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福緣也或是孽緣
“誰家的?”何老爺子問了這麼一句。
“庄孟三兒媳婦。”同輩的五個老爺子認了一番庄寶妹,聲音混雜着,隱約只能聽着這麼一句回答。
“爺爺,我想瞧一眼小丫頭。”
“去吧。”
一夥老爺子瞅着小男童走路還在滴水,小男童覺得褲腿沉甸甸的,停下一擰,擰落了一串水,嘩嘩啦啦的落在地上,一夥老爺子看着小男童冷得皮膚都泛白了,頓有一種深有體會的徹骨的寒冷襲來,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七嘴八舌對着何老爺子猛誇小男童早慧機敏。
何老爺子眯起眼縫兒,呵呵的笑了道:“他爸媽都是當兵的,孩子從小就在駐紮部隊的地方附近上學玩耍,膽子倒是有點,早慧機敏就談不上咯~就是一個野猴子,攪得家裏一團鬧哄哄的,也就他那個當教師的外婆才受得了這皮猴子的頑劣。我跟他奶奶,他爸媽,逮着了他犯錯,皮帶棍子一樣不少,每回都能把他打得到處亂竄,真是一個野猴子。”
一夥老爺子們談及後輩管教問題都有各自心得能感慨,壯年的七個中年男人也被話題吸引去了注意力,三個年紀輕的小夥子瞅見自家爺爺跟爸爸圍着笑呵呵的聽取別家“揍罵經驗”,頭皮一陣陣的發麻,特別還是聽到自家爺爺跟爸爸當眾提及過往那些糗事,年紀輕的小伙們耳根子都紅了起來,只想找個地洞鑽起來。
“阿姨,小丫頭替我擋了災,能讓我看看小丫頭長什麼樣子嗎?以後有機會,我就找她報恩。”
在何老爺子口中化身成頑劣不堪不怕打不怕罵的野猴子,這個時候走到庄寶妹的身旁,小手輕輕扯了扯庄寶妹的衣角,跟她打商量道。
庄寶妹不由認真地打量了一眼小男童,八九歲的樣子,看起來就是家境很殷實那種養出來的高個壯小子,模樣生得很端正,眉毛濃黑兩道刷過,眉尾長過眼角收尾,一雙單眼皮眼睛分明生得不大,但因為眼瞳黑顯得傳神,有點像廟門前繪畫的門神,目如星辰,看起來很顯正直。
庄寶妹蹲下身,將懷裏的庄單花暴露在小男童眼前。
小男童湊近看了兩眼,又退後,遠距離的看了一眼,又湊近側邊看了一眼,小男童一臉很苦惱的模樣。
“小強是怎麼回事?”何老爺子瞅見了,不悅地皺着川字紋,喝問道。
“我覺得這個小丫頭眼熟,”小男童道,“可是我怎麼瞧她,我都覺得從來沒見過。”
“上輩子一定有緣分。”有農婦笑着出聲道。
“那我長大以後,就討這個小丫頭當老婆。”小男童認真地說道。
一眾人都一呆,旋即哈哈笑出聲。
五個同輩的老爺子七嘴八舌地調侃何老爺子:“這麼小的孩子都怕討不着老婆了?是不是你老何跟他耳邊叨叨,以前年輕當了四十年光棍才討着老婆暖炕啊?”“趕緊去跟老莊訂一門娃娃親,別寒了這小子一顆心啊。”“老何,這事你得同意啊,我好些年沒吃喜糖了,家人老怕我身體挨不住甜;這次你可得多訂一些大白兔奶糖跟花生酥糖。”
何老爺子被一眾人拾掇得也有些心動……
“這事再說吧。”何老爺子板著臉,慣會裝相,“小強,你跟你大舅一塊回家先換套衣服,今天要是着涼了,我讓你奶奶給你一頓板子試試滋味!”
柳向上走上前,抱起小男童抗在肩膀上,讓小男童騎着他肩頭,逆着風快步地跑了,還發出一陣吆喝聲,“沖啊——”小男童也吆喝,“沖啊——”路邊幾戶人家拴住的幾條狗子,一陣激動地狂吠,“汪汪——”
一路熱鬧過去,直至拐進小巷道里,消失不見。
“這個大舅子也沒個正經樣兒!”何老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話語裏分明是幾分寵溺縱容。
……
熱鬧聲逐漸消散了。
庄單花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隻裝着熱水的盆子裏,水溫熱度適中,庄單花被濕淋淋的裹在一張大毛巾里擦拭乾凈,又穿上了衣服褲子,一層層的疊加裝得厚實,庄單花就覺得自個身子胖墩墩的,也暖烘烘的。庄單花側過頭,看到了三樓想接連的陽台,彼此隔開的是一場滑動的玻璃實木門,外邊的陽台是回形戶型的,沒有防盜的鐵欄,能遠遠地瞥見更遠一方的藍天白雲,這時候村子裏高樓大廈還很少,富起來能建高樓別墅的人家屈指可數,多數還是住着磚瓦老房屋。像是大伯庄冬這樣的人家,出入在村子裏,背後都是豎大拇指誇讚羨慕的鄰里鄉親;逢年過節,總會有很多人藉著送禮巴結,想讓庄冬搭把手把人接去國外跟着發點小財。
庄寶妹收拾好了廁所的衛生,這才走出來把放在沙發上的庄單花抱了起來,一同走到了玻璃門外的陽台,高處往下俯瞰,把四周圍的村子景象盡收眼底,能望見老房子通往這邊新房子的一條小道,那老太太庄巧在二兒媳梁霞以及身後三個蘿蔔丁高矮的女娃娃的陪同下,氣勢洶洶地往這邊新房子趕來。
庄寶妹心頭髮緊。
手上也下意識地使了勁,緊緊地摟抱着看不到那端“兇相”的庄單花。
多了不多時。
庄巧亮了那一把尖銳嗓子,“開門!”
