咬住嘴唇，忍着不哭。

過了翠兒問她，“七太太打你，為何不哭。”初一說，“怕娘心疼。”翠兒噙着淚，用手指點點她額頭，嗔道，“你呀！我的傻小姐也！”

翠兒出門到油坊店子買了藥膏回來，門口碰到林老爺。老爺見她手裏拿了藥膏，問，“是誰要這個膏藥？”翠兒低着頭答，“是初一小姐，被七太太打了，臉上打出一條血印。”老爺皺皺眉，道，“她恁個心急什麼！一個孩子，慢慢管教才是，打能打出多少教養來？”翠兒不敢接話，只是低着頭。老爺轉身進了院子，翠兒慢慢跟在後面。老爺突然想起什麼，回頭道，“往後不要再叫初一，就是這不成體統的名字叫壞了。”翠兒低聲答，“是。”

老爺進了七姨太房間，把初一叫過來，仔細看了她的臉，只見半邊臉都微微有些腫了。責怪七姨太道，“讓你管，不是讓你打。到底是小姐，叫下人看了去，算什麼事？”初一立刻說，“我不痛！不要罵我娘！”林老爺心裏感動，卻是個孝順孩子。

初一過去，讓翠兒抹了藥膏。林老爺又說，“往後不要初一初一的叫了。起了名字，就要叫順。碧生這名字，叫來順口，也有大家人戶的氣派。”初一，林碧生，嘴唇動了動，眼睛眨巴了一下，把頭轉開，沒有再跟林老爺頂嘴。挨一頓打，學了回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