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哥哥丟了

秋假結束了，爸爸媽媽做了一個交換，爸爸帶哥哥，我在家跟媽媽。

跟着媽媽，每天早上要早起一個小時，洗漱完畢，被媽媽拽去學校，要走上一公里的路，心裏極不願意，但也沒有辦法。皋家小學是林家小學4倍那麼大，老師也很多，媽媽和3個老師一個辦公室，沒有宿舍，每天中午還要趕回去，媽媽拉着我疾步快走，回家才開始做飯，吃完還沒歇息夠呢，又被媽媽拽着去學校。媽媽帶的是數學課，晚上回家我都睡了，媽媽還在改帶回家的作業。每日都這麼忙碌，脾氣特別不好，我跟着每天這樣奔波，一點都不開心，最重要的是沒有了校長姑娘的光環，我也沒有那麼受重視，心裏有了一種失落感。

我們班裏有一個女生，長得很漂亮，她媽媽是那個村的婦女隊長，她是我們班的班長，班裏的孩子都怕她，我雖然不怕她，但是也很不喜歡她耀武揚威的樣子。她總是欺負這個欺負那個，連男同學也不放過。我篤定她不敢動我，所以也不太理她。

早上時間太緊了，媽媽就買了一箱麵包，每天早上給我拿一個，她自己拿一個涼饅頭吃。80年代初，麵包在農村孩子哪裏絕對是稀缺物，農村孩子大部分都會拿饅頭，日子好的饅頭是雪白的，日子不好的饅頭就黑一些。課間大家吃東西時，我從餘光都能感受到大家羨慕的眼神，我很享受這種目光，那種虛榮能夠代替我不受重視的失落。

有一次課間，她把我叫到教室後邊的牆角，面對着我，手插着腰，小聲說：明天給我帶一塊麵包。我看着她，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我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正在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她回到她的座位上，我回到我的座位上。

上課我走神了，我在想是給媽媽說呢還是給她拿一塊麵包呢?

這個問題一直糾結到晚上，睡在床上我還輾轉難眠，沒有答案。媽媽趴在桌上寫教案，我看着她的背影，她忙碌的根本沒有發現我有什麼不同。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人敲門，好像是爸爸的聲音，媽媽三步並做兩步跑到院子給爸爸開了門。爸爸進屋了，左顧右盼，媽媽趕快問：你回來把孩子怎麼辦呢？爸爸聽到這句話剎那間變得很失望，但是瞬間就調整好情緒，說我回來拿...爸爸結巴着...正好看見牆上掛了一捆繩子，爸爸說：哦，我要拿這捆繩子急用，小陽在學校呢，沒事的，我馬上就回去。爸爸拿了繩子匆忙離開家了。媽媽送爸爸到門口，反覆問：該不是出什麼事情了？爸爸說：沒事的，別多想，便神色慌張的走了。

媽媽在門口和爸爸道別時我迅速下床，從麵包盒裏拿了一塊麵包塞到書包里了。

回到屋子后，媽媽變得六神無主，一會寫教案，一會在屋子來回踱步。

第二天早上起床，媽媽紅腫着眼睛，依然向打仗一樣，塞給我一塊麵包，根本未發現麵包的數量不對。自己拿了一塊涼餅子，拉着我就去學校了。

到學校后，我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漂亮班長來的晚，進教室時用眼角掃過我的臉，我面無表情。心裏想：如果她找我要，我就給她，我決不能主動給她。

第一節課下了，我沒有動。漂亮班長也沒有動。

第二節課下了，她終於按捺不住，走到我面前，說跟我出來一下。我伸手從書包拿了面包藏在身後，跟着她身後走到教室外邊那顆大樹後邊。她有點生氣的問我：拿了嗎？我沒有說話從身後拿了麵包遞給她，轉身走了。往教室走時我看見和媽媽一個辦公室的小高老師在隔壁教室的窗口邊站着，剛才的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第三節課上完，小高老師走進我們教室，徑直走到漂亮班長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來一下。

第四節課上課她沒有回來，放學時她回到教室，眼睛紅腫着收拾完書包回家了。下午她的目光總是躲避着我，走路也躲着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中午和媽媽一起回家，看媽媽的情緒特別不好，我也不敢吭氣。

晚上爸爸帶着哥哥回家了，我和媽媽才知道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發生的重大事件。

原來，前一天早上，哥哥和一個同學搶籃球，發生了爭執，那個男孩子哭着大喊小陽打我...小陽打我...爸爸聞訊趕來，讓哥哥放下球，哥哥不放，爸爸一腳就揣在哥哥的屁股上，哥哥放下籃球哭着回教室了，爸爸正好有別的事情繼續忙去了。

放學后，不見哥哥去食堂吃飯，爸爸在學校找了一圈，學校就那麼大，找遍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爸爸去村子找，大家自發的去找，滿村子都回蕩着小陽...小陽..的呼喚聲，沒有發現哥哥的任何蹤跡，眼看天黑了，爸爸慌神了。

有老師提醒是不是找她媽去了？

爸爸才着急的回家，來回幾十里路，一無所獲。

深秋時節，晚上很涼，爸爸在空曠的學校輕聲呼喊，沒有人應答。

爸爸像瘋了一樣，在村子在學校來迴轉悠，整整一夜，都沒有看見哥哥，哥哥好像人間蒸發一般。

天漸漸亮了，村子的公雞打鳴聲此起彼伏，一夜未睡的爸爸精疲力盡，正好一個老師驚慌的跑到爸爸跟前，在耳邊悄聲的說什麼，然後和爸爸一起向學校外奔去。原來學校的北牆上堆了三處麥稈垛子，這個老師在路過一個垛子時聽見垛子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低頭觀察了一下，垛子旁邊好像被打了一個洞，洞口撒亂的堆着些麥稈。那個聲音就是從洞裏傳出來的。

爸爸疾步跑到麥稈垛子邊，蹲下去，果然發現有個洞，洞口還被掩蓋了一些麥稈。爸爸清理完洞口，朝裏邊喊：出來吧。哥哥果然從裏邊爬出來了，渾身的麥稈和碎屑，又滑稽又狼狽。爸爸鐵青着臉把哥哥拉回辦公室，洗漱完，帶到食堂吃了點東西，強忍着怒氣說：去上課吧，今天晚上就送你回家。

媽媽驚聞這件事後，哭了。她說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整夜沒睡好，還做了噩夢......

我和哥哥都睡了，還聽見爸爸媽媽在爭吵。

第二天，哥哥留下了，我被爸爸帶走了。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換着帶是因為媽媽怪爸爸沒有照顧好我，我的手指頭差點廢了，結果爸爸帶哥哥，還差點丟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