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有趣拳法

第174章 有趣拳法

那小童插口道:“斷手能續,那人的醫術很了不起啊!”眾人紛紛點頭。白不吃想了想,問道:“老四,那三人什麼模樣?”金翠羽嘆道:“三位恩公不許我泄漏行跡,還請二哥見諒。”白不吃道:“那給你接手腕的是男是女,這總能說吧?”金翠羽遲疑一下,道:“是男的,年紀很輕。”白不吃皺起眉頭,嘀咕道:“那倒有些不像。”賈秀才道:“怎麼不像?”白不吃只是搖頭,卻不作答。

風憐聽得有趣,回顧李黃龍,見他望着窗外出神,便道:“師父,世上竟有這等醫術,真是稀奇?”李黃龍淡然道:“斷手能續算不得什麼,天下還有更厲害的醫術呢。”風憐笑道:“總不成將砍掉的腦袋也續上去吧!”李黃龍怔了征,莞爾道:“那可不能。”風憐嘻嘻一笑,吐吐舌頭,卻聽金翠羽又道:“小娃娃真了不起,連這點滯澀處也能聽出來,端地是家學淵源,我金翠羽心服口服。大哥,這鯉魚你就給他吧!”

“且慢!”賈秀才站起來,搖頭晃腦道,“容區區先打一卦,瞧瞧這鯉魚給他,吉不吉利?”金翠羽不恢道:“破落戶,你又弄什麼玄虛?”賈秀才掏出三枚銅錢,笑道:“易書有云:‘凶吉者,言乎失得也’,動土造房也要瞧瞧時辰吧!”當下將銅錢撒在桌上,瞧了一眼,便訝然道,“啊喲,不好,是個始卦,卦辭有云:‘包無魚,起凶,無魚之凶,遠民也’,也就是說,咱們沒了魚,大大不妙,故而這鯉魚不送為好。”金翠平心知肚明,賈秀才長年在大相國寺擺攤算命,這三枚銅錢到他手裏,陰陽反覆,隨心所欲,要扔出什麼圭象,便是什麼卦象,好說歹說,總能叫主顧掏錢。這媚卦自也是他有意扔出來的。金翠羽正想着如何折穿這套把戲,卻聽小童笑道:“既是娠卦,那麼還有一句卦辭,你記得不記得?”賈秀才一愣,道:“什麼?”

小童道:“有云:‘九二,包有魚,無咎,不利賓’,那便是說,你留着鯉魚,自己沒事,卻對賓客大大不利。”賈秀才不禁贊道:“好伶俐的小傢伙!但我們兄妹聚會,哪有什麼客人?”小童笑道:“沒有么?戮問你,神鷹使算不算客人?”四人神色陡變,卻見那小童手腕一翻,手中驀地多了一塊玉佩,雪白晶瑩,壯若蒼鷹,張翅探爪,栩栩欲飛。

關洛四傑同時站起,失聲叫道:“神鷹令。”小童笑道:“你們不送鯉魚,對我這神鷹使,可是大大的不利!”四傑面面相覷,一臉驚容。他們來此聚會,確是蒙“神鷹使”所召,但萬想不到,“神鷹使”竟是個孩子。小童笑容不改,從四人臉上掃過去,說道:“三年前你們加人神鷹盟,怎生說得?‘黃河一夫’池羨魚自願召集兩河豪傑,而今怎麼樣了?”池羨魚面有慚色,道;“那些綠林中人各懷異心,難以號令。”

小童道:“那麼,‘變銅成金’白不吃籌集糧餉,又是如何?”白不吃額上冒汗,囁嚅道:“兩年前黃河發大水,糧食盡都捐了。”池羨魚聽得一驚,還不及細加詢問,卻聽那小童又道:“那麼‘卦中千秋’賈秀才搜集線報,也該勞而無功吧?”賈秀才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區區一向懶散,做這種辛苦事兒力不從心,所謂‘量才為用’,使者不如再派我一個好玩兒的勾當……”池羨魚不禁叱道:“老三,不得無禮。”小童冷冷一笑,又道:“那麼‘馬上琵琶’金翠羽張羅馬匹,卻又如何?”金翠羽臉色發白,道:“這個……我當時手腕受損,誤了那筆買馬的生意。”

