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用一隻活老鼠救命
東來西往的刺骨寒風吹鼓下,腦袋暈乎乎的,眼皮沉甸甸的,庄單花不知不覺間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朦朦朧朧間,感覺趴伏在庄寶妹懷裏,庄寶妹在走一條很長的路,身體一直在協調移動着,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路的盡頭在什麼地方。
庄單花擰着眉頭,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個小男童,他在跑着,後邊有一對夫婦在追着他。
小男童忽然咚得一頭扎入了冰涼的池塘里,沉入了池水中。
那對夫婦着急的在池塘邊緣四周打轉,也不叫嚷求助,過了一會兒,他們瞧見實在撈不着那個男童,他們神色晦暗的彼此使了眼色,假意離開。
小男童頭上頂着水草,浮在水中,如同一隻蛙,划動着手腳,並不急着離開水裏。
“啊-啊-”庄單花嗷嗷叫,吸引了庄寶妹的注意力。
那對找地方藏身的夫婦,一臉外鄉人的陌生氣質,也望了過來,多瞧了一眼庄寶妹跟庄單花。
兩人彼此嬌耳低語了幾句。
庄寶妹覺得不對勁,四周圍掃了一眼,路上竟然沒有多的行人。
那兩夫婦走過來,庄寶妹身體緊繃起來,望了望那邊浮在水裏的小男孩,又看了看兩夫婦腰粗肩寬的魁梧壯身板,別說兩個人了,就是最弱的婦人,都比庄寶妹壯實半個身板。
“我孩子掉水裏了,”婦人哽咽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會不會泅水?”
庄寶妹抿着唇,縮了縮眼睛,緊緊摟抱着懷裏的孩子,搖了搖頭,“你們找別人吧。”
婦人抹一把眼角的淚水,“你們靠海邊的人,咋地不會泅水?人命關天的事情啊,小姑娘,你給幫幫忙吧——”
魁梧男人湊上前,嚇得庄寶妹緊摟着懷裏的孩子,一下子退了好幾步。
沒料到魁梧男人居然噗通雙膝跪倒地上,“小姑娘,求你幫幫忙吧!”
庄寶妹咽了咽唾沫,心裏發緊,側頭望了眼那邊浮在水中的小男孩,又看了看面前一臉真誠哀求的夫婦,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靠海邊的人多半都會泅水,但是問題是她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是別的村嫁進來的,泅水的事是真不會。
“我給你們喊別的人幫忙吧!”
“就你了,別喊別的人幫忙。”那男人忽然臉色一沉,乍然跳竄起身,手中的臟污毛巾死死地一下子捂住了庄寶妹的口鼻,那邊上的婦人也已經撲在庄寶妹邊上,死死攬住了庄寶妹的肩膀,不肯讓庄寶妹後退,“唔唔”致命的嗆鼻藥味一陣陣吸入鼻腔,庄寶妹頭腦發沉,身體發軟,緩緩地跌坐在了地上,還下意識的死死摟抱着懷裏的小嬰兒。
“嘿嘿。”
夫婦倆彼此對視一眼,笑得極為狡詐,“那個瘸子不是想要討個老婆嗎?這個女的也算標緻,六千便宜他得了。”“還有這個是女娃娃,沒得要了,給王老四一伙人整殘了丟街邊去乞討得了。”“王老四能給多少?”“五六百塊是有的。”“讓王老四給一千,以後有女娃娃都丟給他們。”“呸,女娃娃哪裏能都給他們?這次是沒有人訂女娃娃,以後有人訂了,老子一千都嫌少了。”
“救命啊——”
男童一下子爬出了池塘,地形熟悉的他,卯足了力量,邊跑邊大聲嚷嚷,“有人販子!救命啊,有人販子拐婦女小孩了——”
男童跑得急,摔了一跤,又爬起來,急急地往祠堂的方向跑去,閑暇的時候一定會有人在那裏打牌下棋的。
又距離這地方只有十幾分鐘的腳程。
婦人要去追趕,被魁梧的男人扯住了手腕,“算了,跑一個小崽子也不要緊,眼前的先賣了換錢票子。”
婦人哼了一聲,“那小孩太機敏了,也不知道家裏人是幹啥的?”
