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賣身契
廚子們更鬆了口氣。拿到這菜方時他們還擔心都是從未見過的菜，縱使有穆雲笙寫出的詳細步驟也很難做出味道來。加上對穆雲笙一個小姑娘實力的懷疑，他們本來做好了將這些菜全部回鍋重炒的準備。
這下九個人中，有一大半都對穆雲笙心服口服了。
穆雲笙沒時間關注廚子們心中所想，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五十條魚，就算都叫幫廚剖好了擺在灶上，烹飪起來也不是個小功夫。
穆雲笙誠懇道：“我也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的生意，既仰仗趙錦趙公子的看重，更得諸位配合。咱們樓里的菜方子是與別家不大一樣，但只要大家照我說的做，味道絕不會有出入。”
廚子們點頭稱是。
如此一來，穆雲笙通過嘗菜，對這九名廚子的能力也有了大致認識。她點了四個人跟自己一同做魚，吩咐其他五個人繼續按照菜方，準備剩下的五菜一湯。
時至日中，烤魚上桌。
趙錦正與幾個世家公子一桌喝酒。青瓷小輩盛着上好的花雕酒，今日當著客人的面才敲開蠟封。
可是花雕酒遮不住酒桌上有幾個鼻子靈巧的，早聞到後院傳來異常的香氣。似辣非辣，誘得人食指大動，本來已經被十菜一湯餵飽的客人中，有不少又拾起了筷子。
不一會兒，藍衣粗布的小廝一溜兒十個成行，肩搭白羊肚毛巾，一人兩手高舉兩隻大白盤子魚貫而入，挨桌兒上菜，來來回回兩三趟才將大堂與二樓共五十餘桌的烤魚上齊。
穆雲笙從後院布出，趙錦正等着她來。
穆雲笙沖大堂里一眾賓客福了福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並不打算開口。於是趙錦也便拍了拍掌，朗聲道：“這是我留仙樓的招牌菜，雖是做魚，但腥味盡去，諸位有不信的，便請下箸一試。”
聞着雖香，可還是有不少人因為是魚菜而並不打算動筷子。但聽了趙錦這一番話，不動筷子似乎倒成了他們不給面子，便也都拾起筷子來品嘗。
穆雲笙轉身要走。趙錦叫住她問：“你去哪？”
穆雲笙道：“菜都上齊了，我回后廚待着。”
她做慣了廚師的活計，見多別人吃自己做的菜。何況她對魚的味道心中有數，也不打算留下來看大家的反應。
趙錦瞧着她衣角粘上的油水與污漬，忍不住皺起眉頭道：“你先別急着回去。我替你在這裏盯着，你上去同棉兒說會兒話吧。”
穆雲笙微有錯愕：“……我？”
“難道這裏還有第二個穆雲笙？”趙錦瞧着她。
“……趙公子，這不合適。”穆雲笙耐心道，“菜雖然是上完了，但后廚還要總結今日的菜色，根據各桌客人送回來的菜盤子更改菜方，處理沒有用完的多餘的食材，準備晚上的菜。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趙錦原是好心。他這一個月與穆雲笙出去時，從不見穆雲笙打扮得稍微鮮麗一些，永遠都是與廚房幫傭下人無異的灰暗衣服，頭髮雖不像剛來趙家時的一頭枯草，但一看就是起床后自己隨手收拾打理的成果，莫說有髮釵簪子做點綴，連桂花油也沒有抹。
因此今天叫穆雲笙好好打扮，也有他的私心，誰知穆雲笙倒是說出這樣一番話，惹得他一時愣在原地，沒有開口。
旁邊有與趙錦交好的世家公子哈哈笑起來：“趙錦，你家這掌勺姑娘手藝了得，口齒也伶俐得很啊。”
“還是第一次見趙公子說不出話來！哈哈哈哈……”
趙錦咳嗽一聲，揮揮手不再看穆雲笙道：“去吧。”
穆雲笙轉身就走。旁人的玩笑話穆雲笙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現在只想趕緊列出晚上的菜單，看頭一天的利潤究竟如何。她只有三十天時間，一天也浪費不得。一天少進賬了一兩銀子，第二天就要用雙倍的銀子來補，還會影響原料的採購。
她倒是不知道，身後一幫公子哥兒拿她開起了玩笑：“趙錦，有這麼個小嬌娘，怎麼不留在你府里小廚房專門伺候你的肚子啊？”
“就是，我聽說你這新酒樓都預備給他三成的利潤呢，對兄弟幾個可沒這麼大方過。”
趙錦喝凈杯中酒，翻手把酒杯扣在桌上，示意不必再給他倒酒了：“三成利潤還沒進她口袋呢，你急什麼？別亂說，棉兒就在樓上，她是棉兒的人。”
“什麼叫棉兒的人啊？難不成這妮子原本是你家寶貝妹妹房裏的丫頭？”
“那更簡單了，你若是瞧上她，把她的賣身契從你妹妹那裏要來就行，比起在府里當個小丫鬟或者在酒樓里累死累活拼着一把力氣做掌勺，做趙家少爺的妾可容易得多啊！”
趙錦起身沖其他幾桌拱拱手，轉身上樓，把調笑與揣測的聲音全丟在腦後。
他知道這些人的話中玩笑的口氣多過正經，若是他認真回答，反而要落了話柄。
那邊廂，趙棉正在樓上雅間由英紅並幾個小丫鬟陪坐，穆雲笙吩咐每樣菜都單獨盛出小樣來送到她這裏，包括魚也選了更小的一條，親自用心烹熟，少放了些辣味，命小廝送來。她吃得正在興頭上，見趙錦來了也顧不得，咽下口裏的魚肉才對自家哥哥撒嬌：“我都一個人坐了一個時辰了！”
趙錦知道妹妹沒有真心怪罪自己，笑着坐下來問道：“這魚味道如何？”
“穆姐姐的手藝，我向來都是信的。”
趙錦點點頭：“還有一件事，哥哥要同你商量。”
趙棉正醉心於碗中燒得酥嫩流油、甜而不膩的紅燒肉，並未在意趙錦的神色：“哥哥但說便是。”
英紅等丫鬟一見趙錦進來便都退出去雅間外守着了，眼下屋內只有趙家兄妹兩人。趙錦起身越過一桌菜肴掩上了雅間臨街一面的雕花紅漆木窗。今日的事他其實已經考慮了許久，眼下恰巧有個兄妹獨處的機會，正是提出的好時候。
他重新坐下看着圓桌對面的趙棉，謹慎地措辭道：“棉兒，穆雲笙的賣身契，是不是在你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