小童撐開泥金小扇,搖頭道:“盟主對你們十分賞識,常說關洛四傑乃是北武林中一等一的豪傑,而今三年過去,卻是一事無成。”白不吃面紅耳赤,連珠炮般叫了起來:“如今是羌虜的天下,要想起事,哪有這麼容易?何況我……”話未說完,只聽池羨魚紫霆般一聲大喝:“住口。”白不吃被他一喝,猛然驚醒,緘口不言。

池羨魚目光如電,射到李黃龍身上,冷聲道:“這位朋友,我們有事相商,請你下樓去,酒資飯錢,池某一概負擔。”李黃龍笑了笑,舉杯淺酌,卻不起身。白不吃惱將起來,怒道:“臭胡兒,我大哥讓你滾開。”一步搶上,便向李黃龍劈胸抓去。賈秀才心知李黃龍不可易與,叫道:“白老二,不可造次……”但白不吃身形雖然臃腫,“拿雲手”卻是獨步關中,賈秀才話才出口,他已抓到李黃龍肩頭。驀見李黃龍沉肩抬手,大袖翻起,搭在白不吃手上,飄飄一拂,笑道:“接着吧。”白不吃只覺一股旋勁湧來,身不由主,如陀螺般向賈秀才撞去。

賈秀才早先曾用這個法子戲弄酒保,李黃龍這時如法炮製,只是將酒保變作了白不吃。賈秀才見狀,不慌不忙,笑眯眯使一招“呵欠連天”,吸了口氣,身形後仰。這是他生平絕學“懶人拳”里的招術,有四兩撥千斤之巧,本想藉以消去白不吃的來勢,哪知白不吃肥胖沉重,遠非酒保可比,這一撞之下更帶上了李黃龍的“渦旋勁”,非同小可。

賈秀才方才接實,便覺一腔子熱血直衝喉頭,心知不妙,忙叫道:“池老大!”變招“懶漢推磨”,雙臂一搓,將白不吃轉向池羨魚。

池羨魚馬步陡沉,雙掌前後推出。他的“缺月掌力”取法明月虧盈,右掌如缺月虧蝕,以虛勁接引,化去白不吃身上旋勁,左掌若圓月滿盈,以實勁抵住他后心,這般虛實互易,反覆數次,白不吃只覺身子忽輕忽重,腳下忽高忽低,驀地一陣天旋地轉,雙腿虛軟,坐在地上,肥臉漲紫,好比豬肝。

李黃龍一袖壓住三大高手,伸手在桌上一按,飄然落到小童身前。金翠羽厲聲嬌叱,輪指勾動琴弦,引起五支小箭,錚錚錚一串激響,魚貫射出,這五箭叫作“五音箭”,依宮商角微羽五音發出,快慢不一,方位莫測。但見李黃龍卻不回頭,左手反轉,五指連彈,每一指俱都彈中箭身,只聽得得之聲不絕,“五音箭”風車般掉了個頭,颼颼颼向金翠羽反射回去。金翠羽心中凜然,手上卻不慌不忙,掄起琵琶,錚然數響,又將五支小箭掛回弦上。李黃龍見她接箭手法如此精妙,心頭喝了聲彩,右手毫不怠慢,抓向那個小童。那小童年紀雖小,卻也不慌,左掌一揮,右手食中二指從下方穿出,點向李黃龍脈門。李黃龍笑道:“穿花蝶影手?”小童被他叫破武功,心神一亂,驟感手腕疼痛,已被扣牢。