“趕緊把小孩子抱住。”男人說道,彎下身,扛起了庄寶妹放在肩頭。
婦人也彎下身,將庄單花抱入懷裏,嘿笑道:“這小女娃也不哭也不鬧,要是生成男娃娃,我就給他賣個好去處,不讓他受苦,可惜啦,是個女娃娃,只能賤賣掉了。”
婦人跟上男人的腳步,一路叨叨不停,“這麼標緻的小女娃娃,要不然留一段時間,養大了找個好去處?”“整殘了丟街邊乞討實在可惜啊。才換個五六百塊。”“前陣子你不說你老婆那個小舅子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兒的人,那地方不是一個老婆好幾個一塊用嗎?給小女娃娃賣去那地方吧,好歹能手腳齊整。”
“行了行了,趕緊閉嘴吧。”男人嫌惡地皺起眉頭,“那老頭怎麼派了你這麼一個女人跟我,羅里吧嗦的。”
婦人哼了一聲,扯開嗓子要罵,“啊——”
咚。
婦人腳下莫名踩空,掉進了一處深坑,裏面臭水溝的味道熏得婦人絕望,“趕緊伸手拉我上去,這什麼鬼地方——”
男人齜牙咧嘴,丟了肩頭昏迷的庄寶妹,俯下身就去拉拽婦人,“蠢貨,走個路沒長眼睛……啊——”
咚。
男人的罵聲還未消失,借力的一處地殼塌陷,整個人咚得沉入進去,臭水溝的味道熏得男人鼻頭直皺,罵罵咧咧的話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一群藏身的碩大老鼠被驚擾,跟鬧了鼠患一般,黑且臭的老鼠亂竄亂咬,男人跟女人痛得絕望大叫大嚷,外邊傳來一陣匆匆忙忙趕來的人群腳步聲音。
是那個男童的聲音。
“爺爺,大舅,你們快點跑啊——”
“臭小子!爺爺一把老骨頭了,你當爺爺還年輕啊?”蒼老的聲音哭笑不得,他拄着拐杖,跑起來身體到處都疼,咬着牙關才勉強跟上一眾後輩人的腳步。
男童的大舅為了照顧老爺子,也是馱着男童在肩頭,一邊看顧着老爺子,防倔老爺子腳下踉蹌摔倒的時候,能及時伸出手攙扶他一把。
“逮着了,逮着了!”
前面三個年紀輕的小夥子歡喜叫道。
中間七個年長魁梧的中年男人紛紛圍了過去,手裏的鋤頭棍棒耙子都亮出來,格外的嚇人。
落在更後頭的一眾五個老爺子,急趕慢趕,額頭都是汗水,看到出現的身影,他們已經累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這不是大叔公家的兒媳婦嗎?”有人認出庄寶妹。
附近有三個被吸引過來的農婦,也急忙跑了過來,幫着照顧昏迷的庄寶妹。
“給她掐人中試試。”有年長的出主意。
披戴着藍布頭巾的農婦攬着庄寶妹,她手勁大,粗繭的手指掐摁一下,留下一道很深的印子,外人看着都覺得疼的一道印子,昏厥的庄寶妹悠悠醒轉過來,第一時間,就驚慌地又哭又叫道:“快,快幫我去找孩子,有一對夫婦把我的孩子給偷抱跑了,嗚嗚,我的孩子,快幫我找孩子啊——”
“啊-啊-”
熏出臭水溝味道的深坑裏頭,傳出幾聲庄單花卯住吃奶勁兒叫嚷的聲音。
庄寶妹這才定下神。
有人有棍子使勁往下捅,一直敲打着那兩個人販子。
那男人被惹急了,架住庄單花的細嫩小脖子,惡狠狠道:“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掐死這個小的!”
棍子縮了出去。
一眾人急得你一言我一語的大罵底下的人販子……
“要救小孩也容易,把我兩個弄出去!”男人掐着庄單花的脖子的勁鬆了力度,冷笑着說道。
“行,我老頭子做主,答應下這樁事了。”
眾人望過去,說話的是猶在喘着粗氣,輩分在他們一眾人之中頗高的何老叔;何老爺子開了口,他本身連帶著兒女都是村裡出了名有本事的,自然受到眾人的尊崇,何老爺子開了口,輩分輕的都閉了嘴,同一輩的又大都落在後邊喘息顧不上上前幫忙掌控局面。
“把他們拉上來。”何老爺子吩咐道。
男童的大舅把男童放到地上,主動從其中一個男人手中接過棍子,用棍子探入臭水溝中,“你拉着棍子,我把你拉上來。”
“你得跳下來!”男人惡狠狠地道。
“是是,你必須得跳下來給我們踩着才夠高!”那個婦人扯着一把尖銳的嗓子道,眼睛亮的跟黑夜裏的惡狼似得。剛剛趁着眾人不留神,兩人就商量好主意,再哄騙一個人下來當人質,好拖延一會時間,讓一個人到別的村裡去花大價錢僱用一夥打手來這地方救人;男人婦人商量以後,決定讓男人先跑去搬救兵,婦人手裏揣着一把水果刀。
男童的大舅柳向上皺起眉頭,“這地方太臭了,我不想下去。”
何老爺子氣得冷哼兩聲,用拐杖猛地去拍打柳向上手臂,“臭小子,當幾年大老闆,都快忘本了啊!”
