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慕名

第009章 慕名

大丫鬟景兒帶着財寶二丫鬟正在等皇甫酈買回佐料,好調拌水餃肉餡,哪料到皇甫酈帶了一個活人回來。這點火的點火,煮茶的煮茶,燒水的燒水,忙活了半天才讓陳群吃了茶暖了身子,然後送他去沐浴更衣。

皇甫酈湊合著用現有的鹽、油和蔥姜將肉餡調拌了,又手把手教着丫鬟們擀餃子皮,待到中間厚四周略薄的餃子皮都擀好了,又手把手的教給她們怎麼包餃子。主僕幾人一直折騰到陳群沐浴歸來,這才將包好的數十個水餃下鍋煮熟。

皇甫酈長身坐在案前,手捧一爵清酒,厚着臉皮對陳群笑道:“小弟與長文兄雖是初遇,卻有相交數年之感,想來是被長文兄心胸氣度折服,心下傾慕,所以生了幾分親切。長文兄若不嫌小弟唐突,請滿飲此杯!”

陳群縱然自小被人誇讚,聞言依然身子發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人家圖謀的,他索性也放開了,舉起杯笑着說道:“皇甫公子行事卻頗有古人之風,長文亦嘆服不已。今日得公子援手甚多,理應長文來敬公子才是。”

“端着架子說話實在累人。”皇甫酈平素里不喜裝模作樣,知道陳群不是尋常士子,便丟了繁文縟節,“你我一見如故,這些虛禮還是算了吧。若是不嫌小弟高攀,咱們從此兄弟相稱,長文兄意下如何?”

陳群先是頓了頓,隨即臉上漾滿了笑容:“賢弟倒是洒脫之人,長文剛才還以為是跟一個喜歡裝模作樣的學究對飲呢。賢弟身在槐里侯府,名門之後,真要論起來,倒是長文高攀了!”

皇甫酈哈哈一笑,將爵中酒一飲而盡。陳群也將爵中酒飲了,眼看着小丫鬟端上來熱氣騰騰的一碟水餃,面上頓顯疑惑之色。皇甫酈將一個水餃吹涼了,放入口中,慢慢體會了一番其中滋味,這才笑着對陳群道:“長文兄嘗嘗槐里侯府的鎮府之寶,看看是否入的了口?”

陳群被他一番做作吊起了好奇心,遂也學着他的樣子取了水餃吹涼,然後慢慢品其滋味,臉上的表情也從漸漸從淡然轉為愜意,半晌方道:“滿嘴留香,香而不膩,真是可口之極。尤其是在凜然冬日,這麼熱乎乎的吃上一口,整個身子都暖和了。槐里侯府竟然有這等好吃食,長文這一遭卻是來着了。”

丫鬟們環侍一旁,見自己等人費了半天勁兒才弄出來的吃食果然味美,亦都相視而笑。心下卻盼着客人快走,自己等人好嘗嘗這少爺倒騰出來的水餃。

皇甫酈知道陳群一門皆是名士,生了結交的心思,句句都是恭維。陳群雖感到臉紅,但是感念皇甫酈援手,對槐里侯也真心敬佩,也就含笑接受了。二人杯來盞往,談詩論文,彼此都感覺痛快。正飲到酣處,門房進來通報,說是有客人見皇甫嵩不着,求見他皇甫酈。

皇甫酈心裏有些惱,這門房做事實在不堪,日後少不得調教一番。這來者的姓名性別身份地位一概不知,就敢進門通報。陳群本欲告辭,卻被皇甫酈拉住了。

皇甫酈多飲了幾杯,稍有醉意,想想門房既然沒有通名,來的或許是他們很熟悉的閻忠。皇甫酈打算將閻忠介紹給陳群認識,便吩咐門房直接將客人迎進來。他自己則整了衣衫,在房門口肅然相待。待到一位氣度雍容的老者攜着一個穿着華美裙袍的七八歲女童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整個人就傻了。

女童聞着撲鼻而來的淡淡酒氣,不着痕迹的雙眉顰蹙。老者卻是面帶慈祥,手捋短髯望着皇甫酈打趣道:“聞雞起舞的皇甫公子,聞酒也起舞乎?”