關洛四傑見神鷹使被擒,無不驚怒,賈秀才縱身搶出,使招‘舊上三竿”,直擊李黃龍面門,李黃龍方要拆解,賈秀才身子右偏,變招“懶婦繡花”,毛手毛腳直掏李黃龍腰眼。

李黃龍瞧他拳法有趣,微感好奇,右手抓起小童,左手與他拆解。霎時間,賈秀才連使“步履踉蹌”、“昏天黑地”、“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偏來倒去,俱是“懶人拳”中的妙着,看似疏懶,實則似拙還巧、殺機暗藏。轉眼間,兩人拆到第五招上,賈秀才使一招“醉踢南山”,伸腿掃出,李黃龍左掌斜掛,賈秀才立足不穩,向後跌出。李黃龍身形略轉,探臂如風,抓他腰際,賈秀才慌忙使招“懶人脫衣”,身子一蜷,貼地躥出,只聽哧溜一聲,賈秀才一身儒袍被李黃龍抓在手裏,李黃龍但覺人手滑滑膩膩,低頭一瞧,手心裏竟滿是污垢,大感煩惡,將衣袍丟在一旁。

賈秀才翻身站起,渾身上下只剩一條褲衩,刷地撐開摺扇,哈哈笑道:“臭賊子,哈哈,老子的衣服可是寶貝,哈哈,摸一把賺十斤老泥……哈哈……”他一迭聲笑得面紅耳赤,兀自不停,敢情他雖躲過李黃龍一抓,卻被李黃龍的指風拂中了腰上的笑穴。

池羨魚為人磊落,不肯恃多為勝,始終旁觀,見賈秀才敗落,才朗聲叫道:“閣下好功夫,池某前來領教。”一個箭步躥上前來,呼呼拍出兩掌,李黃龍但覺掌風撲面,也揮掌迎上,順手一帶,引得池羨魚兩掌交錯,粘在一處。池羨魚大喝一聲,使出“缺月掌力”,左掌實出,右掌虛引,哪知左掌內勁吐出,卻如泥牛人海,無影無蹤,一瞬間,大得出奇的內勁湧出李黃龍掌心,撞向他右掌,池羨魚右掌正自空虛,被這無雙內勁一撞,身子一晃,面色頓然通紅,慌忙雙掌虛實互易,左虛右實。但李黃龍也用上了碧海驚濤掌中的“生滅道”,以虛當其實,以實沖其虛。霎時間,池羨魚被那掌勁連撞三次,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紫。其他三人瞧出不對,不由齊聲叫道:“池老大。”但他們都知池羨魚的脾氣,兀自焦急,卻不敢上前相助。李黃龍見池羨魚面色漲紫,眉間透出一股黑氣,心知再過片刻,這人不死即傷,心忖道:“這四人頗有豪俠之風,我傷了他們,大不妥當。”掌力驟縮,池羨魚噔噔噔連退三步,白不吃一步搶上,將他扶住。那小童對着李黃龍拳打足踢,大叫道:“刀疤臉,把我放開。”但人小拳輕,落到李黃龍身上,全無動靜。李黃龍對臉上刀痕頗為忌諱,心頭怒起,劈手奪過他的泥金小扇,冷笑道??“你姓花?”那小童一愣,道:“你怎麼知道?”李黃龍道:“瞧了‘穿花蝶影手’我還不知道?何況除了月神庭,哪兒養得出你這小怪胎來!”

那小童怒啐道:“你才是怪胎呢。”李黃龍撐開那把泥金小摺扇,瞅着那行草書,念道:“花香滿庭,慈父淵贈愛子源源。”他合上泥金小扇,道:“古廉是你爹,你叫做古源源吧?”小童小臉通紅,叫道:“是又怎麼樣呢?不關你事!”李黃龍心道:“這孩兒果真是小雲的幼弟,當日我被他爹爹使詐擒住,瞧過這小子一次,那時他尚在襁褓,而今竟然這麼大了。”