柳向上只好下去了。
柳向上腳下一踩着黏膩惡臭陷腳的污泥溝,臉就皺成一團,還沒有等那一柄冷光泠泠的水果刀刺入肚腹,他的雙手就跟蛇一般靈巧移動,配合著身體的迅速移動,一把水果刀沒入污泥溝里,男人被柳向上扯斷了雙手推搡在一旁,婦人嚇得瑟瑟發抖,緊貼着一角,手在臭水溝里一陣摸索。
柳向上走到婦人面前,眼睛一瞪,“把孩子給我!”
婦人發抖,把孩子遞給了柳向上,縮着頭,“別打我——”
柳向上冷笑了一聲,“你這種人,打你我都嫌手臟。”
柳向上看一眼手上抱過來的小孩,不哭也不鬧,睜着眼睛看着他,柳向上挺稀罕的,也覺得喜歡,“你這小孩,膽子挺大的,以後長大了去當兵一定有前途。”
柳向上把孩子往上遞送。
忽然,庄單花把躲在她兜里的一隻大老鼠,用力地一拽細長尾巴,一下子丟了出去,卯足了吃奶的勁兒,那老鼠受了驚慌,一下子咬在婦人的臉頰上,慌亂逃了,婦人吃痛,持出水果刀的速度卡頓了下來,距離柳向上后心窩不到一拳頭的距離,柳向上下意識地回身抬腿掃開了婦人,臉上露出狠厲之意。
“向上哥,你搞啥啊,我都快接到孩子了,你還顧着打女人幹啥?一會打不成嗎?”
“你以為我暴力傾向啊?”柳向上一臉鐵青,“我斯文人,不打女人,只打妖怪!”
“哈哈——”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在上方傳來,有人調侃柳向上,“向上哥,你以為是孫悟空,能三打白骨精?少來這套了。”
有人吵了起來,“還別說,這地方以前真是一處亂葬墳……”“你少宣傳封建迷信那一套。”“啥叫我宣傳?我是就事論事。”“亂葬墳不就跟那白骨精聯繫一處么?你肯定是要宣傳封建迷信!”
柳向上見上邊鬧鬧哄哄的,自個在這臭烘烘的地兒待着,挺煩的。
柳向上低下頭,打量着懷裏不哭不鬧的小孩,想着剛剛小孩扔了一頭老鼠,他拿起小女孩的手看了一眼,白白嫩嫩的小手沒有被咬傷的痕迹,柳向上鬆了一口氣,點了點小女孩臉頰肉,逗她笑,庄單花也不笑,就是靜靜地看着柳向上;庄單花只是覺得,柳向上的皮相跟何永強有七八分的相似,要不是這麼一番盯着,她竟然都快要忘了何永強了。
“別怕啊,叔叔這就帶你上去!”柳向上溫聲哄道。
庄單花點了點頭。
柳向上被逗笑了,“你還能聽得懂,挺機靈的一個小丫頭的啊。”
“向上哥,你還笑得出來,裏頭臭不臭啊?”
“你下來試試!”柳向上翻了翻白眼,忍住了脾氣,才沒有伸手拽那瞎比比的一伙人下來熏熏味道。
一番折騰,總算把柳向上跟女娃娃弄上來。
至於底下的一對痛得不斷賣慘叫喊的夫婦,一眾人決定留給警察來收拾。
“這小孩怎麼不哭不鬧?”一個農婦湊上前,旋即歪過頭,對庄寶妹道,“你回去給抱去給神婆瞧瞧,別惹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柳向上瞅了一眼那農婦,無奈地搖了搖頭,太迷信了。
庄寶妹把庄單花接過手,不嫌棄庄單花一身惡臭,摟入懷裏,就用臉頰貼着庄單花的臉頰,低低地啜泣着,“寶寶,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啊。”
柳向上走回何老爺子身邊,笑着跟何老爺子道:“那小女娃娃用一隻老鼠救了我一命,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