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風信滿城 第五章
鈴鈴被我的反問打懵,“什麼?”
“他這麼大年紀了,還會關心兩個陌生的女孩,不難得嗎?”
“關心?你管這叫關心?”她眼珠幾乎瞪得要掉下來,“你丫找虐啊!”
我在暗忖,他即便過得拮据,也不願改了這惡習。他不可能沒被社會打磨過,這樣都不改,不是太正義,就是蠢。可是這樣的社會,需要這樣難得的人,不是嗎?
“我爸要是知道我這樣大半夜閑逛,肯定會打斷我的腿。”比起這個司機,哄女孩我還是有些辦法的,“我只是想我爸了。”
鈴鈴也沒錯,她正青春,年輕人不靠對社會的辯證而活,我也不想打碎她的直率和感情。
我成功的偷梁換柱,將不站自己姐妹一事,天衣無縫的轉移成了自己想家,女人心裏都有的母愛救了我一命。
她流露出的悲憫告訴我,我就是這樣浴火重生的人。一轉眼,我倆又手挽着手走進串串店,比誰都親。
“噔噔噔!”服務員從二樓跑下,問我們要什麼鍋底。
“鴛鴦吧。”我剛剛在一場劫難死而復生,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好的,串串自取喔!”服務員指了指冷鮮櫃,裏頭堆着不怎麼新鮮的菜品,不過勝在量多,也有了琳琅滿目之態。
我不喜歡調醬料,鈴鈴自己去打,不需要言語,眼神也不用,默契就是如此。
店裏正放着一首“阿楚姑娘”,袁婭維深情的嗓音唱的我無理由的心酸。我撐着腦袋看窗外,花花綠綠、燈火惶惶,有一對戀人勾肩搭背,他們正在笑。
他們正快樂,那些幸福,與我無關。或許就是這樣,沉浸在愛情中的人都會變成詩人,我也開始傷春悲秋。
就這一刻,我很想要天氣突然變化無常,一場急雨瓢潑而來。我就那樣走出去,就在雨里,讓大自然打醒我。若是還打不醒,我就告訴他,“喂,剛剛下了大雨,你兄弟沒帶傘,被淋成了落湯雞。”
這也算有話題了吧?不算尬聊。
可是沒有,沒有雨,我也沒有給他發消息。我只是靜靜坐在那,還撐着腦袋看着夜裏與我無關的人們。
“王笑涵...”我輕聲喚,他聽不到,我叫不來,卻換回了興緻滿滿的鈴鈴。
“你說什麼?”她問。
“沒什麼。”我笑了笑,“剛剛外面有一對小情侶,甜的膩牙。”
“哪呢?”她擱下料碗,好奇跑到窗口搜尋。
“剛剛上了計程車。”我回答,“開車門的時候,那男的還護住他對象的頭。”
鈴鈴輕啐:“還真當個寶貝了?說不定這樣的就得分!”
“我也覺得。”口中應付,我搶過了她手中的冰鎮礦泉水。
“你幹嘛?”她護食般的奪回。
“你不是還來例假?”
她搖頭,“完了!”
好吧,我白思量一場。不過這也是為我好,她和我一樣痛經嚴重,每每鬧的天翻地覆,我可不想去哄一個被疼痛折磨的女人。
她眸子突然一沉,眼裏閃過我看不懂的情愫,不知是不是被她額前那幾根劉海所刺。
“那天,和他去看電影,我第一天來。”
“啊?!”千言萬語卡住,變成了一個“啊”字,她這身板,竟還能撐到去看電影?果然,精神可以戰勝肉體。
她知道我“啊”里的問題,聳聳肩,無所謂的回答:“吃了三片止疼葯,不礙事。”
好吧,都是不要命的,我無權指責於她。
“真那麼喜歡?他叫什麼啊?我認識嗎?你什麼都不跟我講!”我變成連珠炮,招招致命。
“嗯...”她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一笑了之,“不認識。”
我本無心戀戰,可她這樣直接將話說死,卻讓我不舒坦。
奈何我養成習慣,人不願講的,我從不多問。很多東西,別人不想讓我知道是為了我好,我一直懂。
“你好像比我還慫...”我旁敲側擊,“放不下,又不敢下手...大不了也就做不成朋友而已,反正,我們也不是奔着交朋友去的,對吧?”
她開始沉不住氣,“咱倆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覺得有戲,能套出東西來。
我失策了。
良久,她怏怏看我,怏怏地站起身,“走吧,拿串去。”
又是一頓無意義的罪惡宵夜,毫無進展。心裏跑了十萬八千里,實則,什麼也沒做。於我、於她、於他,於,她的他。
我倆剩了一大半,各回各家。
從小受到“粒粒皆辛苦”教育的我,忘不了浪費的罪惡。可我善於自我安慰自我諒解,心態使我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倖存。
“能在浪費中獲得樂趣,就不算是浪費。”我找理由,“同理,能發現罪惡的美,那罪惡也是值得。”
又是一個沒有車的夜晚,長路漫漫,剛剛的樂趣不復存在,只剩獨自消化孤獨凄涼。
我打開手機,本是為了照亮,可手不聽使喚,又鬼使神差的打開了與他的對話框。
“今天我演出的時候,好像忘了一個動作。”
“我中午沒顧上吃飯,掙錢可真難。”
“我們老闆只會壓榨員工!你那裏呢?我哥會壓榨你們嗎?”
“你今天怎麼沒有來?鈴鈴想去聽故事,我陪她,沒見到你。”
“今天串串店人竟然沒有爆滿,太難得了。吃着都沒氣氛了。”
“鈴鈴好像為情所困,怎麼辦?你也是男人,要不要教教我,怎麼勸她?”
“我在走回家的路上。這鬼天氣,白天熱的要死,晚上居然這麼冷!早知道我多穿個外套就好了。”
刪了多少次?我記不清了。我一次次在對話框輸入,又一次次看着那些無厘頭的文字在刪除鍵下消失。
幸而我所堅信,他絕不會打開這個與我的對話框,我才會如此肆無忌憚,不怕那“正在輸入”露出的馬腳。
我又想到鈴鈴。
這世上嘴硬的女孩,為什麼不能擁有一個與嘴配套的心臟?明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卻還要笑着,再強行開口,“沒事,就這樣吧。”
我獨立於一處夜色中,在年輕人的期待和老年人的釋懷下,探尋所謂的人來人往,春去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