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
爺爺楊福成年事已高,二伯也日漸衰老,楊家的重擔即將落在高懷遠身上。他天生就是一副不服輸的個性,既然答應了爺爺,就要不負眾望。儘管他大學讀的不是管理,但是繼承了楊家優秀基因的他很快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校園裏初露頭角。不但學業優秀,而且人緣非常好,更不乏愛慕者。
高懷遠雖然小腿截肢,但是裝了最先進的假肢,平常走路倒也步態自然,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他的腳有問題。只是他不能參加劇烈運動,以前鍾愛的籃球只能放下了,自己練練沒問題,可沒法參加比賽,戶外運動最終轉為室內健身了。
在那裏,他也交往過幾名中國留學生和華裔女生,可終究是無法深交。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興趣缺缺。直到回國之後,再游母校,他才漸漸的想起來,有這麼一個叫陳茉莉的女孩子,曾經佔據了他一整顆心。所以就算是他失憶了,他的心裏也無法再容納別人。
那已經是陳茉莉畢業三年之後了,高懷遠頻繁往返於A市和上海,忙於收購金永的事情,他知道陳茉莉家在A市,打算事情忙完后在A市找她,地毯式的搜索,他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她。可事情總是那樣出人意料,他竟然在入住的酒店裏看到了她,那一刻,她正在和另外一個男人舉行婚禮。
從此他就斷了這條心,一心投入到工作中去。收購金永,經營金永,是他接班前的鍛煉,他必須做點成績出來。
可知道了她就與自己一個城市,他的心就忍不住會思念,思念像瘋長的爬山虎,爬滿了他整個的心牆。他抑制住自己找她的衝動,想方設法的弄來了她的QQ,剛找到她時就看到她求購縫紉機的消息。
於是他扮成了“瘸腿叔叔”,進入了她的生活。他只是希望,在網絡的這邊悄悄的關注她,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給她援手。他發現她的生活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好,在她向他訴說煩惱的時候,他真的心疼,可又無能為力。他只是躲在暗處,不能出來擾亂她的生活。原本她該是被他呵護一生的,他卻沒有做到。
“我沒騙你,莉莉,我確實瘸腿嘛。我也沒騙你,原本該嫁給我的老婆,嫁給別人了嘛!只是騙了你,那台縫紉機是新買的。”
那本來就該是我給你買的。他在心裏偷偷的說。
“可你為什麼不早點回來,早點回來找我啊?”
就只要早那麼幾個月,只要在她認識宣少華之前,她必定毫不猶豫的回到他的懷裏。
“我等了你那麼久……”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啊,青絲中長出了白髮,他沒有出現。等他出現了,也晚了。陳茉莉再次淚乾腸斷,這一錯過,便是一生。怨只怨蒼天不長眼,不能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伏在他的腿上,放聲大哭,哀悼他們已經錯過的一世姻緣。她再也不能做他的大青蟲,他再也無法做她的小毛豆了,就算是他們依然彼此深愛。她不可能離開宣少華,不可能離開還沒有滿周歲的兒子,以前,她可以飛蛾撲火,可現在,她不能,不可以。
“是老天讓我們分開,也是老天把你送到我面前。莉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金永。你知道我在辦公室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震驚,我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你知道我隱忍的有多痛苦嗎?你就在那裏,我卻不能把你摟在懷裏。你就在那裏,我卻不能對你說我愛你,我日日夜夜地思念你,你就在那裏,我卻無法抓住你。”
淚水迷濛了他的眼睛,他顫抖地撫摸着她聳動的背脊,任眼角彈下男兒的熱淚。那時候,不能。現在仍舊不能。即便她在他的跟前,即便她伏在他的腿間。
他的指腹慢慢的劃上她的唇,在那裏來回的撫摸,留戀地,渴求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像一團燃燒的火焰,青筋暴起的額頭冒出層層的細汗。他羞愧於無法遏止自己勃發的慾望,在她面前,暴露無疑了。
“對不起,我……我要去下洗手間!”
他“嚯”得站起來,飛也似的沖向洗手間,由於步伐太快而顯得有些踉蹌。
她的臉紅了一大片,淚更加洶湧了,她當然能明白他想要什麼,可如今,她給不了。她無法給他任何慰藉。
等他出來的時候,他已然恢復常態,馬上把話題轉移到了剛剛做好的咸泡飯上。
“來,吃咸泡飯。我記得那時候你最喜歡吃的!”
那時候,看世界盃,他們打賭,說好誰輸了,誰請客吃飯。結果陳茉莉輸了,她就請他吃咸泡飯。
她眼中還蓄着淚花,呼呼的吹着熱氣直冒的三鮮咸泡飯。這情景彷佛往日重現,暮然回首,唯有惝恍迷離,黯然銷魂。
“那個吳麗敏是不是虐待你啊,怎麼你加班到這麼晚?”