庄寶妹硬着頭皮離開了陽台到了三樓的廳里,抱着庄單花,一時不知道該把她藏到房裏保護着,還是抱下去接受未知的兇險。
“庄寶妹,你還不快點下來開門!”老太太破口大罵,“背地裏勾搭公公,婊子都不如的髒東西——”
庄寶妹的腳下一頓,臉色刷的蒼白一片,從心窩子涼到身體表層不由地跟着發抖起來,牙關子咬的緊緊地,過了很久,身體才像是恢復了溫度,恢復了知覺,緩步繼續拾級而下。二樓傳來了更匆忙的腳步聲,庄寶妹走到二樓的時候,看到老爺子庄孟一抹背影匆匆的下樓,能感到老爺子庄孟憤怒的緊繃著身體,腳下的每一步都踩得很重。
庄寶妹抱着庄單花走到一樓,從大廳走出去,繞過了方形寬敞的庭院,在大門口兩邊,左邊是一口井,可以洗菜洗衣,右邊是一堵牆,阻隔了外頭花圃里種植的三大棵龍眼樹,因為糞池在那的緣故,三大棵龍眼樹長得特別高大;但趕上這時候的大冬天,樹上葉子凋零了一大半,才顯得有點禿。
大鐵門最邊上的一堵小門被打開,可以容納兩人進出的寬度,這時候,庄孟老年壯的臃腫身體就堵在門邊,庄巧又說了幾句粗魯的髒話,啪,一聲清脆的巴掌響聲,接下來便是一陣撒潑似的哭鬧,庄寶妹抱着庄單花站在庄孟後方大概十步遠的距離,能透過縫隙看到老太太庄巧撒潑打滾的無賴樣子。
老太太庄巧一個打滾,眼角餘光掠到了庄寶妹,老太太庄巧見四周圍陸陸續續有鄰居圍過來,站在她這一邊立場或是勸她不要哭,或是勸庄孟過去道個歉,老太太庄巧吸了吸鼻子,在二兒媳梁霞的攙扶下站起身,痛罵道:“公公兒媳怎麼能搞到一塊去?你們豬狗不如……”
老爺子庄孟又一次被罵的崩了臉,衝上去要揍一頓老太太庄巧,給兩男三女給攔下了,庄孟百口莫辯,喘着粗氣憋紅了臉,大聲吼道:“庄巧,我什麼時候干過齷齪事了?庄巧,你是不是個瘋婆子?我怎麼會娶了你進門,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
庄巧懟道:“你年輕那會就恨不得我死了算了,好跟你外頭認識的女人結婚吧?可我這人福大命大,死不了,我庄巧還給你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沒一個夭折的,我對公婆也算是盡孝道了吧?你庄孟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娶了我,哪裏就倒了八輩子霉?你睡了我那麼多次,我給你生了這麼多子女,你還回過頭問我是不是瘋婆子?庄孟,你跟我說說,你哪個子女有長殘的?你跟我說說,我穿着打扮哪點有像瘋婆子的?”
庄孟齜牙咧嘴,眉頭川字紋擠得更深,大怒咆哮道:“你別跟我提過去!你庄巧提起過去,我就恨不得把你殺了——”
庄巧嚇得癟了嘴。
梁霞輕聲道:“婆婆,是不是弟妹長得像公公以前情人的模樣啊?”
庄巧一下子直起腰桿,“是咯!我就說這庄孟有兩個兒媳婦在家裏,怎麼就偏偏只對三兒媳婦好,只讓三兒媳婦到新家裏住着?這下我可想起來了,你庄孟當年外頭看上的女人,就跟這三兒媳婦長得一模一樣!”
庄孟氣得臉憋紅了,再一次憤怒大吼道:“庄巧,你瘋了!你真是瘋得不可理喻了!胡葉長什麼樣?你能知道?那也是我在部隊駐地的事情,你能長了對千里眼了?”
庄巧往一邊啐了一口,“你心裏沒鬼,你瞎嚷嚷什麼?我難道沒有的事情能給你說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