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虎兒和初一

一轉眼，寒來暑往。六年時間過去。

這一年林家有了一件喜事。

二月底，開了早春。茶花開得漫山遍野。

這些年，七姨太的身子很不順遂。生了初一之後，又懷了一胎，卻在三個月的時候滑掉了。這以後就一直病病殃殃的，總在喝葯。

林家連續嫁出了幾個女兒。家裏只剩下六歲的初一。林老爺眼見七姨太病弱，自己又逐漸年邁，心情一天比一天不好。

這天一早，七姨太就來書房找老爺，說，“初一已經六歲了。也是該讀書識字的年紀。老爺，求你讓她去學堂。”老爺心情正不好，城裏的綢緞莊經營不下去，眼看要關張。年前林家給六小姐明棠招贅了上門女婿，也不是外人，便是老楊的兒子端午。小兩口倒是情投意合，恩愛有加。卻說把城裏生意交給他去打理，去了一清理賬目，都是虧空。外頭欠着一攤子賬，裏頭卻沒幾個活錢可以挪用。所有貨品加起來，都不夠填補。

這些天楊端午跑去了重慶，說是去看看那邊的貨源。

重慶那邊，有四女婿王純章在，林老爺倒是不擔心啥子。但虧掉這麼多錢，心裏難受。

聽七姨太這番話，只覺心煩氣躁，一句便堵回去，“一個六歲女娃能讀什麼書？過兩年再說！”七姨太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黯然退出。

院子裏，穿着粉色緞子夾襖的小初一正躡手躡腳往門外去。被翠兒逮個正着。翠兒上前抓住她，道，“我的小姐呢，你這是又跑偏院去？你這身襖子，早上剛換的，去那邊一回來，又是污糟糟的一身泥。可不許去了。”初一回頭一笑，可憐巴巴地，說，“我答應了虎兒哥哥，要跟他去抓野兔兒。翠兒姐姐，你讓我去唄。”翠兒臉一沉，道，“說了多少次，你不能叫虎兒哥哥，論輩分，他得叫你姑姑。”初一道，“我不，他比我大，他就是哥哥。”“好好好，叫什麼都隨你。但你得回去，你娘一會兒找不到你，又該罵我了。”初一無奈，隨翠兒回去。

院門外，露出一個男孩的腦袋。見初一進去了，撿起一顆石子扔進去，正好打在階沿廊柱上，又彈回院子裏。翠兒應聲回頭，看到是虎兒，罵道，“小雜種，滾回你偏院去，不要到這裏來礙人的眼！”初一立刻不幹了，“翠兒姐姐，你不許罵虎兒哥哥！”拔腿就往門外跑。

翠兒追上去，正要抓住的當口，虎兒一顆石子打在翠兒的腦門上。翠兒吃痛，拿手去護住臉。初一趁機跑出去。

門外兩人拉着手，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翠兒氣急敗壞地回去稟報。七姨太心裏煩，道，“反正老爺不讓初一去學堂，由着她瘋玩唄。”

翠兒退出去，走到門口，被七姨太叫住，說，“往後不要一口一個野種，小雜種地叫。積點口德。”翠兒應了聲“是”，出去了。

兩個小孩兒跑到溪邊，虎兒用手抓了一坨泥巴，說，“我來把這裏水堵了，你去找個棍子來，等我堵完這裏，就拿棍子叉魚。”按了一坨泥在水裏，卻轉瞬被沖走。初一叫到，“這樣堵不了。你要搬石塊來堵。石塊沖不走。”虎兒說，“好，都聽你的。”

兩人忙活了好一陣，卻沒堵上流水，反而弄了一身泥水。初一說，“虎兒哥哥，我們弄不了這個。還是要去找世達哥哥來。”虎兒道，“你又忘了，世達哥哥去城裏讀書了。”

兩個小孩兒玩累了。在草地上躺了一會兒，虎兒說，“初一，我們去油坊店子偷麻糖去。”初一說，“不去。上次你才挨了他們的打。”虎兒說，“就是他們打了我，我才要去偷夠。不然白挨打了。”初一說，“那要是又被抓到了呢？”虎兒道，“大不了再挨幾巴掌唄。反正他們打不死我，遲早有一天，我就偷賺了。”初一想想，說，“還是不去了。我去問我娘要錢，你想吃，我買給你。”虎兒道，“沒勁。”又躺下了。

突然指着山道上喊，“初一，你看，那裏來了幾個人。”

初一背對着山道，看也不看，翻個白眼，說，“天天都有人過路的。有什麼稀奇。”虎兒說，“他們都衣服和帽子，都跟別人不一樣。”初一回頭望去，真有幾個奇怪的人，從山道上下來了，為首一個男子，腰裏扎着皮帶，皮帶上掛着一把手槍。後面跟着的，像隨從模樣都幾個人也都帶着槍。

初一扯起虎兒就往家跑。

跑進院子，林老爺正在院子裏跟管家老楊吩咐事情。見初一拉着虎兒跑進來，臉色就是一沉，叫道，“初一，你過來。”初一膽戰心驚地走近林老爺，叫了聲，“爹。”林老爺道，“一個女孩子家，怎的恁個不懂規矩？跟男孩子瘋跑什麼？”又看向虎兒，瞪了一眼，說，“回你的偏院去。不許到這邊瞎跑。”虎兒拔腿往外跑，卻撞在進門的一個人身上。

“咦？這誰家孩子？”來人捉住虎兒問。

林老爺巡聲看過去。卻是離家近八年的林家二少爺，紹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