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何去何從二十三
裴世矩接著說道:“陛下!百濟和新羅在建國之初,主要居民還是三韓地區的原始人,生產水平和戰爭水平極為落後,打仗還是用石制兵器,也無任何兵法軍制可言,所以萁准和溫祚才能這麼輕易地在當地建國,那倭國人無論是徐福帶去的秦人還是吳越遺民,都在中原久經戰陣,比這些原始人要厲害得多,而且其人作戰不畏生死,兇悍異常,遠非三韓之人所能敵。”
“而且!在那新羅國臣服於倭國之後,倭國還在百濟的西南方,建立了一塊殖民地,名叫任那,移民派兵駐守,隨着歲月的流逝,百濟和新羅的實力開始慢慢增長,逐漸地擺脫了倭國的控制,而百濟也是經歷了上百年的戰爭,才把倭人的任那殖民地慢慢蠶食收回,倭國畢竟離百濟太遠,不可能從本土一次次地調兵作戰,最後也只能默認了這個事實,但還是通過結盟的方式與百濟交好,所以現在倭國也能以百濟為跳板,派商人和使節來我大隋。”
楊廣聞言,卻是笑道:“原來如此,朕還以為這倭國有多厲害,搞了半天連個一海之隔的百濟也收拾不了,還口氣這麼沖,哼,裴愛卿,依你所言,朕只要派個三四十萬精兵,假道百濟,渡海遠征,就可以一舉消滅了倭國啊,談何萬萬不可呢?”
裴世矩微微一笑,應道:“陛下聖明,臣以為倭國並不是我們大隋,現在必須要消滅的首要目標,如果應付得當的話,還會成為我們征服高句麗的盟友呢。”
楊廣疑惑的問道:“此話怎講?”
裴世矩立刻接話道:“陛下,這些蠻夷之國,多數只是表面上臣服,若是我天朝大軍真的踏上他們國土,他們一定會以為我們是要滅他們的國,會拚命抵抗的,開皇年間的時候,本來先皇是想要派兵假道百濟,以十五萬大軍由南向北地攻擊高句麗,與北道從遼東出征的主力相呼應。”
“可是百濟國王堅決反對我大軍假道百濟,所以才只能被迫從東萊出海,直趨平壤,結果路上碰到風暴,前軍船隊幾乎全軍覆沒,不過那次百濟雖然沒讓我們的軍隊登上他們國土,卻也派了幾萬軍隊趁機攻略了高句麗的不少南部城池,整個漢江平原幾乎盡數被百濟和新羅奪取。”
楊廣點了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來,如果想要滅高句麗,還是得想辦法假道百濟,然後南北對進,這樣最穩妥是吧。”
裴世矩笑道:“只怕百濟人不願意,當年倭國假道百濟去討伐新羅國,結果就在百濟的西南方,建立了任那殖民地,後來百濟花了一兩百年才總算奪回,這個虧是再也不願意吃了,寧可跟大隋翻臉,也不會允許我們的大軍從他們的國境中穿越的,陛下若是想再征高句麗,南方的水師部隊還是只能從東萊出發,直指平壤,然後再讓百濟和新羅從陸地出兵,主力從涿郡出營州,走遼東,這樣三路大軍齊頭並進,必可一舉消滅高句麗。”
楊廣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裴愛卿,現在朕也算聽明白了,這個倭國離大隋太遠,我們這裏很難渡海直接攻擊倭國,得先滅高句麗,然後再想辦法慢慢吞併百濟和新羅,一統朝鮮半島之後,再派大軍渡海遠征,消滅倭國,對嗎?”。
裴世矩的心道,陛下果然不懂兵事,高句麗哪可能這麼容易消滅得了,只怕你沒滅了高句麗,自己的江山就先完蛋了,雖然想要勸導,但是想到那些苦苦相勸人的下場,他只能恭敬地回道:“陛下聖明,正是如此,倭國雖然難擋大隋的雷霆一擊,但路途遙遠,所以要把大隋兵威加之於上,只怕還有待時日。”
楊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然後轉向了鴻臚卿元文都,冷聲道:“元鴻臚,朕看你在這個位置上,真的要多跟裴愛卿好好學習學習了,身為掌管四夷事務的你,卻連這些番邦蠻夷的情況也一無所知,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元文都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低頭說道:“是,陛下,臣業務不熟,有負聖恩,深感慚愧。”
楊廣點了點頭,又道:“元鴻臚,以後四方蠻夷如果再獻上這些不夠恭敬的國書,也別再拿來給朕看了,朕操心國事已經夠多了,還要受這些蠻夷的氣,哦,對了,裴愛卿!依你所見,這倭國在這時候獻上如此的國書,意欲何為啊?”