“哎,我命苦啊!以前在財務科待過,就又回到財務部門了!吳麗敏看誰都不是很很順眼,估計就看自己和高總您最順眼!”
陳茉莉笑了起來,“她最喜歡往你辦公室鑽。否則,我早就知道大名鼎鼎的帥哥高總就是你了。哪裏還會等到現在才發現啊。”
“你不說我倒是沒發覺啊,她還真有這嗜好?難怪我以前怎麼見不到你。別的部門的秘書都見過。”
這個吳麗敏是他二伯推薦給他的,說她業務能力很強,這話倒不是虛的,只不過,她的領導能力似乎有待加強。好的上司,可是不會讓下屬天天加班的。
“那明天你來我辦公室好不好?”
高懷遠滿懷期待地看着她,做不成夫妻,他們做同事做朋友總還是可以的吧。
見陳茉莉還在猶豫,他開始滔滔不絕的勸說了,居然列舉出了N條這個總經辦秘書非她不可的理由。高懷遠的口才也是全校聞名的,否則也不會代表學校去參加辯論賽。
“OK!OK!服了你!我投降!但是你得給我時間,等我轉正過後吧,好不好?”
她的猶豫,只是因為她還沒有做好這個思想準備。她需要調整好心態,才能面對他。
“好,就這麼說定了!”
高懷遠大喜,“如果那個吳麗敏有為難你,你可以給我打小報告。用這個!”他要過她的手機,然後把自己的號碼存在裏面。
這時候,手機屏幕顯示收到一條短訊。
陳茉莉一看,是宣少華髮來的。他問她這麼大的雨,回家了沒有,要不要他來接她。
“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家裏要着急了!”
她趕緊收好東西,準備閃人。
“是你丈夫?”
高懷遠的語氣依然酸溜溜的。
“我好像聽你說過,他在東城區人民醫院工作。今天可是出了大新聞啊!”
“是的。我正為這事煩着呢。”
陳茉莉一邊換鞋子一邊跟高懷遠訴說她丈夫捲入回扣門面臨困境的事。
“需要我幫忙嗎?”
憑良心講,他不是想幫那個男人,他只是想幫她。
陳茉莉瞬間抬起頭,盯着他,激動的問道:“你有辦法?”
“當然!我爺爺的侄子,哦,不是親爺爺……是省衛生廳的。你丈夫這一次數額很小,肯定可以從輕發落。沒有事,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從輕發落,肯定可以。”
他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胸脯,“我可以擔保,不會有問題!”
“真的?那太好了!”
陳茉莉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手,“謝謝你,毛…高總!”
“私下裏,你可以不用叫我高總!”
他佯裝生氣,說實話,看到她這麼高興,他還真的是很吃醋。他得不得承認,他在她生命中的分量已經越來越輕了。她與宣少華結了婚,還有了孩子,有了這一層關係,什麼都無法逾越,就算對他還是有情有愛。
“遵命!那我叫你高頭總可以吧。你們籃球隊的人不也曾經這麼叫你的么?”
“行!隨便你怎麼叫!”
他還是懷念她撒嬌的叫他“小毛毛”“小豆豆”,看來這兩個稱呼對他來說將永遠的載入史冊了。
雨有些小了,高懷遠的車子駛出了小區,他找了最近的一條路抄到紅旗路。其實他住的地方離她家不算太遠,可他從來都不知道他其實離她這麼近。
“到了,就這裏下。車子開不進了!”
陳茉莉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住這麼破舊的小區。
“好的,當心!”
高懷遠依依不捨地看着她離開,忽然發現她踩在滿地的積水裏,而且沒拿傘,連忙下車舉着傘追上去。
“莉莉——你等會!換上雨鞋!”
幸虧他走的時候把雨靴帶着了。
陳茉莉停住腳步,倚在他身上,看他彎腰給她換鞋子,眼角又悄悄的濕潤了。
“走,我送你到門口。你都沒有傘。”
他車裏也就一把傘。
兩人擠在一把小傘下面,他提着她換下的鞋子,盡量把傘罩在她的身上,自己被淋濕了半邊身體而渾然不覺。
沒有人說話,只有“沙沙”的雨聲和雨鞋踩在地上濺起水花的聲音,他忽然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在這一刻,或者這一條路永遠都沒有盡頭,他可以默默地陪着她一直走下去。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在離小區有幾步路的地方停下,揮手與他說再見。她不想惹出什麼是非,萬一被小區里哪個三姑六婆看到,明天准又要天下大亂了。
等高懷遠走遠,她才快步往家奔,這時從牆角鑽出來一個黑影,出其不意的將她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