古源源正自作惱,卻見李黃龍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不禁一呆,只聽李黃龍幽幽嘆了口氣,軟語道:“源源,你姊姊還好么?”古源源皺眉道:“我姊姊?我哪有姊姊?”李黃龍身子劇震,心中沒得一亂:“是了,當年小雲冒天下之大不韙,拚死救我,勢必激怒古太白。老太婆一貫狠毒,當年將小雲逼出月神庭,這次說不定將她幽禁起來,不許她和爹娘幼弟相見,甚或不讓古源源知道有她這個姊姊。這十多年中,也不知小雲經受多少苦楚……”古源源瞧得李黃龍面色漸轉蒼白,目光森冷,宛如電光,饒是他膽大妄為,也不覺害怕起來,突然間,只聽李黃龍長聲厲笑,呼然一聲大響,身旁一張檀木桌被他一掌震得粉碎。

古源源哪受過如此驚嚇,忍不住撇了撇小嘴,眼裏淌下淚來。風憐忙道:“師父,你嚇着他了。”伸手將古源源攬過,掏出手巾,給他拭淚,古源源有人憐惜,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外落。李黃龍一怔,長嘆道:“可別讓他逃了。”風憐茫然不解,問道:“他一個孩子,你抓他作什麼?”李黃龍道:“你別多問,他不是尋常孩子。”池羨魚調息已畢,站了起來,鐵青着臉道:“今日‘關洛四傑’一敗塗地,還請閣下留下萬兒,也叫咱們栽得明白!”風憐接口道:“你問我師父啊,他是‘西方巍巍,大哉崑崙’!”四傑一愣,不解其意,李黃龍眉頭一擰,說道:“風憐,不要亂說。”轉身向四傑道,“四位倘若有暇,不妨轉告月神庭主古廉,古源源在我李黃龍手裏,他若要兒子,便讓古小雲來開封鐵塔見我。”

他話未說完,關洛四傑臉色已然發白。十年前,李黃龍震怖一時,當時關洛四傑猶未結義,便已聽說他的惡名,天下俠義之士說起李黃龍二字,無不咬牙切齒,恨不能生食其肉,夜寢其皮。換作往日,四人明知不是對手,也要以死相拼、玉碎以謝。但眼下古源源落人敵手,關洛四傑心有忌憚,兀自惱恨,卻不敢妄動。

李黃龍說完,拂袖轉身,下樓牽馬去了,風憐向店小二討了一把描花紙傘,抱着古源源隨在後面。白不吃瞧着二人背影消失,跌足道:“池老大,難道就這麼算了?”池羨魚沉吟片刻,道:“這大魔頭絕跡十餘年,今日竟然出現在此,只怕天下從此多事。三弟,你門庭廣闊,設法將消息報與月神庭;四妹,你火速乘馬渡過黃河,去江西總壇求見雲大俠,這魔頭是他夙敵,你千萬讓他有個提防;二弟,你身子不便,就留在開封監視此獠動靜。”白不吃急道:“老大你呢?”

池羨魚拈鬚嘆道:“為兄要將消息散將出去,招引四方好手。這魔頭大奸大惡,仇家遍佈天下,若是大家齊心協力,定叫他不能生離中原。”白不吃一拍大腿,喜道:“池老大高見。”賈秀才默然片刻,忽道:“池老大,恕小弟多嘴,這李黃龍惡名雖著,但氣度不凡,不似傳說中那麼不堪。”池羨魚冷笑道:“但凡大奸大惡之輩,必有過人的氣度。”賈秀才嘆道:“老大所言甚是,唉,此等人物,偏要棄善從惡,可惜,可嘆。”四人商量已畢,各行其是。

