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家的七姨太（十二）

不明不白地過了三天，老爺讓婆子給清梅遞話，說是讓清梅回去祭拜先人，算是回門禮。清梅問婆子，“老爺同去不？”婆子說，“老爺沒說。”清梅怏怏不樂。草草吃點東西，由得翠兒收拾。翠兒倒是機靈，收拾完，自作主張跑去問了老爺，“老爺，七姨太問您同去不？”老爺把手裏書一扔，道，“快喊你主子出來，滑竿等了半天了。”翠兒眼睛往院子裏一掃，看到兩幅滑竿，心裏竊喜。顛顛地跑回去報喜。

清梅這才有些笑意。隨翠兒出來，見大太太在堂屋端坐。先給大太太請個安，大太太又客套了幾句，清梅方才隨老爺去院裏乘滑竿。

出了門，老爺吩咐羅五兒快走幾步，去油坊店子買些香蠟紙燭。因是掛喜墳，讓再買些紅紙裁剪好，包些紅包預備着，遇到周氏族人，鄰里長輩，都要給個紅包大家沾沾喜氣。

老爺到底是給了自己臉面。清梅喜不自勝，低頭忍笑。

這些天的忐忑不安都被這份看重撫平慰藉。

翠兒看看清梅，也捂嘴偷樂。

走了一段，老爺回頭對清梅說，“過了茶山，你得指個路。”清梅點頭。

老爺一路上，慢慢來了興緻，指不遠處通齊山道，“這山上，有個廟宇，修得十分氣派。還有幾個僧人。你要不嫌累，祭完先人，我帶你去看看。”清梅說，“不累。”老爺笑道，“還沒祭祀，你怎知會不會累。”清梅說，“就是不累。”用絹子捂着半邊臉，卻遮不住眼裏的笑意。老爺雖看不到她的表情，卻猜出她這份開心，心裏一動。

去了周家墳地，老爺問，“宅子賣到哪家了？”清梅道，“王汝林家。”老爺回頭對羅五兒說，“你且去打個商量，多出點銀子，看能否贖回來。往後七姨太年年回來祭拜，連個落腳地都沒有，豈不寒酸。”清梅心裏感動，眼含熱淚，哽咽道，“老爺……”老爺看看她，說，“做了我林家的七姨太，這些體面，我還是給得起。”

等到祭拜完畢，放了喜炮，羅五兒也回來了。到老爺跟前說，“老爺，這王汝林說，要當面跟老爺交涉。”林老爺抬抬手，說，“前面帶路。”

一行人走到周家老宅。雖不是高門大戶，卻也緊緻講究。石牆碧瓦，古木廊柱。臨着一條溪流，清雅涼幽。

林老爺道，“確是一個好地方。”

王汝林也不過二十幾歲，王妻是一胖胖的白嫩婦人，拖着一男一女兩個孩兒，躲在門后聽林老爺跟她男人商談。緊要關頭，她便令她身邊的男孩過來跟她男人耳語。

這房子他們買得便宜，十兩銀子就得手了，再出手，她跟她男人咬死不能少於五十兩。卻不想林老爺一聽五十兩，二話不說就要按手印。她心裏又隱隱覺得自己要低了。想再漲一些。肉來肉去，林老爺心裏煩得緊。又不好發作，臉色漸漸不好。

清梅心裏急，卻不敢插嘴。支了翠兒去跟老爺說，說不買了。老爺怒瞪翠兒一眼，翠兒嚇得趕緊退下。林老爺大聲問王汝林，“這事到底要怎麼弄？你能當家不？”這話起了作用。王汝林面紅筋漲，立時按下手印。

交錢時，林老爺多給了十兩，說，“我也曉得，你買成十兩。也不計較。往後大家鄉里鄉親的，見面能有個好。”王汝林千恩萬謝，領着老婆孩子走了。

其實王汝林買過去，還沒住過來，房裏的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樣子。清梅進了自己從前的閨房，百感交集。

四個月的時間，房子賣來賣去，還是回到自己手裏。而自己已由周清梅，成了林家周氏。

老爺進去催她，說，“時候不早，先去鎮上尋個館子，安頓大家用飯。”清梅應聲“好”。隨老爺出門。

卻見外頭聚了一群從前的鄉鄰，連王財主都在，林老爺跟大家打拱作揖，問了好，說，“討擾。討擾。”王財主回了禮，說，“林老爺若是不嫌棄，就到鄙處歇個腳，稍稍打個尖？”林老爺謙辭，說，“這個使不得，這一大群人，恐污了寶地。”王財主上前來，拉了林老爺的手，道，“林老爺到了此地，水都不喝口就走，在下怕遭人詬病，還望林老爺成全。”林老爺回身看看清梅，清梅低頭不語。林老爺果斷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位老爺手拉手走在前面，清梅隨後，丫頭翠兒緊跟清梅，羅五兒帶着轎夫尾隨。

王財主說，“林老爺好福氣，不瞞你說，這清梅……”話一出口，立覺不妥，趕緊加上“夫人”兩個字。“清梅夫人，是我們這裏出名的美人。也就林老爺，有這個艷福。”林老爺但笑不語。

去王家用了飯，逗留到太陽偏西。這才告辭出來。林老爺一再相約王財主過府一敘，約定時日，又千恩萬謝，這才上了滑竿揮手道別。

路過通齊山，林老爺說，“時間太晚，今日是去不了寺廟了，先欠着你，等哪天得空，再帶你過來。”清梅這一天裏，面子裏子都有了，十分滿足，哪裏在意這點小事。柔聲說，“隨老爺定。”

回了林家，清梅先去大太太房裏行禮。大太太說，“這一天來來回回的，你也累了，歇去吧。”

清梅回到房裏，吩咐翠兒取水來，洗了洗一身汗。換了件衣服。再去桌上用飯。

還沒動筷子，老爺進來，笑道，“主家可有多餘飯食，賞我幾口？”清梅起身，曲腿相迎。

翠兒機靈，趕緊跑出去找廚房加菜去了。

清梅給老爺斟了一杯酒。老爺說，“今晚你也喝點。”清梅為難道，“我未曾沾過。”老爺親自倒了一杯遞給她，說，“你我的交杯酒還沒喝過，今夜就補上。”邊說，已靠過來，端起杯子，等清梅舉杯。清梅羞紅了臉，端了杯子，手腕繞過林老爺的手肘，先飲了。

卻是十分甘甜。一杯飲盡。

一夜的顛鸞倒鳳。

周清梅，從質上，變成了林家七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