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年節
皇甫酈在長街之上再次遇襲的事,終於沒有瞞過皇甫嵩。左車騎將軍急召了百名家將護住府邸,同時命令他們中的一半貼身保護皇甫酈的人身安全。他自己則板著臉跑去廷尉府找廷尉卿的麻煩了。
皇甫酈將遇襲之事翻來覆去想了想,判定這件事是出自袁術的手筆。那些亡命徒聽了陳群的身份都有些忌憚,聽了自己的身份反而暴起傷人,若無人指使焉能如此?
這洛陽城唯一與自己有讎隙,並且膽大包天敢派人襲擊自己的,除了袁術也就沒有別人了。皇甫酈想明白了原委,惱火之餘也有些委屈。自己穿越到三國來本就可憐,他袁術還莫名其妙拎鞭子抽自己。自己事後沒去找他的麻煩就算寬宏大量了,他竟然還派人前來收拾自己。不打他個滿臉桃花開,他還真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索性已經撕破了臉皮,不如將事情鬧大,也好叫一向以德抱怨的皇甫嵩認清楚這紅果果的社會現實。
趁着皇甫嵩去廷尉府的時候,皇甫酈帶着以皇甫藏鋒為首的五十名家將在黃昏時分把前司空袁逢的府邸大門團團圍了。
所有外出辦事的袁府家奴、丫鬟和雜役下人一律捆成了粽子,丟在路邊供人觀賞。所有需要運進袁府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聚攏在一處,一把火付之一炬。
袁府管事戰戰兢兢地出來抗議,被皇甫酈派人剝了外衫,直接掛在了府門之上。袁術暴跳如雷,踹翻了不知道傢具物什。當他最終壓不住怒火,帶着悍勇的家丁衝出來時,面對他的只有熊熊的烈火和一大堆被捆成粽子的家奴。
就在廷尉卿頭大如斗的考慮這件事到底要不要立案的時候,宮裏的小太監跑來傳旨,要他靜觀其變,等雙方事情鬧大了再出手。廷尉卿知道皇帝又打了借勢斂財的主意,於是長舒了一口氣的冷眼旁觀事態的發展。
司徒袁隗在朝堂之上向皇帝哭訴皇甫嵩的跋扈,打定主意瞧熱鬧的大皇帝一面勃然大怒的申斥皇甫嵩,一面空口白牙的支持司徒自己去槐里侯府找回場子。
事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因為袁術終究還是沒有皇甫酈那麼大的膽子,也沒有軍權在握麾下擁有數萬大軍的叔叔。讓他帶着家奴去包圍槐里侯府,除了再一次被人捆成粽子丟出來之外,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皇甫嵩回府之後訓斥了皇甫酈,親自帶着他登門向司徒請罪。司徒袁隗懶得看他們叔侄假惺惺的嘴臉,將他們晾在客廳半個時辰,最終還是稱病不見。皇甫酈在離開的時候,臉上笑嘻嘻的,袖子一揮,“不小心”摔碎了一個飛鳥百戲青瓷壺。
皇甫嵩對這個突然間膽大包天的侄子很頭疼,因為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看得住他,所以不得以在年節前後給他下了禁足令。
被禁足的皇甫酈從此只好關閉門扉,一心一意的將心思用於讀書和練武之上,而被他戲言為槐里侯府“鎮府之寶”的水餃,經過了景兒和財寶二丫鬟一次次的加工和改良,在槐里侯夫人馬氏親口嘗過之後,被定為年節之時的主食。為此,整個槐里侯府新鮮的豬羊肉又各進了五百斤,白菜和蘿蔔更是不計其數,倒讓郊外的販夫走卒年節前又賺了一筆小錢。
年節這一日,闔府上下都聚齊在一起,按以往的傳統,這一日無客再來拜訪,府內各樣年貨置齊,也不必再派人外出採買。下人們將一捆捆細竹拋入火焰之中,在那噼里啪啦的聲音中,孩童們和年紀尚幼的奴僕丫鬟們歡笑着互相追逐。等到年宴之時,數百皇甫族人按着階級地位和親疏遠近,依次入席。稍有身份的僕從和家將家兵們也都在府院中擺開酒宴,慶祝這一年的平安喜慶,同時也預祝下一年主人們都福祿壽全。
皇甫酈看着烏壓壓一片的皇甫族人,只覺得頭大如斗,叔叔伯伯嬸嬸姨母舅老爺表哥表弟這一通喊過去,嗓子都快啞了,實際上記住的根本沒有幾個,而且根據歷史記載,皇甫家族在三國混出點名氣的,也就是皇甫嵩父子和自己。年宴雖然雞鴨魚肉俱全,青菜卻是少得可憐。尤其讓皇甫酈恨得牙根痒痒的是,這時候的廚藝水平因為少了植物油花椒八角胡椒大料雞精等各種調料,並且是大鍋飯煮的緣故,讓人完全無法提起食慾。他挑三揀四了半天,只勉強吃了幾個味道不算鮮美的水餃。