皇甫酈在客人面前失了禮數,也不知道來者何人,只好訕訕地笑。那邊陳群已經揖了一禮,口稱伯父。皇甫酈連忙借坡下驢,也稱老者為伯父。

“長文也在,你與你父打算留在洛陽過年節不成?”那老者看着陳群也在槐里侯府作客,神情里頗有幾分詫異。

陳群連忙回道:“侄兒前些時日便要與父親返鄉,不料受了風寒,耽誤至今。家母翹盼已久,侄兒與父親明日便返回潁川。”

“原來如此。”老者微微點頭,望了皇甫酈一眼,又對陳群說道,“長文來槐里侯府,也是來找聞雞起舞的皇甫二公子求字不成?”

陳群愣住了,皇甫酈聞雞起舞之事他略有耳聞,今日一見,才知道見面不如聞名,心裏便添了幾分失望。蔡邕所說的“求字”一事,他卻是一點都沒有聽人說起過。

老者呵呵笑道:“長文身在病中,對外界之事有所不知也是難免。你面前這位小兄弟,不但每日半夜裏聞雞起舞,勤勉刻苦,更是寫得一手好字。那漢陽名士閻忠去我府上作客時,可沒少了在老夫面前賣弄。”

陳群聽罷,望着皇甫酈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長。聞雞起舞之事不過爾爾,想來這書法一事的水分也有很多。想到此處,他故意道:“聞雞起舞,此風雅之事,小侄久卧病榻,卻是不知。”

皇甫酈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臉上掛着笑,心裏卻是納悶之極,這侃侃而談的老者,到底是誰?

“爹爹,這小哥哥家的吃食好香!”跟隨老者一同來的女童,不知道何時跑到了案前,捏起一個水餃放在了嘴中,閉着眼睛正一臉享受模樣。

“琰兒,到了別人府中,怎能這般失禮?”老者嗔怒地瞪着女孩兒,眼底除了寵溺之外,還有幾分無奈。

皇甫酈聽着老者喚女孩兒琰兒,頓時想起面前這位老者的身份,這不就是東漢文學家兼書法家,蔡邕蔡伯喈么?他的女兒,就是蔡琰蔡文姬。蔡文姬生於177年,算起來眼下正是七周歲的年紀。只是,蔡邕這一代書法大家竟然跑來找自己求字,這世道還有天理么?

三國時代是隸書盛行之時,經過後三國時代鍾繇和蔡邕的發揚光大,八分楷才開始在士大夫之間流行。自己不過是早已熟悉楷書的行文特點,所以書法之上略有小成,哪有資格在蔡邕面前賣弄?想到此處,皇甫酈的臉頰更顯通紅。

陳群瞧見皇甫酈的模樣,以為他要借故推脫,便嘆息道:“這字今日只怕求不成,皇甫賢弟已然醉了。”

蔡邕撫掌而笑:“醉了好,醉了好。不醉何來張狂,人張狂,字便有肆意飛揚之美,此乃可遇而不可求之事也。”

皇甫酈本欲推辭,見蔡邕話語之中不容拒絕,只好苦笑着應了。一來蔡邕在名流士林德高望重,自己哪怕只是為了敬老敬賢,也不能拒絕。二來自己飲得醉醺醺,自席中迎客,本就失了禮數,實在也需要做點兒什麼,以示賠罪。只是自己那字,初看新鮮,仔細探究,卻是膚淺得很,恐怕入不了蔡邕之眼。

片刻功夫,丫鬟景兒已經取來了筆墨硯台。蔡邕之女蔡琰親自跑上前,一邊磨墨一邊以懷疑的目光打量皇甫酈,顯然是不認為他有什麼了不起。

在陳群好奇、蔡琰懷疑和蔡邕期待的目光下,皇甫酈穩了穩心神,強迫自己進入無人無我,精氣神合一的狀態,隨後在上好的絹布上潑墨而就: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展轉不可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長相憶。

