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誰是神經病
我努力控制着方向盤,又是一聲槍響,輪胎被擊中,車子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翻下路邊的大坡,我立刻踩了剎車。一陣天旋地轉,車子原地打了好幾個轉,猛地撞上一棵大樹后,才搖搖欲墜地停了下來。
我的額頭被磕破了,手臂也出了血。情況危急,顧不上那麼多了,我拉着徐蕭莜跑下車,腳下一滑,我們相擁着摔下長坡。
徐蕭莜的腳崴了,我只能扶着她,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面的樹林跑。
好幾聲槍響在樹林裏回蕩,子彈不停地在叢林間穿梭。
天太暗了,我們被一塊大石頭絆倒,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知道,我們跑不掉了。我護着徐蕭莜,回過頭看到了一個手裏持槍的高大身影。他的穿着很狼狽,藉著微弱的光,我看清了他的臉。
竟然是個外國人。
我微微一愣,驚訝道:“你是史蒂芬的人!”
外國男人大笑:“鹿遠,你很聰明,但是你即將死了。”
看來,史蒂芬販毒的案子還有漏網之魚。我沒想到,當時隨便的一句指證給我招來了殺身之禍。
“你盯了我很久吧,終於要動手了嗎?”我扶着徐蕭莜站了起來,表面上我還能保持冷靜,心裏早已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我極力思考着脫身活命的辦法。
外國男人持槍一步一步地朝着我們走來:“鹿遠,因為你,哥哥被抓,我也被警察通緝,這都是你害的!”
這個外國人居然是史蒂芬的弟弟。
“關我什麼事!”我能明顯感覺到,徐蕭莜恐懼到發抖,“是邢井抓的人,你怎麼就沒膽去找他報仇!”
外國男人冷笑道:“別著急,你死了,我會去找他。”
外國男人不再廢話,突然開槍了。我一把推開徐蕭莜,子彈在我們之間穿過。我和徐蕭莜都倒在了地上,男人把槍口對準了我,我喘着粗氣:“你殺了我,你以為你就能夠活?!販個毒有什麼了不起,你非要成為殺人犯嗎?”
外國男人愣了一下,又笑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你們死在荒郊野嶺,誰知道是我殺的?”
“有句話,叫紙包不住火。”趁他不注意,我隨手抓起了身邊的一塊大石頭朝着男人扔了過去。
男人躲避不及,額頭被砸出了血。他被激怒了,我想起身搶槍,卻被男人一腳踹倒在了地上。男人毫不猶豫地再次開槍,那一剎那,我彷彿看到一顆帶着火的子彈,朝着我飛來。我的瞳孔收縮,還沒有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
但是,我的身體卻一點都不疼,徐蕭莜擋在了我的身前!她倒在我的懷裏,我的手裏一熱,摸到從她身上湧出的血。
男人見沒打中我,又要開槍。
“等等!”我竭力嘶吼。
男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袁珊的賬戶給我打錢,也是你搞的鬼?”我問。
男人仍舊笑着,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你很聰明。”
“你知道,電影裏的反派,每次佔了優勢,為什麼最後還都丟了命嗎?”我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冷靜下來繼續吸引男人注意力。
男人饒有興緻地反問道:“為什麼?”
我的聲音陡然一冷:“因為,反派的話,太多了。”
又是一聲槍響。
槍不是男人開的。
子彈穿過了男人的腦袋,他沒來得及哼一聲就斷氣了。
邢井帶着不少警察趕到了,槍是邢井開的。多虧徐蕭莜在車上的時候報了警。
邢井衝到我的身邊,立刻讓人把徐蕭莜抬了起來。
我剛想上前,邢井就迎面給了我一拳。我猝不及防地就被邢井打翻在了地上。我擦了擦嘴角,好不容易才站穩:“你有病啊!”
“這是第二次了。”邢井的語氣很嚇人。
我明白邢井的意思,邢井身邊的人又一次因我而受傷,上一次小汪險些喪命,這一次是徐蕭莜。我擔心徐蕭莜,不想理會邢井,想繞過他,邢井又把我拽了回來。
“鹿遠,我警告你,你自己想送死,沒人攔着你,但是你如果再拖累我身邊的人,我不會放過你!”邢井說完才惡狠狠地鬆手。
徐蕭莜很快就被送到了醫院,我和邢井在病房外等候了很久。一見醫生走出來,我和邢井都焦急地問徐蕭莜的情況,聽到醫生報平安后,我和邢井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徐蕭莜中彈的部位是肩膀,子彈已經被取了出來,傷情並不嚴重。
我和邢井都想進病房,醫生把我們攔下來了。“傷口剛處理完,不要太多人進去,以免病人感染。”醫生說道,“誰是鹿遠?”
我立馬站出來:“我是。”
“病人讓你進去。”醫生說完就離開了。
我揚揚得意地對着邢井笑了笑,他沒什麼表情,目送我進了徐蕭莜的病房。徐蕭莜正躺在病床上,她的臉色蒼白,就連嘴唇都有些發白了。我坐到了她的身邊:“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目的不純地刻意接近我,卻又為我擋子彈,我們剛認識沒多久吧?”
