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無煙木、十成火
李凌剛剛那番話，沒有二十年玩刀弄鏟的經驗，根本說不出來。
可是，宋金鏟怎麼看李凌，也就二十歲的樣子，難道是娘胎里就開始學炒菜的廚藝世家子弟？或者是像香凝一樣，從小學習廚藝？
然而，歐陽卓卻認為李凌這是在故作高深，冷哼一聲道：“裝逼的話，誰不會說？我還會說，之所以會選擇快死的魚，完全是因為快死的魚血流速度變緩，魚血管中留存血量減少，魚肉會更純呢……裝逼誰不會？”
這話李凌沒有反駁，旁邊的宋香凝卻忍不住輕聲嘲笑道：“血多血少與是不是活着並沒有什麼關係。關鍵是看你放血放的多少……歐陽卓，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真的有點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稱職的廚師！”
歐陽卓的手藝自然是不用說的，宋金鏟的本領不說學了十分，七八分總是有的。就算是跟宋香凝比，也絕對不差，甚至可能還要好些。歐陽卓向來對自己的廚藝很有信心，如今卻被宋香凝懷疑是不是‘廚師’，對歐陽卓這小小的自尊心來說，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宋香凝，你……”
“夠了！”宋金鏟拉住歐陽卓，沉聲說道：“你太着相了，回頭去削三百斤土豆靜靜心。”
歐陽卓知道師父動了真火，頓時低下頭道：“是，師父！”
宋金鏟轉首又對宋香凝道：“香凝，你也太沒大沒小了！還不向歐陽道歉……”
“道什麼歉，我又沒說錯。”宋香凝倔強地回了一句，“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道，他要是真的比李凌還厲害，我立馬給他道歉。若是比不過，哼……還是去削他的土豆去吧！”
“好，這可是你說的！”歐陽卓本來就很不服氣，現在宋香凝又挑頭說要比試，自然不願意放棄這個以實力打臉的機會。
“備魚，備料！”
做魚是歐陽卓的拿手活，烤魚更是拿手中的拿手。在歐陽卓看來，在烤魚這道菜上面，除了宋金鏟之外，絕不會有人比他做的更好。
“為了顯示公平，我也選一條將死的魚好了！”歐陽卓自信地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人輸的心不服，口不服。我要讓你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廚藝！”
宋金鏟沒有阻止歐陽卓，旁邊的宋香凝卻是冷哼一聲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有特殊的配料，還有爺爺教的手法，能夠去除將死之魚的腥臭味道。你……”
“照你這意思，自己有手段都不許用了。那還做什麼飯，炒什麼菜？”
歐陽卓呵呵地笑了起來，宋香凝也覺得自己有些強詞奪理，畢竟歐陽卓會處理將死的魚，那也是他的本事，總不能說不讓他使出他的本事吧。
挑戰的事情是自己提出來的，現在只能希望李凌爭點氣，哪怕是輸，也不要輸的太慘。
魚準備好后，歐陽卓出刀碼魚、填作料、配料、並用特殊的手法，不停地按壓着魚肉。旁邊的宋金鏟見此不停地點頭。
這種手法是宋金鏟最近幾年才悟出來的。
這個世界上，好的食材總是很珍貴的，但是因為很多原因，這些珍貴的食材無法做到現做現殺。所以，如何處理那些放置久了，對味道已經有影響的食材，是一個難題。
先人們開創出了許多處理這種食材的方式方法，最有名的就是臭豆腐。
但不管臭豆腐味道有多好吃，它畢竟已經不是原來的味道了。
對這種普通食材，如果變味了，完全可以扔掉，準備新的。可是一些特殊食材，扔掉就沒有了。
退休之後的宋金鏟，一直在琢磨這方面的問題。經過長期的實驗，宋金鏟研究出了這麼一套特殊的手法。
通過手的按押擊打，使得食材內已經有點變質的地方變汁成水，然後擠壓出來。這樣一來，雖然食材有些變質，但是並不會對味道產生影響。
就像是這條快死的魚，新鮮度不夠完全是因為它的組織細胞開始壞死。而通過這套特殊的手法擊打，則可以讓壞死的組織細胞與正常的組織細胞分離並變成汁水滲出來。
如此一來，影響魚新鮮度的壞死組織細胞已經不存在了，自然魚就會像是現殺的活魚一樣新鮮。
這套手法，宋金鏟就只教給歐陽卓一個人，連宋香凝以及宋金鏟的三個兒子都不知道這個手法。由此也可看出，宋金產對歐陽卓的重視。
雖然歐陽卓學這個手法不過半年時光，可宋金鏟看得出，他已經深得其中三味。這次比試從一開始，李凌就輸了。
處理好魚之後，歐陽卓轉首看向宋金鏟，見宋金鏟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歐陽卓心中更是得意。
雖然他學這個手法有半年時間，也多次用各種食材練過手。但真正將這種手法完全融合到自己的拿手菜‘烤魚’中，還是第一次。
顯然，他的這一次結合得到了宋金鏟的認可，非常成功。
“香凝，我第一次用這種手法做烤魚，你也別說我欺負他，技藝都是自己學自己悟的。回頭你親自嘗嘗，看看到底誰烤出來的魚更好！”
歐陽卓的自信與得意讓宋香凝很是不爽，儘管她在提出挑戰之後，就已經後悔了。可木已成舟後悔無用。
