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懷孕

最後，新安與明玉進了一家生產油漆的工廠。這家工廠工資比別的廠高，規模宏大，一色的現代化設備，看起來很有前途。但是這家叫巴德塏塗料的工廠不需要安檢員、質檢員、文員等管理崗位員工，新安與明玉都當了一線工人。

時間過得很快，有一日明玉與新安一起到太平逛街，明玉突然噁心嘔吐，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一個月沒來例假，怕是懷上了孩子。新安不敢相信，因為他們都住在集體宿舍，唯一的一次是在一個工友租住的房間內，兩個人很緊張，草草了事。明玉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搖着手講：“我一沒有坐車，二沒有感冒，多半是懷上了孩子。”急急忙忙跑到醫院掛了婦產科，一個姓葉的老大姐坐診，問了明玉幾句，探了脈象，點頭講：“是懷上了孩子……要注意休息，特別是不能劇烈運動，懷孕初期容易流產……”開了幾味中成藥。

走出醫院的大門，新安開心地笑了：“我們結婚多久了，我一直在記，整整321日零22個小時，到中午12點18分就是322日……”

明玉一邊捂着肚子一邊回答：“我不曉得嫁給你有么子好，懷孩子也身在異鄉……”

堯山村的婦女一懷上孩子，哪怕是再窮再窮的人家，也要進補，地位也不一樣，馬上成為一家的重點保護對象。也有強悍的婦女，懷孕也照常勞作，要不就是第3胎、4胎，要不就是家裏沒有男人。

新安半蹲下身子：“來，我來背你……”拍着自己的後背。

“真的背我……”明玉心裏甜滋滋的：“我怕別人笑話……”

新安故意大聲地講：“有什麼好怕的，沒有見過男人背自己的堂客？他們也有堂客啊……”

明玉捂住臉跺腳，但還是爬上了新安的背，新安喊：“咚鏘，咚咚鏘……”邁着方步。

不少人扭過頭來看新安與明玉，許多青年民工一臉艷羨，畢竟，帶老婆一起出來打工的少，絕大多數民工都是孤身一人。有些年老的太平鎮街百姓遠遠地指點着他們，似乎一臉的鄙視與不屑，但並沒有誰站出來制止他們。

明玉一直閉着眼睛，事後她講：“閉着眼睛才覺得浪漫，整個世界開滿了映山紅……”實際上，她是不好意思。在堯山，男女拉着手上街都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會招引全鎮百姓的矚目，她不敢想像自己被一個男人背在背上會招惹多少是非，哪怕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新安有的是力氣，雖然他身板一點也不魁梧，但監生家個個天生神力，他也沒有例外。他一直將明玉背回了巴德凱塗料廠，足足有5里多路。

新安本來打算託人給明玉換一個文員的崗位。文員的崗位要求有一定的文化基礎，但拿的錢比一線要少，一般人，哪怕是女人都不願意當文員。新安跟幾個福建人混的熟，正好人事主管小德是福建人，也算是有幾分薄面。其實剛進廠一個月，原來的文員就辭職不幹了，小德跟新安講過可以考慮要明玉去當文員，代價是一條健牌香煙，明玉一口就拒絕了認識主管的提議。新來的文員只幹了半個月，此後廠里就再也沒有招過文員。現在，是新安他們提出來要去當文員，一條健牌香煙不夠，要兩條健牌香煙。新安已經事先託人跟小德講好，只差去買兩條健牌香煙，明玉知道后堅決不答應，她給新安算了一筆賬，在太平鎮養一個孩子需要多少費用，大概一個月得50元人民幣。明玉有些動感情地講：“不趁着還能動多掙點錢，以後你新安掙的那點錢連我們自己都養不活，還怎麼養一個出生在城裏的兒子？”是她反對回堯山生養兒子。堯山跟太平比，不就是一個鄉里一個城裏嗎，在城裏養出來的兒子跟在鄉里養出來的兒子絕對不同！

新安記起來，三爸曾經講過，明玉跟他自己一樣，有點小布爾喬亞情調。整個堯山村，也只有新安能勉強配上她。“么子小布爾喬亞情調，”如今新安想：“不就是做城裏人的情調嗎？三爸找了一個城裏堂客，結果呢？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城裏兒子……”想是這麼想，但新安不擅長說服自己的堂客，反對了一句，馬上就贊成一萬句。所以，明玉理直氣壯地在做在天平生兒子的準備。

文員掙的錢少，明玉不幹，要不就謀划質檢員的崗位，掙錢多還輕鬆，地位也高，可以跟主管一樣住兩人間。剛好出來一個質檢員的位子，聽講已經有3個人競爭這個位子，小德開的價格是：至少4條健牌香煙。新安不曉得什麼叫“至少4條健牌香煙”，下狠心買了4條健牌香煙提給小德。小德將煙扔還給他：“你這也太小氣了一點，人家已經出到了10條中華牌香煙，誰還稀罕你的4條健牌香煙……”

“10條中華牌香煙？”新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得多少錢啊，一條中華煙得5元人民幣，1條得50元人民幣，自己一個月的工資，10條是么子概念，自己10個月不吃不喝才買得起10條中華牌香煙……”

一周工作6天，一天工作12個小時，上午、下午、晚上只能各上一趟廁所，一般的人承受不了這種勞動強度，只有強悍的“北邊人”能夠承受。

新安垂頭喪氣地提着健牌香煙準備離開人事主管小德租住在外的宿舍。他處了一個對象，租住在外方便，但開支成倍地增加。

“慢點，把煙留下，文員的崗位你家媳婦可以去干……”小德一副幫人不嫌禮少的樣子。

“主管，我們不是講好兩條健牌香煙……”新安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沉淪，不是那種自生自滅的沉淪，而是那種被落水鬼拖下去的沉淪。

“你不是剛好買了4條健牌香煙嗎？他們都喜歡外煙，實際上我更喜歡中華煙……”

“么子叫做我剛好買了4條健牌香煙……”新安心想，卻不自覺地回答：“除非你讓我老婆干質檢員……”

“呵呵……”小德假笑了幾聲，想了想爽快地講道：“看你小子人老實，活又幹得漂亮，對我的幾個小老鄉不錯，就給你一個面子……把煙留下，叫你‘堂客’呵呵呵‘堂客’這個叫法好……去質檢部報答，但你得明白，有一月的實習期，只發30元基本工資，如果考試不合格，哪裏來回哪裏去……”

“這個我曉得……”新安的情緒低落了幾分，但是，幹麼子沒有風險？人家一個初中生能幹的活，就不相信明玉一個高中生幹不了。“我走了！”撂下香煙，新安走出了主管的租住房。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從外面走進來，與新安撞到了一起。

新安覷了一眼，覺得這個女子有些面熟，只是，自己怎麼會認識這麼時髦打扮的女子呢，喇叭褲、尖頭鞋、蝙蝠衫，配上一頭大波浪……

“燕子……”小德全身上下每個部位都在掐媚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