詞以楷書揮就,用筆剛勁峻拔,筆畫方潤整齊,望之有莊嚴雄渾之美。

眾人圍攏一處,觀賞了許久,這才各自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嘆息中有贊有奇,更有幾分不可思議。陳群着看皇甫酈,眼中滿是震驚。這皇甫酈不過十八歲年紀,如何竟能將一書體發揮至這種境界。書法這東西畢竟不等同於其他,無法短時間猝成。可是皇甫酈畢竟只有十八歲,難道在娘肚子裏便開始揮毫潑墨不成。

“字雖華美,卻過於呆板,細看有幾分斧鑿痕迹。”蔡邕撫着鬍鬚,沉吟道,“賢侄小小年紀,有此成就甚是可喜,只是模仿別人筆跡太過的緣故,書法中失了自己的脾氣和意趣。”

蔡邕畢竟是一代書法大儒,一眼便看出來皇甫酈的字乃是照着字帖照本宣科,雖然仿的形似,卻缺少了自己的神魂在內。皇甫酈聞言鬆了一口氣,若是蔡邕也沒口子的誇讚,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前世十幾年的苦練,畢竟不能放在此時當做借口。

蔡琰嘟着嘴站在一旁,粉雕玉琢的臉蛋兒上都是納悶之色,插嘴道:“父親,這首《飲馬長城窟行》,不是您的舊作嗎?琰兒也只看過一回,這小哥哥為何也知曉?”

蔡邕怔了一下,也將疑惑的視線投向了皇甫酈,問道,“老夫於詩詞一道並不精擅,所以閑暇所作的詩詞都置之高閣,這首詞賢侄從何處得來?”

望着幾雙亮晶晶的眼睛,皇甫酈一腦門的冷汗。本意是寫一首蔡邕的詩詞,哄他高興,誰又事先知道這老頭兒並非賣弄之人,他自己作的詩詞並不訴諸眾人之口呢?這下自己作繭自縛,卻該如何掩飾過去?皇甫酈心中暗自懊惱,急切間又編不出謊言,張嘴結舌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前世的他學習勘探工程,本是一謹慎細緻之人,如今卻是忘乎所以了,以為自己是穿越者,便處處高眾人一頭,結果行事之間處處都是破綻。此時還年輕,無人過分苛責,日後若想有一番作為,再這般莽撞下去,卻是萬萬不可了。

蔡邕見皇甫酈面有尷尬之色,體會到他的本心,便搖了搖頭,不打算再細問。陳群有心為皇甫酈解圍,便指着案上已漸涼的水餃,對蔡邕道:“伯父既然來了,不嘗嘗這槐里侯府的鎮府之寶,就實在有點兒可惜了。”

蔡邕聞言,對案上吃食也有了幾分興趣。蔡琰七歲稚齡,也是貪嘴年紀,聞言歡呼不已,頓時將方才追問之事拋之腦後。皇甫酈見狀,急忙喚幾個丫鬟重新去下水餃,自己則坐在案前,陪着說話,同時暗中告誡自己,日後再有籌謀,必將三思而後行。

三國時代的吃食實在泛善可陳,名儒蔡邕在品嘗了鮮香可口的水餃之後,也是讚不絕口。尚未長成後世才女的蔡文姬對矜持二字的體會不深,逕自吃了個嘴兒油油,肚兒圓圓。蔡邕吃罷,將已經晾乾的寫有《飲馬長城窟行》的絹布仔細折好了揣在袖口裏,然後便慈愛的望着蔡文姬,偶爾拿細布替她抹去嘴邊的油漬。蔡文姬吃得眉開眼笑,粉嫩的臉蛋兒綻開的像花兒一樣。

皇甫酈看着蔡文姬,感慨萬千。這個自小以班昭為偶像,博學多才辨通音律的奇女子,在原來的歷史上,命運多桀。先是嫁與河東衛家衛仲道,結果衛仲道一年後咳血而死,她被污有“克夫之命”。隨後憤然返家的她,因為黃巾之亂,匈奴南下,流離在亂軍之中,被擄往塞北苦寒之地,十二年後才返回中原。只看她生於名流大儒之家,如今這一副被呵護關愛的幸福模樣,誰又想得到她日後會經歷那般天翻地覆的變故。人生之際遇,最是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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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圖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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