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何去何從二十四
“當年梁武帝在位之時,就立嫡長子為太子,結果因為他自己活得時間太長,立的太子反而先他而去,導致其他的皇子和皇孫們,紛紛爭奪儲位,最後反而讓候景這個外賊趁機起兵,攻下建康,事實上消滅了梁朝,這個慘痛的教訓離現在不遠,陛下不可不查啊。”
楊廣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的問道:“裴愛卿!你的意思是要朕也學着梁武帝一樣,不立儲君,可是這樣不是更會讓各皇子和皇孫們,都紛紛開始爭奪了嗎?你的例子好像舉得並不適合啊。”
裴世矩微微一笑,解釋道:“陛下!梁武帝的情況,是因為他的兒子太多,又有皇長孫,所以不好選擇,乾脆就不立,加上之前他在沒有兒子時,曾經收過侄子為養子,又把這個侄子立為太子,後來自己生齣兒子后,又廢掉這個侄子的太子這位,這才讓此人懷恨在心,引發候景作亂,其他的皇子們個個擁兵出鎮一方,見死不救,想要讓候景先消滅自己的父皇,然後再以平叛功臣和身份接掌皇位,這才會釀成候景之禍,可是陛下現在只有齊王這一個成年的兒子,與梁武帝的情況不一樣。”
楊廣點了點頭,反問道:“那麼把太子之位給了齊王,不是正合適嗎?”
裴世矩趕緊搖了搖頭,否決道:“立國向來以嫡長子,否則就是嫡長孫有優先繼承權,元德太子的孩子雖然小,但按禮記,應該是由皇長孫楊倓,來繼承這個位置的,只是他現在年齡太小,以一個嬰兒來繼承東宮,只恐會生出宗室之亂,齊王必不肯善罷甘休,到時候就會長年累月地謀奪此位,甚至暗害自己的侄子,更甚至,甚至。”
裴世矩說到這裏時,看到楊廣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很識相地收住了嘴,只聽楊廣沉聲說道:“更甚至會對朕有所不利,就象房陵王做的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對不對?裴世矩,你好大的膽子,連這種話也敢說!你不要命了嗎?”
裴世矩此時一臉忠貞的表情,然後朗聲道:“微臣就是因為這些話一直悶在心裏,也明知會觸怒陛下,這才從不敢在這立儲之事上多半句嘴,但陛下既然赦免微臣的死罪,要微臣實話實說,微臣自然不敢有半句隱瞞。”
楊廣的眉頭仍然緊緊地鎖着,誤氣卻緩和了一些,只見他冷聲說道:“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朕這回就赦免了你的死罪,不過你要給朕把話說清楚了,憑什麼就說齊王會像你說的那樣?他雖然年少時有些頑劣,但現在已經長大了,前不久朕回東都之時,他親率東宮衛軍三萬多萬,在前方為先導,朕看他指揮調度,有模有樣的,為什麼說他就沒有能力呢?”
裴世矩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陛下,齊王越是有能力,越是對國家不利啊,現在元德太子的皇孫還小,陛下需要齊王來掌控機要,控制京城內外的軍隊,以護衛陛下的安全。但是皇孫們長大之後呢?如果陛下把儲君之位給了齊王,那皇孫楊倓長大之後,能不心懷怨恨,想要奪回自己的皇位嗎?而齊王為了保自己的太子之位,對自己的侄子們就能手下留情嗎?陛下,恕臣直言,九五之位,可以讓人拋棄一切的人間親情,不可不察啊!”
楊廣咬了咬牙,然後問道:“難道,難道你聽說了什麼有關齊王的不法之事?”
聽了這話,裴世矩勾了勾嘴角,明顯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楊廣一看裴世矩的這副模樣,他心中的疑雲就更盛,只見他高聲問道:“裴愛卿,今天你無論說什麼,朕都可以赦你無罪,即使是一些風聞言事,你也可以直說無妨,事後朕會派人查證,即使不是事實,也不會治你誹謗親王之罪。”
裴世矩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然後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一跺腳,方才說道:“也罷,今天微臣這條命,就交到陛下手裏了,微臣把聽到的一切消息都告訴陛下,惟願陛下明察!”