“就算你烤的魚比李凌烤的好吃又怎麼樣？這隻能證明你的廚藝很高明，但並不能夠證明李凌的廚藝很差。我希望你能多讀點書，雖然是做菜的，可這種基本的邏輯思維還需要有的。”
“哈哈……”
歐陽卓忍不住笑了起來：“只要你認為我的廚藝高就行了，我之所以接受挑戰，是因為你說我不是廚師。我只是證明自己是一個廚師而已。”
歐陽卓這臉打的宋香凝心頭很是不爽，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她只能咬牙硬撐。反正等一下是由她來品鑒，雖然她不能說歐陽卓做的烤魚不好，但卻可以說李凌做的烤魚跟歐陽卓一樣好啊。
有了這麼一個後手，宋香凝的心裏稍稍安定了下來。
碼好魚的歐陽卓將魚夾好，上了烤架后對旁邊的幫廚說道：“上品無煙木，十成火！”
“無煙木、十成火！”
聽到歐陽卓這話，宋香凝吃了一驚。
宋家的上品無煙木，火力十足，幾可與煤氣相提並論。十成火即是全燃火，用十成火來烤魚，除非大師級的人物，一般都沒有敢這麼乾的。
因為十成火一下就會將魚表皮烤焦，接下來就算是小火慢烤，火力也是透過表皮滲進去。這樣往往魚烤好了，魚表皮已經焦糊了。吃起來會有股苦味。
當然，十成火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夠極大的縮短魚表皮上色的時間，魚表皮與魚內里之間的焦、嫩形成強烈反差，口感更佳。
宋香凝沒有想到，歐陽卓竟然已經達到‘無煙木、十成火’的境界。看來，單就烤魚這道菜，整個宋家也就只有宋金鏟能夠與之相比了。
想到‘無煙木、十成火’，宋香凝下意識地看了看李凌，發現家裏人給李凌用的柴，竟然是松香木。
這松香木可不是松江木，松香木是用普通的松木混雜而成，主要取其松木之香，增加某些菜品的異香。那麼現在問題就來了，烤魚的香是魚香，而松香卻是濃重之香。
這松香木完全破壞了烤魚的根本，別說是李凌，就算是由宋金鏟親自烤制，也絕對烤不出上等烤魚來的。
“歐陽卓，你太卑鄙了！”
發現這一點，宋香凝氣呼呼的指責歐陽卓，歐陽卓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香凝，用什麼木料他自己都沒有說，怎麼道是說我卑鄙了？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宋香凝語塞，這事她的確沒有證據證明是歐陽卓做的。連忙轉首對李凌說道：“李凌，這松香木，木料燃火香味很濃，會影響烤魚的香味的，你可以重新拿條魚，重新烤制。”
還沒等李凌說話，旁邊的宋金鏟插口說道：“香凝，你胡鬧夠了沒有。一次兩次如此偏袒李凌，到底為什麼？既然要考較他的廚藝，就要表現出他的真實水平。難不成，有一天他成為大掌勺，沒有湊手的東西，就不做菜了？”
宋香凝還想爭辯，卻被李凌拉住了：“他說的對，好的廚師，用何種食材，都會做出上佳菜式。”
“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那邊翻烤的歐陽卓不屑地哼了一聲：“給你一堆狗屎，你也能做出美味來？”
“歐陽卓，你閉嘴！”
宋香凝終是還沒有忍住，氣呼呼地道：“你是做菜的，說這話，你難道不覺得噁心嗎？我以前怎麼沒注意到，你竟然是這麼一個令人作嘔的人。我以前真是看錯你了！”
歐陽卓把火架一扔，憤怒地吼道：“你什麼時候拿正眼看過我？還看錯！”
說完，歐陽卓重新拿起火架，平復了一下心頭的怒火，專心烤魚。而宋香凝則被歐陽卓這話給弄愣了。
宋香凝的確沒怎麼注意過歐陽卓，宋金鏟一生不說收徒無數，但起碼有好幾十個，這些人大多在宋氏酒樓裏面當掌勺。
在她眼中，歐陽卓就是宋金鏟眾多徒弟中的一個而已。如果硬要說特別，那就是宋金鏟最後收的一個徒弟。
可現在聽歐陽卓這麼說，聰明的她已經明白歐陽卓為什麼今天會變的這樣了。
原來，他竟然喜歡自己！
突然之間，宋香凝對歐陽卓所有的不滿與憤恨都淡漠了。
任何一個女人，尤其是青春少女，在得知一個優秀男人暗戀自己之後，總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虛榮心，而選擇性忘記這個所做的男人令她厭惡的事情。
因為在她的眼中，這個男人之所以如此做，就是因為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但憤恨與不滿的消失，並不代表着宋香凝就喜歡歐陽卓了。在她的眼中，歐陽卓就只是宋金鏟的徒弟，如此而已。
正不知道應該如何說時，瓊鼻間開始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這種香味不是烤魚的清香，也不是松香木的濃郁香氣。而是一種似蘭非蘭，似麋非麋的香味。
“這裏怎麼會有這種香味！”
不只是宋香凝驚訝，宋金鏟、歐陽卓等人也同樣驚訝。
他們是在烤魚，除了木料之香外，就只有烤魚的香味。就算是這兩種香味夾雜在一起，充其量也只是破壞烤魚的鮮香與焦香，哪裏會出現這種奇怪的香味呢？
“誰？是誰灑了香水？”
這是宋香凝第一想到的。
在宋家的后廚，無論男女，都是禁止灑香水的。一經發現，立即趕出宋家。所以，當宋香凝喊出這話之後，又覺得不對。正想再問，卻看到李凌已經將烤魚從火架上取下來，放進了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