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
陳茉莉剛要大叫,他迅速捂住她的嘴,說道:“是我!”
說話者正是宣少華。
“怎麼是你啊?”
陰影中是宣少華冷峻的面孔,被雨打濕的頭髮,貼在他的前額上,不斷的掉下水珠來。
陳茉莉被他散發著寒芒的目光驚了一身冷戰,連忙道:“你在這幹嘛,也不打個傘!”
“我問你,他是誰?那個男人是誰?你和他在一起幹什麼?”
宣少華的面孔在剎那間扭曲得恐怖,他粗暴的捏住她的胳膊,幾乎是吼了出來。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弄堂口,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妻子從那輛價值不菲貴氣十足的白色奧迪中下來,有說有笑的,然後那個高大有型,面容極英俊的男人小心的為他換鞋子,像保護自己的妻子一樣攬着她的肩膀,送她到門口。他能不懷疑,能不震怒嗎?他就在他們的身後遠遠的跟着,憤怒的快噴出火來。
他在醫院裏提心弔膽擔驚受怕了一天,她卻在外面給他戴綠帽子。宣少華原來心情就很低落,現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放手啊,你弄痛我了!”
陳茉莉被宣少華嚇得差點哭了出來,她的丈夫此時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那眼神那語氣,簡直陌生可怕的像她的仇人。
她掙脫他的禁錮,委屈道:“他是我大學時的學長,今天剛好碰上。天下雨,我沒傘,這麼晚也沒車子,他就送我回家。這有什麼不對嗎?就算我回來晚了一點,就算我和他聊了一會天,敘敘舊,那又怎麼樣?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嗎?宣少華,你真是無理取鬧!”
她連名帶姓的叫他,這代表她非常生氣。平時她叫他少華,撒嬌時會叫他宣宣。
陳茉莉被激怒了,她還想着請人家幫忙保住他的飯碗,把影響降到最低點,可他現在的樣子卻讓她心寒不已。
“我……我不信!”
他親眼看到那男人含情脈脈的看着他的妻子,這讓他如何相信他們只是單純的校友關係?
“信不信隨你,反正我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陳茉莉不再理他,扭頭就走。即使她和高懷遠這是舊情人的見面,她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
她沒有想到宣少華在這個時候回來,沒想到剛好被他看到高懷遠送她回來,更沒想到的是,這個男人肚量這麼小。當初沒結婚前,她身陷“艷照門”,他是如此堅定不移的信任她,支持她,而如今呢?她的丈夫成了一隻隨時準備傷人的刺蝟,毫無徵兆的就將她刺得千瘡百孔。
宣少華跟到樓梯口,樓道的燈壞了,裏面一片黑暗,居民們都基本睡覺了,樓道里格外的安靜,只聽見陳茉莉接電話的聲音,那樣的溫柔。
“……好,晚安!”
手機發出的藍光硬襯着她的臉頰,他看到她帶着笑,愉快的掛了電話,頓時心亂如麻,嫉妒和醋意漸漸將他的理智吞噬殆盡。
他咬牙切齒地恨不得將那個男人揪出來千刀萬剮。同時,一種印刻在骨子裏自卑感開始充斥他的內心。他不帥,沒有錢,房子貸的款,也沒有車,現在更糟糕的是,連他唯一引以為傲的飯碗都快要丟了。而那個男人與他相比,明顯是天壤之別。如果換做是他,說不定也會選擇那個男人。
深深的悲哀籠罩着宣少華的全身上下,他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落拓,連樓上這個家都不是他的,而是他岳父母的。他自己的家,正住着別人,此刻他無家可歸。
他苦笑着,捏緊了拳頭。轉身走向無邊的雨夜。這個屋檐,今夜他不願再踏進半步。
第二日清早,王秀芬很是奇怪的問女兒,“昨晚少華怎麼沒回來啊?”
陳茉莉頂着個大黑眼圈,外加腫脹如核桃的眼睛,正在使勁刷牙。她本想撒個謊,但是騙得過一時,騙不過一世啊。於是吐了吐口中的泡沫就直說了。
“他啊!神經兮兮的,昨晚我遇到大學裏的師兄,他開車送我回來,被他看見了。他就和我吵!神經搭錯!他不回來拉到!”
陳茉莉賭氣的漱了漱口,飛快的給自己洗臉化妝。上班總不能頂個這麼熊貓的眼睛。這一夜,她根本沒有睡着。太多事情集中爆發在昨天,讓她應接不暇,思緒紛亂。
她搖了搖頭,把那些令人煩惱的事情甩到一邊,生活還是得繼續,她還是要去上班。
等她想出門的時候,卻見宣少華回來了,頂着滿頭的亂髮,滿是血絲的眼睛,青青的鬍渣長滿了整個下巴。進來見到岳母和妻子,他視若旁人,只是問兒子在哪裏。
王秀芬小聲道:“毛豆還在睡覺呢!你昨晚怎麼沒有回來?早飯吃了沒有?”