楊廣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你說吧,朕聽着呢。”
裴世矩壓低了聲音,然後說道:“其實以前微臣跟着楊素的時候,就幾次聽到楊素感嘆過,說是元德太子和齊王的關係不算好,齊王幾次三番地想要設計陷害元德太子,拉他下這個太子之位,而且齊王身邊的一些人,總是想當從龍之臣,也成天跟齊王說陛下登位的事情,勾起齊王的一些不應該的貪念。”
楊廣咬了咬嘴唇,然後不服氣的說道:“你說的這些事情,朕也有所耳聞,所以元德太子病重之時,朕便讓吏部尚書牛弘來主持重新挑選齊王府的幕僚與近臣,就是想讓齊王身邊的人能多些忠正之士,牛尚書一向以識人著稱,給齊王配備的近臣也多是世家子弟,朕覺得這陣子齊王成熟了許多啊,裴愛卿,你莫要以老眼光看人,當知士別三日,該當刮目相看的道理。”
裴世矩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微臣雖然愚鈍,但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只是陛下可能這陣子忙於國事,對東都之事知之不多,自從您任命齊王為河南尹,開府儀同三司之後,齊王在您面前恭順,可是您不在時,可是在這東都之內橫行街市,指使手下欺男霸女,胡作非為,甚至派手下的人遠到隴右,去強搶那裏的名馬良駒。”
楊廣氣得重重一拍御案,吼道:“這個畜牲,竟然敢做這樣的事情,裴愛卿,為什麼群臣之中,沒有一個向朕說這事呢?”
裴世矩嘆了口氣,又道:“陛下,您看看您的案頭這堆積如山的,請您立齊王為太子的奏摺,就知道為什麼沒有人敢向您進諫了,自您離開東都后,留守東都的文武官員,無不排隊向齊王府送禮問安,這些事情人盡皆知,但沒人敢向陛下明言啊。”
楊廣恨聲道:“這小子的這些舉動,和當年的房陵王在當太子時,冬至時大會群臣有什麼區別!好啊,朕還在,他就想着搶班奪權了!好,實在是太好了!”
裴世矩此時也是很識相地,在楊廣自言自語的時候站在一邊,一言不發,良久,楊廣猛地一抬頭,沉聲問道:“裴愛卿,依你看來,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推脫道:“這些是陛下的家事,又何必問微臣。”
楊廣咬了咬牙,然後說道:“今天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朕說過,今天赦你無罪。”
裴世矩輕輕地嘆了口氣,方才說道:“齊王從小志向遠大,聰明過人,但就是身邊的人對他的教唆太過,現在在他看來,只怕這東宮之位非他莫屬,所以才會愈發地驕橫,微臣以為,陛下可以不動聲色地進一步觀察齊王,剛才微臣所說的事情,也沒有親自查實過,陛下可以派親信之人暗察這些說法,一旦證實,則需要更換齊王身邊之人,然後正告齊王需要安守本份,不可生出異心。至於這儲君之位,陛下沒必要這麼急着就給齊王或者是皇長孫,可以等皇長孫長大之後,多加觀察,再決定這儲君之位到時候給誰。”
楊廣沉吟了一下,說道:“那朕就下令,給齊王身邊配一些有經驗的能臣幹吏,協助他處理政務,免得讓他每天飛鷹走馬,飲酒作樂,生出太多亂子。”
裴世矩卻是沉聲否決道:“陛下萬萬不可!如果齊王身邊只是些小人,倒也無傷大雅,可若是換成官員,那可能就會生出禍事了。”
楊廣眉頭一皺,問道:“此話怎講?”