到了鐵塔下,古源源兀自嗚咽不已,雙眼紅腫得活似兩個核桃。風憐笑道:“小不點兒,我當你挺硬氣的,原來這樣愛哭?到底還是小孩子。”古源源聽了,把淚一抹,道:“你休要瞧不起人,我才不是小孩子。”風憐撫摸他頭,道:“做小孩不好么?臉上老氣橫秋的,一點也不好玩。”古源源哼了一聲,撅嘴生氣。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隨着李黃龍進了鐵塔,片刻功夫,升到塔頂,只見下方城郭井然,盡收眼底,黃河遠去,飄然若帶。李黃龍自顧盤膝打坐。風憐向外瞧了片刻,神朗氣清,對古源源道:“小不點兒……”古源源怒道:“我才不是小不點兒。你大我幾歲,就了不起嗎?”風憐咯咯直笑,伸出纖纖二指,在他小圓臉上擰了一把,道:“哪有你這樣雪白粉嫩的大男人。”古源源不禁語塞,小腳一跺,道:“你瞧不起人。”恨恨坐在地上。風憐傍着他坐下,笑道:“小不點兒,你別害怕,我師父不是壞人。”古源源道:“那幹麼抓我來這裏?”風憐瞅了李黃龍一眼,心中也甚疑惑,半晌道:“我也不知,小不點兒,你是離家出走么?”古源源瞅她一眼,道:“你胡猜么?”風憐道:“我小時候跟爹媽拗氣,也離家出走過,但餓了兩天,就忍不住回家啦。”風憐最喜歡小孩子,見古源源有趣,便千方百計逗他說話開心。

古源源被她笑嘻嘻看着,不禁麵皮發燙。他是古家嫡孫,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長輩們寵愛有加,更得侍女忠僕全意抬舉,從沒哪個女子跟他這樣平等相待,促膝談心,連這等出走未遂的往事也跟他說。古源源聰明早慧,心性不同尋常小孩,聽了這幾句話,對風憐油然生出幾分好感,想了想,道:“我家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大山谷里,叫人氣悶得緊。上個月,韓伯伯受姑爹之託,出谷辦事,我想要跟着他,但爹媽不讓,可奶奶最疼我,被我糾纏不過,就說讓我出門歷練一下,長長見識。爹爹最聽她話,不好再說什麼了。可奶奶要閉關修鍊,沒空陪我出來,恰好姑婆婆和姑公公來谷里玩,姑公公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武學高手,比這個刀疤臉厲害多啦……”

風憐聽他趁機貶低李黃龍,不悅道:“我師父更厲害的功夫,你還沒見識過呢!”古源源哼了一聲,小臉上多有不屑。風憐越發惱火,欲要辯駁,卻聽他又道:“後來姑公公向奶奶拍胸脯,說帶我出來,必然平安。奶奶知他本事很大,就放心啦,誰知出了門,韓伯伯和姑婆婆把我看得很緊,這不讓做,那不讓做,都說我是小孩。哼,他們也不過大我個幾十歲,就恁地瞧不起人。我偏要做出事來,叫他們不敢小覷我。”

風憐莞爾道:“你要做什麼事情,說來聽聽。”古源源板起小臉,正色道:“我要號召河北豪傑,結成義軍,打敗元人羌虜,恢復大唐江山。”話一出口,風憐噗哧一聲,便笑了出來,李黃龍雖然閉着眼,也皺起眉來。

風憐笑得打跌,喘着氣道:“就你么?小不點兒,哎喲,笑死我了!”古源源臉兒脹得通紅,怒道:“你……你瞧不起我!”風憐見他羞怒交進,眼角便似又要淌淚,心頭一軟,忍住笑道:“好啦,我怎麼會瞧不起你,嗯,你再說說,怎麼結成義軍,打敗羌虜?”古源源卻擰過頭去,氣呼呼地道:“我才不說,你嘴裏不笑,心裏卻笑!”

風憐瞧他早先大言炎炎,這會兒又孩氣十足,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枯坐了一會兒,見他怒氣消了,才又逗他開口,古源源到底是小孩子,心思活躍,禁不住挑逗,三言兩語,又跟風憐攀談起來,但組建義軍一事,任憑風憐如何詢問,他也絕口不提。

風憐聽說古源源來自江南,便絮絮問到江南風景,古源源原也見識不多,只是從書本之中、長輩口裏知道些許,但他心氣高傲,不肯被人小覷,當下便縱極想像,無中生有,將江南風景杜撰一番。他年紀雖小,但口才頗佳,風憐聽得心生嚮往,說道:“師父,中土竟有這麼好的地方,咱們來了,要玩耍個夠才好。”

