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家嫁女

婚事緊鑼密鼓地進行。

王純章二十一歲。他的庶出弟弟，比他小一歲半，孩子已經兩歲。

為了讓慶棠讀書，他扛着各種壓力不娶親。在王家已經潰奔到幾乎大逆不道。

終於慶棠答應嫁他。他當然也是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王鎮長雖然妾室好幾房，兒子也三個，但他心裏是重視長子嫡孫的。其他幾個少爺小姐，落聘嫁娶，他渾不在意。但這個大兒子的事，他親自走了好幾遭。

林家當然是本地一等一的大戶人家，名門之後。林家老太爺，光緒年間中過舉人，還在嘉定府做過府台。林家老夫人還享了浩封。這些事，林家的族譜上，宗祠里，祖墳墓碑上全有刻錄記載。林老爺本人也當過幾年縣令。不是皇帝退位，可能還在城裏就任。雖說這些都是虛名，都是過往雲煙。但，人前提起，還是十分有面。

林家四小姐雖說是個庶出，但人家是上過中西學堂的文雅仕女。整個龍鳳場甚至整個宕渠府都是第一人。

王鎮長心裏滿意得緊。只是繃著臉，不令自己伏低。但又不會端着。用他自覺不卑不亢的姿態跟林老爺往來商談。

王家的聘禮豐厚，林家的嫁妝也講究。

只是中間出了一點小意外。林慶棠親自跟兩位父親說，婚後她還得回成都繼續完成學業。

這個令王鎮長心裏極不舒服，林老爺也很震驚。但王純章在一旁幫着慶棠陳情，說婚後，他支持她繼續讀書。他還會抽出身去成都陪着。順便看看能不能把家族事業往成都發展。

這邊談着婚事，那裏七姨太也快滿月了。想着林老爺一直沒來看過自己和孩子，整日裏鬱鬱寡歡。

六姨太經常過去坐坐。給她講講外頭的事，講四小姐的婚事商談進展。說到婚後還要上學的事。七姨太不理解，六姨太說，“都是女人，慶棠就能活的如此自在。”煞是羨慕。

七姨太黯然神傷，道，“孩子要滿月了，看老爺這樣子，怕是滿月酒也沒有。”六姨太安慰道，“辦不辦滿月酒又有什麼要緊呢，要緊的是，你得養好自己身子，趁着年輕，再懷上一個。你看初一這眉眼，女生男相，你下一個，一定是男孩了。”

六姨太伏下頭，去看初一，小嬰孩立刻笑了。六姨太嘆，“這倒是個好對付的主，一點不勞煩人。除了生她那天，幾乎沒有聽她哭過，見人就笑。可不知她到底有多少開心事。聽老人說，孩子老在笑，預示她未來平順。”七姨太聽了這些話，微微展露眉頭。

翠兒進來報，“七太太，羅家的世達少爺又過來了，說要看初一小姐。”

六姨太就笑，“這羅少爺，隔三岔五來看咱們初一，恨不能抱回他家去。”七姨太也笑。對翠兒道，“讓他進來吧。以後啊，他來便來，直接讓他進，那孩子看着便是好孩子。”

羅世達跑着進來，奔到初一的搖籃邊，口裏喚着，“初一！初一！”初一突然手舞足蹈起來，十分開心。六姨太大驚，說，“這倒奇了，還未滿月的孩子，竟然這麼能表達歡喜之情。”

突然翠兒又神情緊張地跑進來，結結巴巴地說，“老爺…老爺來了。”

六姨太起身到門邊去迎接，七姨太在床上坐直身子，眼裏盈盈淚光。老爺沉着臉進房。到搖籃旁看了看孩子，又走到床前，撩開長衫，坐下來，說，“我記着你要滿月了，這慶棠的婚事差不多也定下來。要忙的事多，滿月酒就不鋪張了。我已經着老楊去定了銀鎖給孩子。再請幾個內親來家裏，也不外面找廚子了，就家裏伙房那幾個婆子伙夫搞些家常便飯，大家吃一頓。你看可好？”

七姨太忙說，“自然要得。”

老爺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七姨太哪裏敢有委屈不忿。老爺說，“那便定了。你如今身體修養得可好？”七姨太說，“勞老爺掛記，好得很。”六姨太一旁接話道，“七妹年輕，孩子又是順產，養些日子，便恢復了。”

七姨太瞟了六姨太一眼，感激之情都在裏面。她當然明白六姨太說這句話的用心，是在提醒老爺，七姨太年輕，以後還能生育孩子。果然，老爺聽了這句話，面色明顯一緩。說，“你將養着唄，外頭的事，不必操心。等你出月子，喊裁縫來家裏，給你做幾身衣裳。”

羅世達還在那裏逗着孩子玩，也不看這邊大人。口裏叫着，“初一，初一，看哥哥。”林老爺問，“世達叫的什麼？”六姨太道，“七妹給孩子起了小名，叫初一。”林老爺站起來，走過去，看看孩子，笑道，“這名字好。”一轉頭，跨出房門。

七姨太心裏不得勁，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得勁。有一絲絲小彆扭。六姨太笑笑，說，“老爺忙去了。你看，你坐月子，還瘦了，你可得多進補些。”七姨太也笑笑。

院子裏，羅五兒帶了幾個抬腳來見老爺。說，“這些都是有經驗的抬腳，只是要的賞錢高些。”林老爺說，“再找去。這幾個哪裏夠？錢的事沒關係，活路做得好便成。你得計劃百十來個抬腳。”羅五兒應了，招呼大家去後邊用飯。林老爺又叫住他，吩咐道，“找來的抬腳，酒肉管夠。提前三天，大家務必到齊，去打掃幾間房子，鋪籠罩被都要安排好，讓人家吃住舒服，抬嫁奩那天，人家才能賣力。”羅五兒說，“是，是。”去了。

二月十六，林家嫁女。

嫁妝排了三四里地。

四小姐慶棠由陪嫁丫鬟扶着，上了大紅喜轎。

大太太抹了把淚，說，“這死女子。出個嫁，連一聲也不哭。就那麼盼着嫁去王家。”六姨太低聲道，“她是新式女性，不作興那些老規矩。隨她唄。”林老爺先自轉身進了書房。

坐到太師椅上。一言不發。

老楊進來報，“送親的人加了表舅爺家的兩個孫子。原本沒計劃，表舅爺今早來提。當時您又忙着受禮，我就自作主張了。想着多兩個人，陣勢也大些。”

林老爺呆了半響，說，“好。”

卻全然沒有表情。

老楊悄悄退了出去。

他當然明白老爺的心情。林家嫁女，一個送親的兄弟都沒有，這番失落，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