槐里侯皇甫嵩望着長案前的皇甫酈,眼中閃過幾分讚賞和無奈。此時坐在席中的皇甫酈,和失蹤之前的皇甫酈比較起來,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行事也多了幾分莽撞,想來被綁架一事給他精神和心理上帶來了不小的觸動,所以才讓他有了儘快成長起來以及讓這個亂世有所改變的衝動。雖然那聞雞起舞之事水分十足,但是皇甫酈一番向學之心卻是實實在在的被他看在了眼裏。明年這侄兒就虛歲二十了,到時候是不是要請自己的好友中郎將盧值舉薦他為茂才,去冀州歷練一番呢?有自己照看着,也省的他在天子腳下再惹禍。
正在苦思的皇甫嵩夾了一個水餃填入嘴中,卻覺得有些不對,那味道由先前的香滑轉為甜膩,低頭一看,水餃中無菜無肉,卻是蜜糖藏於其中。
“吃了蜜糖,一年甜美。”皇甫堅壽一直在關注皇甫嵩,見按着皇甫酈的吩咐藏於水餃之內的玄機已現,急忙舉起酒杯道:“孩兒薄酒一杯,祝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恩愛甜美,白首偕老。”
皇甫嵩有些反應不過來,皇甫酈也舉起了酒杯,解釋道:“孩兒命人在水餃中藏了蜜糖和金銀小錁子,誰吃了就有一年的好兆頭。叔父大人吃了蜜糖,明年想必仕途一帆風順,生活幸福甜美。”
漢末三國之時,男女是不同席的,但是由於是同族親友的關係,也不必置辦內廳外廳,一個偌大華麗的五彩屏風,便將男女客區分開來。此時錦屏之後,馬氏欣慰的笑聲傳了過來:“這倆孩子,滿肚子都是些花樣,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
皇甫嵩也頷首而笑,笑到一半止住了,問道:“金銀錁子也置於其中,若是不小心咽下去,豈不是有性命之憂?”
馬氏在屏風后笑道:“咱們一家人只圖個喜樂安康,金銀錁子都藏在家丁和丫鬟們的宴桌之上。臨開席前都細細囑咐過了。那些傢伙現在眼睛不定瞪得多麼大呢,想也不會有不小心誤吞的道理。”
正說著,院落內便傳來驚喜的呼喊聲和一片艷羨的恭喜聲,隨即而來的是下人們畢恭畢敬對主人的齊聲祝福。
在一片歌功頌歌和祝福聲中,年宴終於結束了。皇甫酈半餓着肚子逃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西院。細心地小丫鬟景兒看到自己的主人沒吃多少東西,在廚房包了一些白切牛肉送到他的房內。只是皇甫酈看着那些清水煮熟的牛肉時,嘴裏淡的依然沒有絲毫胃口。
景兒最後也沒轍了,一向平靜的臉蛋兒掛了幾分愁容:“這般餓着可不是個辦法,少爺你到底想吃什麼,景兒去叫廚房專門給您做一些出來。”
皇甫酈想起前世聽的相聲《報菜名》,隨口道:“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鹵煮咸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錦,鹵子鵝,鹵蝦,燴蝦,熗蝦仁兒,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燴鴨腰兒,燴鴨條兒……”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再看佇立在一旁的景兒,她的眼神已經直了。
皇甫酈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我只是隨口一說,莫要當真。閻忠先生這些日子一直在打點行囊,看來是要跑路了。在我府內吃喝了這些日子,不能讓他白白跑掉,總要替我做點兒事情。景兒,你去取些筆墨和上好的絹布來,我要寫書箋。”
景兒猶豫了一下,道:“少爺原先寫東西,都寫在竹簡之上,如今怎麼專挑絹布,這白絹一匹可換粟米七石,少爺先前不是吩咐節省吃用的嗎?
