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七小姐碧生（三）

李家那裏，積極籌辦三女兒的嫁妝。

大女婿劉世傑（便是之前羅家小廝劉二娃。自入贅李家，又改了大名劉世傑。），如今已是李家當家人。蜂房那邊，雇了幾個長工來干，自己當個甩手掌柜，每日出門各地聯繫出售。倒比之前老李頭辛苦勤勞埋頭苦幹來的更發家。而且城裏還租了鋪面，劉二娃又安排了自己的姐姐姐夫在鋪子裏看管。老李頭也樂得交給女婿去打理，自己現在也穿起了長衫，每日無事就去鎮上打打長牌，喝喝茶廝混日月。

李家老三是幾個女兒里最機靈的一個。說了好幾起婆家，高不成低不就。眼看十九，家裏也是急於想嫁她出去。聽得老楊託人來問，竟如同喜從天降。

誰不知林家高門大戶，二少爺又是品貌俱全。若不是出門蹉跎了這些年，林老爺又急於抱孫子，這門親事怎麼可能落到他李家。

話說李家老三聽到家裏議了這個親事，自己上了心，偷偷跑林家附近去看了林紹沖。

那天紹沖帶了衛兵出來，直奔鎮上去。李三姐遠遠看到幾個穿軍服的男子過來，急忙躲到一旁。卻也沒躲過紹沖的眼睛。

李三姐的白色碎花襖子，青緞棉褲窈窕身影被紹沖盡收眼底。

雖看不清臉，但身段是極不錯。紹沖就多看了幾眼。

走了一段，紹沖回頭，發現女子還在對他張望。女子與他目光對接之後又飛快移開，彷彿被驚到。

紹衝突然明白是何人了。不由暗笑。想來有個這樣的女子娶過門也不錯，至少她不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女子，若是她有些學識，那就更好了。這樣一想，又想起慕蘭，不由心裏惆悵。

紹衝去鎮上民團看李恪卿，卻沒有找到人。民團有人說，他回家去接家小了。紹沖順便去拜望了一下王鎮長。拜託他照看李恪卿一些。

王鎮長巴了一口手裏的玉石煙桿，吐出一絲煙圈，說，“賢侄啊，這個李少爺可不是凡人。”紹沖一愣，看着王鎮長，等他說下去。王鎮長抖了下煙灰，不緊不慢地說，“依着老朽，他跟他爹，都斷不能再回龍鳳場來謀事。當年，他爹是黑了我長兄一單生意，躲事去的嘉定府。這些年他家的不順，按說都是報應。”紹沖一驚，道，“此事我聞所未聞。”王鎮長說，“長兄當年賣了分給他的祖產，換成現銀。聽了李少爺他爹李長亭的日籠，去大竹縣辦窯罐廠，廠還沒辦起來，挖山的時候石頭滾下來砸死了兩個人。李長亭裹了錢就跑了，我長兄賣房去填人命，搞得家徒四壁。”紹沖急忙說，“這李老爺，忒不地道了。”王鎮長斜眼看看紹沖，接著說，“你父子的人品，我信得過。我們兩家又是親家裏道，賢侄你親自拜託的事，按說我不該說三道四。只是賢侄，跟這李恪卿打交道，多個心眼是不錯的。”紹沖說，“王世伯教誨得是。不過恪卿跟我，自小一起長大，也算你知我識。今天他落難了，我不拉他一把，於情於理說不過去。想來一個民團司令，也翻不到多大個天。不還在您管轄之下么。”王鎮長哼了一聲，使勁巴了兩口煙，說，“我老了。幾個兒子也不成事。你的妹夫純章，又只管經營生意，仕途一途，不在他所想。怕只怕，有朝一日我不頂事了，這個李少爺要翻天。”紹沖沉默了一下，說，“日後他若為人不善，欺詐鄉鄰，侄兒自會回來收拾他。伯父把心放寬。”