宣少華冷淡道:“吃過了!”,然後頭也不回的鑽進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陳茉莉急着要趕汽車去上班,也沒空和他搭話。昨晚的氣未消,她才不願意主動理他。看這男人的情景,一點都沒有認錯的意思,於是她拎起自己的包包就出了門。
王秀芬原來正想去勸個幾句,見女婿鐵青着臉,不禁也來氣了。
“我女兒怎麼樣,我最清楚!她要嫁給了你,她就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真是誤會她了!夫妻之間,最忌諱這種事情,你就這麼不相信自己的老婆?”
宣少華心裏有了些許的動搖,可想到那對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不是我不相信她,是我親眼看到的!”
王秀芬心頭一震,暗暗叫苦,女婿這回好像是認定了女兒出軌,“你收拾這衣服幹嗎?”
“我出去住幾天。等她想清楚了再說吧!”
他把衣服胡亂塞進一個箱子,去隔壁房間看了看兒子,然後就出了家門。
他昨晚已經通知他房子的租戶,這個月的房租他不收他們的了,押金還給他們,現在他要自己住了。月底他就搬進去。
王秀芬連忙通知女兒,宣少華要搬出去住。陳茉莉那時候還在公交車上,聽到這個消息,氣得渾身發顫。
“媽,你別管他!讓他出去住吧!看來他連兒子都不要了!”
掛完電話,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任那淚珠晶瑩閃亮地沿頰滾落,一串串的像紛亂的珍珠,而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哭聲。
天灰濛濛的,聽說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即將到來。
直到現在她才搞明白,原來高懷遠自己的車是那輛奧迪TT,奔馳是公司給他配的公務車。所以他的私家車是停在地下車庫的,平時公務就開奔馳。
今天,原來停着奔馳的車位上空蕩蕩的,這意味着他肯定又出去了。
陳茉莉收回自己的思緒,在手機上瀏覽A城熱線的新聞。公司里配了電腦和網絡,但是只有領導能用,所以他們平時是無法上網的。
很快她就翻到了東城區醫院回扣門事件的後續報道。有記者採訪了市衛生局紀檢組的,該領導說事情還在調查之中,一旦有消息會儘快告訴媒體。
儘管宣少華的表現讓她失望,但是她還是希望丈夫能度過這個難關。
到了下班的時候,她的手機QQ突然收到了一條高懷遠的消息,說事情已經搞定。他剛剛和他的叔叔見過面。
難怪這一天都沒有見到奔馳,原來他在外面幫她斡旋呢。
陳茉莉感激的回道:謝謝你!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好啊!你請我吃什麼?”
“蘭州拉麵!”
“KAO,你這個小氣鬼!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就請我吃蘭州拉麵!”
高懷遠發了個鬼臉過來。
陳茉莉笑着告訴他地址,打算下了班之後就打的過去。
這家清真蘭州拉麵店在一家小衚衕里,雖然地理位置不佳,生意卻特別好。老闆還和她熟識。
“我上高中時,經常和同學來這裏吃拉麵。味道真的不錯的!”
陳茉莉介紹道。她從小生長在這個城市,對於這裏的美食,如數家珍。
“我對這裏其實不陌生。我小時候也在A市上過學!”
高懷遠回憶道:“我外婆家在這裏,我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好多年!我還在這裏上過小學呢!長大了也時常回來看他們。”
“啊?真的啊?”
這倒是從來沒聽他說過呢。
“我讀的小學就在這附近,你相信么?”
他笑着向她眨眨眼。
“啊?不會吧!”
“其實,我上小學時見過你!你相信嗎?”
聞言,陳茉莉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高懷遠拋出了他埋藏了很久的一個小秘密。這是他在陳茉莉死命拽着他不許他去打籃球的那時候發現的。
“我上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市裡舉行小學生運動會,我參加的是五十米短跑,但是在衝到終點的時候摔了一跤。這時候,跑道上走過來一個小女孩,扎着兩個小辮子,對我說,哥哥你好勇敢,摔跤了都不哭。我當時其實真的很痛,可以因為這個小妹妹的話,我堅持到最後都沒有哭。”
“後來,我問她,小妹妹你叫什麼?她說我是茉莉!我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高懷遠看着陳茉莉,肯定道:“那個茉莉其實就是你!你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