裴世矩嘆了口氣,然後說道:“齊王現在已經身兼了河南尹,處理京城的事物,陛下出巡又這麼多,不在東都之時,都是齊王監理國政,如果他的身邊配備太多的重臣,那時間一長,就會形成他的一套領導班子,這些人習慣了在陛下不在之時掌握國政,提拔自己的親信,還會願意等陛下回來嗎?只恐有些用心險惡之徒,到時候就不是慫恿齊王謀那儲君之位,而是想要陛下的江山了!”
楊廣的臉上肌肉都在跳動,面色通紅,厲聲吼道:“賊人敢爾!”
裴世矩咬了咬牙,一下子跪倒在地,滿臉都是忠義之色的說道:“陛下,權力可以讓人腐化墮落,這也是人之常情,歷朝歷代,這樣的慘劇無數次發生,微臣今天之所以冒死進諫,就是為了陛下着想!如果陛下以為微臣是在挑撥您的父子關係,臣願意馬上引頸就戮,絕不後悔!”
楊廣喘了幾口粗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呼吸,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又道:“裴愛卿,今天多謝你的提醒,這個困擾了朕很久的難題,總算看起來有一絲解決的希望了,朕應該好好謝謝你才是,就如你所言,朕暫不立儲君,暗中監控齊王所作所為,這個任務,交由你來辦,如何?”
裴世矩心中冷笑,是自己告的密,又自己去查,想到此處,直接起身搖頭道:“陛下,剛才那些事情是臣所舉報的,而且也多是風聞言事,並無實據,由臣來暗查的話,實在是不合適,微臣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楊廣心中鬆了口氣,他剛才就是想試探一下裴世矩的反應,儘管今天裴世矩一次次地通過了他的考驗,但他總覺得這個傢伙有故意陷害自己兒子的嫌疑,雖說知子莫如父,自己也是通過各種卑鄙的陰暗手段才奪到了儲君之位,但他並不認為現在的楊暕有敢奪宮的野心,不過若是真如這裴世矩所說,在他的周圍形成一個如同自己當年身邊的楊素宇文述集團,或者類似楊勇身邊的高穎集團,那事情也就麻煩了,即使這小子開始沒這心思,也經不起身邊的人經年累月的慫恿的。
楊廣念及於此,神色一下子舒緩了許多,看着裴世矩的眼神里,也透出一絲真心的欣賞的說道:“裴愛卿,你多慮了,朕要你做這個事情,是對你絕對的信任,你既然知道這些流言,從你那裏查起,應該更方便才是。”
裴世矩微微一笑,應道:“這些事情東都城內幾乎無人不知,只不過沒有人敢向陛下告發而已,而且微臣人微言輕。之前又被陛下免官為民,雖然蒙天恩浩蕩,於出巡途中被提拔成了這刑部侍郎,可是想要查起齊王來,級別仍然是遠遠不夠,陛下如果下明旨給微臣查案之權,又會把陛下和齊王間的關係弄得不可收拾,萬一最後冤枉了齊王,再想恢復以前的感情,可就難了。”
楊廣哈哈一笑,再次說道:“只怕裴愛卿也怕查案不成,會被齊王所遷怒吧。”
裴世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然後說道:“陛下聖明,微臣的這點小心思,完全無法瞞過您的火眼金睛啊,陛下,不是微臣不想為您盡忠,可這事實在是難為了微臣,到時候微臣這條小命事小,影響了大隋的江山社稷,那微臣就是死一千次,也贖不了微臣的罪過啦
楊廣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說得有道理,朕聽你的話,此事另找他人辦理,裴愛卿,朕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要如實回答。”
裴世矩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陛下請開金口,微臣知無不言。”
楊廣一動不動地盯着裴世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近來京城之中是不是有流言傳出,說是什麼蕭蕭復又起?”
裴世矩微微一愣,那些人已經在東都散佈了三個多月的流言了,楊廣居然現在才聽說到,可見其情報部門有多差,或者是根本無人敢向著這位剛愎自用,又荒淫好色的隋朝天子如實稟報了,想到此處,方才說道:“怎麼,陛下連這些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