裴世矩跟元文都對視一眼之後,開口道:“依臣愚見,這應該是倭國在準備對新羅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前,要掌握我大隋動向的投石問路之舉。”
楊廣一下子來了興趣,於是問道:“你說什麼?倭國準備去打新羅?”
裴世矩點了點頭,回道:“不錯,現在倭國跟百濟乃是同盟關係,不會出兵攻打,能打的只有新羅了。”
楊廣眨了眨眼睛,又道:“等一等,百濟和新羅不是盟友關係嗎,怎麼會看着倭國來打新羅?”
裴世矩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陛下有所不知,百濟和新羅的這個盟友關係,只是因為兩者要共同對付北方的強大高句麗王國而結成的,兩家合作的頂峰應該是聯手與高句麗在漢江平原一帶爭奪,並趁着我大隋攻擊高句麗的時候,趁機奪取了漢江平原,可是也正是因為這次的行動,讓兩家的盟友關係名存實亡。”
“正如當年的孫劉聯盟,在對抗曹操的過程中,孫權出了大力,可是荊州卻被劉備所奪得,在朝鮮半島也一樣,奪下漢江平原的主力是百濟的軍隊,可是新羅卻佔據了大半的地盤,因此百濟國王咽不下這口氣,與新羅國現在的關係非常緊張,倭國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打起假道百濟,攻擊新羅的主意,因為從海上攻擊城市的難度會很大,可是從陸地平原穿越,那就會簡單很多。”
楊廣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原來如此,那麼這個倭國使節來我大隋,是想看我們大隋是否會幹涉他們的舉動嗎?”。
裴世矩正色道:“應該是如此,百濟是倭國通向朝鮮半島的跳板和通道,多年來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盟友關係,但百濟和新羅同為我們大隋的下屬,如果我們大隋要求百濟不得為倭國入侵新羅的軍事行動提供幫助。那倭國的入侵就很難實現,所以倭國現在寫了這樣的國書,目的就是想把自己提到可以和我們大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將來我們大隋出兵攻擊高句麗時,也會無暇來管控新羅與百濟,到時候倭國趁機出兵偷襲新羅,我們大隋也無法懲戒它們,因為大隋一向對於藩屬國之間的爭鬥,是不派兵直接介入的。”
楊廣咬了咬牙,問道:“這麼說來,倭國也想趁着我們,在消滅高句麗的時候,橫插一腳是嗎?”
裴世矩點了點頭,應道:“以微臣對倭國的了解,是這樣的,這是一個侵略性和擴張性很強的國家,因為局促在小小的島上,唯一能擴張的方向也只有朝鮮半島了,對於這個國家,我們大隋一定要保持足夠的警惕,千萬不能因為他們國家不大,又離我們隔着大海而掉以輕心。”
楊廣不在乎地“哼”了一聲,然後說道:“促爾島國,也敢和天國上朝爭鋒嗎?不自量力,等朕以後收拾完了高句麗,然後一統朝鮮半島,接下來一定會收拾這個倭國的。”
裴世矩一行人同時恭聲道:“陛下聖明。”
楊廣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你們都退下吧,裴愛卿留下,朕還有事對你說,哦,對了,元鴻臚,那個倭國使者朕就不見了,你安排他回去吧,多給他點財物,讓他見識一下咱們大隋的富強。”
殿內很快只剩下了裴世矩一個臣子,楊廣這會兒的心情好了不少,只見他對裴世矩說道:“外面很多臣子們,都在上書勸諫朕,要朕立齊王為儲君,是嗎?”