皇甫酈看了看這個很有管家婆氣質的小丫鬟,笑道:“接我書箋之人,身份貴重,都是涼州了不起的人物。莫說是白絹,只要能與他們結一些善緣,便是把書信寫在白玉之上我也捨得。”
景兒呆了一會兒,不情願地從袖子裏摸了一個小金錁子,低聲道:“景兒吃年宴時,托少爺福氣,得了一個小金錁子,少爺若缺錢用,儘管拿去花了吧。”
皇甫酈瞧她咬着牙齒舍財的樣子,啞然失笑,再看她素衣素裙,素麵朝天,渾身上下竟是一件首飾都沒有,心中又有些感慨,溫言道:“這金錁子預示着你今年的祿運大好,你自己收起來吧。分量雖小,換成五銖也有三五百錢。我記得你娘體弱多病,你哥哥也到了婚娶之時,若是自己捨不得花,請人捎回家去也是好的。”
“謝少爺!”景兒嘴角漾起淺淺的笑意,揖了一禮,下去準備筆墨紙硯。
皇甫酈眼看着她離開,這才收起笑容。錢財的短缺,讓他覺得前途愈發的迷茫起來。在某種意義上,這東漢末年的社會現實,就圍繞在一個錢字之上。有錢才買得起高官厚祿,有錢才屯的了粟米滿倉,有錢才娶得起嬌妻美妾,有錢才招得來謀臣武將。自己的年紀、身份以及與生俱來的驕傲性格,註定了不能做個弄臣去讒侍皇帝和宦官,那麼自己唯一能弄錢的途徑,只有靠自己前世的專業技能了。四年的資源勘探工程,總不能白學一場。但是想要自己的專業有用武之地,自己首先需要一個可以掩護自己行事的身份,至少要是一個縣令的帽子,否則很難避人耳目的在一地任意開採資源。
想起自己前世的家鄉,江蘇連雲港東海縣,皇甫酈的心中一片火熱。那個地屬黃淮海平原東南邊緣的平原崗嶺地的縣城,地形東西長、南北短,地勢西高東低,中西部平原丘陵、起伏連綿,東部地勢平坦、湖盪連海,這個地方已探明的水晶總儲量達三十萬噸,石英儲量三億噸,儲量、質量均居全國之首,是聞名中外的“水晶之都”。
若是自己能想方設法去了東海,不管是富甲天下,妻妾成群,還是造福百姓,德澤四方,所有的夢想就都不再僅僅是夢想,都有了夢想成真的厚重土壤。
皇甫酈閉上眼睛,心怦怦直跳。前世的自己買房買車都是銀行貸款,難道混到三國了還得玩這一套不成?漢靈帝雖然不知道什麼叫抵押,什麼叫按揭,但是以他一個斂財高手的智慧,總應該知道什麼叫高利貸吧?
過年之後,皇甫嵩就要去冀州上任,任冀州牧一職。冀州世家大族林立,皇甫嵩一個根基淺薄的外來戶想要立穩腳跟註定不能。即使沒有十常侍進讒言,皇甫嵩也休想在冀州打下根基。所以自己到時肯定不會選擇去冀州。但是在那之前,自己是否應藉助老人家的名望,為自己先爭取一個茂才、孝廉的功名?只是,這個茂才和孝廉都是察舉制度的典型科目,自己卻根本不知道這兩種哪個適合自己,這玩遊戲不知道規則,自己還怎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