李黃龍去過江南,知道古源源底細,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娃兒胡吹大氣,真該好好揍一頓屁股。”當下重重哼了一聲,並不理會。

風憐見他神氣冷淡,不知原由,不禁疑神疑鬼:“莫非我不經意觸犯了他,惹他氣惱。”一時心中忐忑,託了腮征怔出神,古源源說到高興處,沒了聽眾,也覺無趣,悻悻住口。

此時驟雨漸歇,但見殘露凝珠,垂於檐下,卻聽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沉寂間,忽聽塔下一陣喧嘩,有人高叫道:“白不吃,那狗賊就在上面么?”古源源探頭瞧去,只見塔下圍了百十人,望着塔頂指點,白不吃身軀胖大,處在其中分外顯眼,只聽他道:“我瞧得清楚,李黃龍那狗賊就在上面,跟他姘頭坐在一處。”風憐羞怒已極,大罵道:“大肥豬,你不要血口噴人!”白不吃哼了一聲,嚷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這小娘皮跟那狗賊廝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話未說完,一點青光閃過,正中白不吃面門,白不吃啊喲一聲,口中流血,吐出一顆門牙來。

古源源回頭看去,見李黃龍原樣坐着,古源源心中好奇,猜想他一動未動,又如何傷了對方。群豪怒氣衝天,破口大罵。罵聲中,人群中走出一人,國字臉,銼刀眉,身軀魁梧,望着塔頂揚聲道:“李黃龍,當日你在伏牛山殺我父親,可還記得么?”李黃龍道:“閣下是誰?”那漢子道:“蔡州陳鼎。”李黃龍那日在伏牛山殺人甚多,哪知有什麼姓陳的好手,思忖間,又聽陳鼎道:“殺人償命,姓李的,你若有膽,便下得鐵塔,與我決個生死。”聲如金鐵交擊,豪氣迫人。群豪紛紛蹺起拇指,贊道:“好漢子。”

李黃龍默然半晌,忽道:“你非我敵手,白白送命,有何益處?”陳鼎高叫道:“那又如何?人生在世誰無一死。陳某寧做死鬼,不做懦夫,哼,姓李的,你不敢下來是么?好,我上來會你。”邁開大步,走向塔門,走出不到十步,便聽嗤嗤兩下,陳鼎雙腿驟麻,屈膝跪倒。這兩記暗器來勢奇快,陳鼎分明聽得響聲,卻也不及讓開。群雄紛紛搶上,忽聽叫聲大起,靠近塔門的人紛紛倒地。

古源源始才看清,那暗器並非鐵蓮子、飛蝗石,卻是李黃龍從地磚上隨手捻起的碎屑,不覺心裏發休:磚屑輕微,不經風吹,但一過李黃龍手指,便逾越百尺,毫釐不差擊中群雄穴道,這分內勁準頭,月神庭中只怕無人能及。思忖間,忽見那陳鼎雙手撐地,咬牙瞪眼,向塔門緩緩爬近,額上青筋暴出,頗為猙獰。古源源見他如此神色,心頭微感害怕。

李黃龍手指輕揮,射出兩粒磚屑,擊中陳鼎雙肘要穴。陳鼎四肢俱軟,趴在地上,情知報仇無望,甚或連仇人也難得一見,心中悲不可抑,伏地大哭。風憐看得不忍,說道:“師父,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你讓他上來,有話好說。”李黃龍搖頭道:“世上也有許多解不開的怨仇。這人性情剛直,為父報仇,不死不休。

