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家的七姨太（十）

圓房的那一日，大早偏院來了兩個婆子，羅五兒提了箱籠跟着。進了清梅房裏，婆子讓羅五兒放下東西出去。一個婆子打開箱子，取出一些首飾，說，“林老爺到底是講究人，你雖沒娘家人，聘禮可還不少你的。這些東西，都是林老爺親自置辦的。這裏有張一百兩的銀票你收好。日後即便有事，也有傍身之物。”

兩個婆子開始給清梅梳頭凈面。春桃捧了喜服進來，面無表情，往床上一放，折身又出去。

忙到晌午，婆子們將就在偏院用了飯。接下來又無事可做。一個婆子過去打聽了來說，接親的滑竿已紮好了，就等入夜過來接人。

春桃“嗤”了一聲，道，“這兩步路，還消得坐滑竿。”婆子道，“這到底是迎新太太，規矩不能丟。”春桃道，“不就是娶個小婆子嗎，弄得跟辦大婚一樣。”清梅低着頭，只當自己聾了。不想理春桃。也不用跟這般粗鄙之人爭執。田婆子卻一天都不大見人，中午用飯匆匆來過，一忽兒又沒影了。大少奶奶依舊不說話，悶聲不響，飯畢也不跟眾人招呼，逕自回房。

倒是春桃整天都呆在清梅這邊，不情不願地侍候着。說是在侍候，不過是偶爾跟婆子們遞遞東西之類，倒像是監工。

熬到亥時，那邊催客入席的炮仗響起，從側門過來兩個轎夫，抬了一乘滑竿接新人來了。

婆子扶清梅上了滑竿，又給她蓋上蓋頭，說了些套話。這才讓轎夫抬起來，依舊從側門出，轉過偏院外牆，去了內院後門，從後門進入，過了天井。迂迴曲折幾番，滑竿落在堂屋後門處。

清梅由婆子扶下，攙着跨過門檻。

大太太和六姨太已坐在那裏等着清梅行禮。清梅從丫鬟手裏接了茶杯，雙膝跪地，把茶杯高高舉起，給大太太奉了茶，叫聲“大姐”。大太太接過茶杯呷了一口，遞給一旁的婆子，然後拿出一個紅包賞了清梅。

清梅又由婆子牽着，轉了個方向，朝六姨太跪下，奉上茶。叫聲“姐姐”。六姨太伸手扶起她，也給了一個紅包。

繁文縟節，折騰半天，末了才由婆子扶着去新房。

人都散盡，清梅偷偷掀起蓋頭，四下打量。桌子上兩對大紅燭甚是喜慶。清梅起身去摸摸箱籠上的那些緞面被子，心頭有喜有悲。

從雕花的窗欞望出去，天已經黑盡。院子裏吵吵嚷嚷，喝酒猜拳的，跑動打雜的，丫鬟婆子們互相掐鬧的，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

清梅有些餓了，卻又早早被告誡合巹禮之前不能進食。只好忍着。

等來等去，清梅不覺困了，歪着身子依在床廊睡着。

突然被一陣吵嚷聲驚醒。彷彿有女子大聲啼哭，又有人喊打喊殺，腳步聲混亂雜燴。清梅朝門外喊了聲，“有人嗎？”卻沒人應。心下惶惑，不知道出了何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聲音小了。又像是遠了。這時進來一個小丫頭，匆匆走近清梅，道，“七姨太，老爺讓我跟你說聲，今夜他不過來了，讓你先睡。”不過來了……清梅語塞。這不該是新婚之夜么……小丫頭見清梅沒反應，道，“我叫翠兒，是新來的丫頭，以後由我服侍你。”“哦”清梅回過神來。說，“知道了，你出去吧。”見翠兒走到門口，又叫住，招手讓她靠近些，悄聲道，“你出去給我找找，有什麼吃的沒，我餓壞了。”

翠兒領命去了。

一會兒又返回，手裏端了一碗銀耳湯，還有些糕點。說，“你墊補墊補。我新來幾天，很多規矩不懂，也不敢輕易去要什麼。這些東西，我也是問廚房馮媽要的。”清梅喝了一口湯，說，“這些也夠了。”又問，“剛剛外面吵鬧不休，是出了何事？”翠兒回頭看看門口，走近清梅，悄聲說，“彷彿是大少奶奶跟人偷了老爺的銀子要私奔，給抓住了。”“啊？！”清梅大驚。倒不是這事出了，而是怎麼又給抓着了。清梅問，“誰發現的？”翠兒道，“老爺早就防着他們，就等抓個正着。”“老爺怎麼會知道呢？”翠兒說，“我先也是聽外頭兩個婆子說，說是有人告了密。”清梅又問，“男的是誰？”翠兒道，“賬房王先生。”

清梅默默地吃了兩塊糕點。把盤子遞給翠兒，說，“出去不要跟人議論，你一個小丫頭，人家說什麼，聽着就是，不要多言多語。”翠兒應聲“是”，退了出去。

清梅和衣倒在床上，卻再也睡不着。這事是誰告發的呢？田婆子和春桃看着也不像告發這事的人。自己也從未跟任何人提及，到底是誰？大少奶奶和王先生會被怎樣處罰？

清梅隱隱覺得不安，這事看似跟自己毫無關係，卻總感覺自己多少會被牽連其中。這感覺實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