午飯後，紹沖從王家告辭出來。門口見一婆子，帶着一女孩玩耍。婆子見了紹沖，急忙跪拜，口裏說，“二少爺可還記得春桃？”紹沖定睛看去，可不是春桃！紹沖扶她起來，問，“怎的在這裏？”春桃道，“當年老爺好心，放我歸家。家裏兄嫂不容我，只得再出來謀生。輾轉到了王家。”紹沖道，“如此甚好。安心做事，王家也是大戶人家，不比林家差半分。”春桃欲待說下去，門裏出來個人，叫道，“劉婆子，老爺讓你帶孫小姐去買糖，你在這裏磨蹭什麼？”春桃趕緊跟紹沖揖了個，拉着小女孩兒疾步走了。

紹沖看着春桃遠去，回頭對一個衛兵說，“你跟着去，到賣糖的鋪子，挑些好的，買兩包。帶回去給咱們七小姐。”

紹沖回到轄觀閣，見時間還早，吩咐衛兵自己回去，獨自帶了一包糖果，去學堂看初一。在學堂外頭看到翠兒侯在那兒，讓她也回去了。

翠兒回家來，跟七姨太說了二少爺去接小姐的事。說，“這二少爺喜歡咱們碧生小姐得緊，我看那手裏，還拿了糖呢。”七姨太指指桌子，說，“那裏還讓衛兵帶回來一包。”七姨太嘆道，“這是府里孩子少了，就剩這一個。可不就人人喜歡么。就是老爺，臉上繃著，心裏也是疼愛的。”翠兒道，“都是託了二少爺的福。從前老爺可沒這份心。二少爺回來了，老爺也寬心不少。若是二少爺娶了夫人，添個一男半女，又不知是何等光景。”七姨太若有所思，看看翠兒，說，“你來林家也有幾年了，如今也過了二十了，心裏有沒有中意的人？”翠兒面上一紅，低頭道，“那可沒有。我整日裏不出府門，也不認識外頭那些人。”七姨太說，“最好是府里找個合適的，往後還能繼續呆在府里干。”一拍大腿，道，“我怎麼把他給忘了。”招手讓翠兒近些，說，“你看羅五兒怎樣？”翠兒有些不情願，支支吾吾，說，“他家裏那般光景……”七姨太說，“是，他家兩個老的，拖累他不少。這些年他的錢都花在他父母吃藥上了。好在兩個老的都送老歸山了，如今他掙一個是一個，沒有拖累了。房子是破了些，你們兩個不是都還年輕么，慢慢掙就好了。”又說，“你若是肯了，趁二少爺辦事，喜上加喜，我去找老爺說說，給你們把事辦了。你放心，我是拿你當妹子，總歸要給你置辦些東西的。”翠兒只是低頭不語。

七姨太便只好作罷。

碧生由二少爺帶回來，歡天喜地往院裏跑。穿過堂屋，見林老爺坐在太師椅上看書，一下子就把腳步輕下來。林老爺用眼角的餘光看到，只當沒看到。碧生輕悄悄跨過門檻，翻身進了內院，一溜煙跑了。

紹衝進來，跟林老爺請了安。

林老爺說，“紹沖，你過來。”紹沖坐過去，問，“爹，有事么？”林老爺道，“李家女兒的事，你是怎麼想的？”紹沖又想起早晨見到的那個躲在路邊樹榦后的女子，不由臉上溢出微笑。說，“但憑爹做主就是。”林老爺面色一緩，說，“那明天讓王陰陽過來，把八字合一合，定下日子。你看如何？”紹沖道，“都聽爹的。”紹衝突然看到碧生躲在後門處偷看。忍不住笑了。巡着紹沖的目光，林老爺也看到了，叫道，“還不出來？”碧生卻沒有過來，反而跑進內院去了。

紹沖說，“爹，碧生年紀小，不用對她嚴厲。”林老爺道，“你當我不疼她？我是重男，卻不輕女。你是不知道，你那個七姨娘，不會管教孩子，我再不嚴厲些，這孩子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