我有事未了,不能束手就斃。但若直面交手,我不全力以赴,又未免瞧他不起,辜負他一片孝心。”說罷嘆道,“如他所言,我就做個不敢出頭的懦夫吧!”風憐秀眉微蹙,欲言又止。塔下豪傑越聚越多,聯手向塔里猛衝,但李黃龍坐鎮塔頂,正是要藉此地利,叫眾人無法圍攻。群豪衝突數次,都被他一一逼退。漸漸時已人夜,凄風挾了冷雨,疏一陣驟一陣地刮起來。群豪人不得塔,只好退到一邊樹林前避雨,嘴裏兀自叫罵。這幫人出生草莽,不乏粗鄙輕佻之輩,罵了一陣,不免涉及男女之事,口齒漸漸不堪。只聽白不吃道:“老子在這裏淋雨挨風,那狗賊倒是安逸快活,卻不知他這會兒怎生擺佈那個小娘們兒?”另一人輕笑道:“那還用說,你白老二想得到的,他想得出來,你想不到的,他只怕也想到了,就看這個上,那個下,這個下,那個上,不消幾個回合,撲通一聲,哈哈,大伙兒猜猜怎麼著?”旁人湊趣道:“怎麼著?”那人嘿嘿笑道:“就看那娘們兒用力太猛,將那狗賊一傢伙顛下塔來,摔他個七零八落,嗚呼哀哉啦!”眾人紛紛狎笑起來。

白不吃笑道:“你奶奶的,羅大綱你這張鳥嘴,虧你奶奶的想得出這招。嘿,不過,那娘兒們可是個胡兒,皮膚白得跟奶似的,身子高挑,情如烈火,真來那麼一下子,也未可知。”眾人又笑。羅大綱笑道:“不錯不錯。可咱們千方百計要取那狗賊性命,倘若到頭來卻被一個雌兒拔了頭籌,忒也沒臉。哈哈,那狗賊倘若真這麼一死,也算是揚名千古,遺丑萬年,怕只怕,咱們提前說破,叫他多了個提防……”

古源源對這般下流言語不甚了了,只覺得風憐瑟瑟發抖,禁不住牽着她手道:“姊姊你冷么?”風憐咬牙不語,伸手捏斷一塊檐瓦,忽地奮力擲出,那羅大綱正說到口滑,忽聽風聲急來,慌忙掄起鋼刀格擋,只聽一聲大響,鋼刀脫手飛出林中,羅大綱齜牙咧嘴握着虎口,指縫間流出血來。

風憐沒料到自己隨手一擲,威力強勁至斯,也覺詫異,回望李黃龍,只見他含笑點頭。風憐膽氣倍增,向塔下高叫道:“誰再胡言亂語,姑奶奶打爛他的狗嘴。”塔下靜了一靜,群豪罵聲又起,這一回更是猥褻下流。風憐氣惱已極,抓起檐瓦,沒頭沒腦向塔下擲去,她這些日子隨李黃龍苦練內功,已有小成,雖不能收發自如,但手勁奇大,又是居高臨下,一時間,只聽塔下痛叫聲迭起。群豪扶着傷者狼狽後退,直到風憐再也擲打不着。

古源源看得有趣,捂嘴偷笑,忽聽夜風中送來一陣鳴金濺玉般的馬蹄聲,頃刻得了塔前,只聽一人叫道:“李黃龍在么?”古源源喜道:“韓伯伯!”李黃龍驀地睜開雙目,拂袖起身,長笑道:“韓天王,久違了!”

這一聲用上內功,雄渾悠長,直如虎嘯龍吟,震響八方,大半個開封古城都能聽見。群豪正要重開罵局,被這叫聲一鎮,各各噤聲,一時悄然。

卻聽韓伯通朗聲道:“李黃龍,你也算是一世之雄,與小孩兒為難,不嫌害臊嗎?”李黃龍道:“我但求親見小雲一面,別無他想。”韓伯通道:“既要求見姊姊,怎可拿弟弟做質?”李黃龍道:“若不如此,那又如何?難不成要我硬闖月神庭嗎?”他頓了一頓,又道,“天王風采氣度,素來令我敬服。當年百丈坪上,閣下援手之德,李黃龍也是銘感於心。而今月神庭與我恩斷義絕,誓不並立,古太白心機深沉,詭計百出,若不使出這個法子,只怕我今生今世也見不着小雲一面。倘若小雲親來,身子無恙,我李黃龍對天立誓,不但交回古源源,而且從此遠走西域,終生不履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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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龍夢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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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有趣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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