聽了這話,裴世矩就變得表情異常嚴肅起來,只見他低聲道:“這個,立儲之事,事關國本,微臣絕對不敢妄議。”
楊廣擺了擺手,說道:“好了,裴愛卿,朕早就跟你說過,希望你在跟朕說話的時候,能拋開所有的顧忌,說實話,直話,言者無罪嘛,在這件事上,你也從來沒有發表過看法,所以朕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裴世矩咬了咬牙,眉毛一揚,說道:“那請朕先赦免臣的妄言死罪!”
楊廣點了點頭,說道:“朕說了,你言者無罪,今天是朕讓你說這事的,但說無妨。”
“陛下!以微臣的愚見,立儲之議,還是暫時擱置的好。”
楊廣輕輕地“哦”了一聲,反問道:“此話何意呢?”
裴世矩起身說道:“國家不幸,天妒英傑,讓元德太子英年早逝,現在元德太子留下了三名皇孫,而齊王又是陛下的次子,這事實在是難以安排,但微臣以為,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強,這時候其實根本不需要考慮立儲之事。”
“以陛下的英明神武,國家現在好好的,陛下的威望也無人能及,大隋的江山穩固,並不需要靠立儲來安定人心,何況歷朝歷代本有法制,立儲多是立嫡長子,長子不在則立嫡長孫,但元德太子的幾個皇孫現在年齡還太小,什麼也看不出來,若是此時把儲君之位給了齊王,微臣只怕會橫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出來。”
楊廣雙目炯炯的追道:“什麼不必要的麻煩?裴愛卿,朕希望你把話說得越清楚越好。”
裴世矩咬了咬牙,此時的他,典型就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道:“陛下聖明,您想想昔日房陵王在開始的時候,也有賢德之名,為什麼到了最後會走上謀逆的絕路呢?他是堂堂的太子,按說不用走這條路的。”
楊廣冷冷地說道:“那是因為他在這個位置上呆得太久了,以為今後的國家就一定是自己的,所以一邊怠政懈政,縱情聲色,一邊親近小人,不尊重父皇母后,更是對我們這些做弟弟的趕盡殺絕,他那是自尋死路!”
裴世矩連連點頭,應道:“是的,房陵王確實是自尋死路,但陛下剛才所說的,不就是因為他在太子這個位置上,呆得太久的原因嗎?”
楊廣的雙眼一亮,追問道:“裴愛卿,你說得再詳細點。”
裴世矩正色道:“先皇也是在春秋鼎盛,如陛下這般年紀時取得的天下,而他一得到天下時,就以房陵王為太子,本來以為這樣早立儲君,可以穩定天下,其他皇子也不至於生出異心。”
楊廣的喉結動了動,沉聲說道:“裴愛卿,朕有必要跟你說明一件事,當年朕跟房陵王爭位,並不是朕存心要把自己的大哥拉下來,而是因為房陵王不義在先,幾次三番想要除掉朕,朕不得已才自保的,你可莫要以為朕是那種不講骨肉親情。只要權力之人。”
裴世矩連忙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磕起了頭,懇求道:“微臣萬萬不敢有這方面的想法,微臣出言無狀,有擾聖聽,死罪,死罪!”
楊廣擺了擺手,又道:“好了好了,朕也知道你是一片忠心,所以向你作些說明罷了,裴愛卿,你起來吧。”
裴世矩站起了身,垂首而立,說道:“陛下,其實微臣的意思,是說如果君王在位,春秋鼎盛的話,那太子做得太久,未必是好事,其他的皇子也並不會因為這個名份早定,就放棄對那太子之位的想法,而太子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也很可能不顧親情,會對着自己的兄弟侄子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