“現在,你能聽我解釋了嗎?”徐蕭莜的聲音有些微弱。
徐蕭莜替我擋子彈的畫面閃過腦海,我對她點了點頭。
“老師的死,有問題。”徐蕭莜一開口,就讓我驚訝了。
我沒有插嘴,徐蕭莜對我說起了她的疑慮。
秦海的死因是煤氣中毒。據徐蕭莜說,當年,她下課回到秦海的住處后,剛打開門,就聞到了非常刺鼻的味道。她在客廳找到已經昏迷的秦海,把他拖到了房外,儘管警察和救護車都及時趕到了,可秦海還是沒能再睜開眼睛。
徐蕭莜還來不及和秦海說一句道別的話。
警方調查過後發現,秦海的住處沒有任何人潛入的跡象,更沒有打鬥的痕迹。警方在秦海住處找到一封遺書,那封遺書只有寥寥幾筆,和徐蕭莜簡單地道了個別。通過筆跡鑒定,遺書被認定是秦海生前親手所寫。再加上對現場痕迹的種種分析,警方得出了秦海自殺身亡的結論。
徐蕭莜依稀記得,秦海生前最後幾天一直都悶悶不樂,有時連飯都不吃。徐蕭莜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秦海卻不肯回答。雖然秦海死前的情緒的確有些異常,但徐蕭莜仍然不相信秦海會自殺。在徐蕭莜的印象中,秦海專心學術,把自己的生命和健康看得比什麼都重,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生命的,徐蕭莜根本找不到秦海自殺的理由。
“既然一切證據都顯示你的老師是自殺的,你為什麼覺得有問題呢?”我問道,“這和你接近我有什麼關係?”
話才剛出口,我忽然明白了。徐蕭莜第一次到我家摸查之後,又提出要去鹿唯天的家,她顯然是想從我這兒查到鹿唯天的一些線索。
“你覺得你老師的死和鹿唯天有關係!”
徐蕭莜證實了我的推測:“直覺告訴我,老師絕對不是自殺。”說著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忍着肩頭傷口的痛楚,“老師死前一個星期,在客廳接了一個電話,我從老師口中聽到了‘鹿唯天’這個名字。”
但在秦海發現徐蕭莜后,他暫停了和鹿唯天的通話,讓徐蕭莜趕緊回房。徐蕭莜說,當時秦海的表情很怪異,對着電話的時候,臉上既有怒意,又有乞求。當時徐蕭莜沒有放在心上。直到秦海死了,徐蕭莜才後悔當時沒有偷聽秦海和鹿唯天的通話內容。
事後,徐蕭莜將這條線索告知警方。警方上門詢問鹿唯天的時候,鹿唯天否認了。警方查了通話記錄,的確發現那天秦海和人通過電話,但對方使用的卻是公共電話,身份無法查證。
最終,因為證據不足,警方沒有立案。
鹿唯天的否認讓徐蕭莜盯上了他,她知道鹿唯天在撒謊,事情必定有隱情。但在秦海死後不到一年,鹿唯天也因病去世了,她所有的調查只能終止。這個結一直埋藏在徐蕭莜的心裏。
我的出現讓徐蕭莜燃起了希望,她想通過接近我來調查鹿唯天,查明秦海的死因。
“所以,你就選擇了欺騙我是嗎?”我問。
徐蕭莜蒼白的臉上透露着無奈:“鹿遠,我不了解你,我怕你知道我的意圖后,會直接遠離我。”
“你猜錯了。我對鹿唯天沒有感情,如果他真的和你老師的死有關係,我會幫你。”如若不是那天發現了鹿唯天和秦海同框的照片,我都不知道鹿唯天竟然和秦海相識。鹿唯天是一個商人,秦海是著名的法醫,秦海的年紀也比鹿唯天大一些,誰也想不到這兩個人有交集。
徐蕭莜感激地一笑,繼續說了下去。
徐蕭莜也是在秦海死後,才查出這兩個人曾經是朋友,他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認識。
“你先養傷,傷好后,我會幫你,就當是還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安慰她道。
“你能原諒我嗎?”徐蕭莜問我。
我笑着:“你都肯為我送命了,我會不原諒你嗎?美女法醫,向來只有我騙女人的份兒,你是頭一個騙我的女人。”
“鹿遠,對不起,我是有自己的目的,才走到你的身邊。”徐蕭莜躺在床上,雙眸盯着我,“我也問過你,你來到我的身邊,是不是也有別的目的。”
我陷入了深思,這瞞不過徐蕭莜的眼睛。
“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我,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追求我。”徐蕭莜繼續說道。
我的思緒複雜,出病房時,邢井已經走了,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徐蕭莜說的話。
最開始的時候,有那麼幾個瞬間,我在徐蕭莜的身上看到了辛嵐的影子,特別是徐蕭莜穿上辛嵐常穿的碎花長裙,把一頭長發散落在胸前的時候。
這麼多年了,我太想念辛嵐了。可我也知道,就算徐蕭莜的身上有再多辛嵐的影子,她終究也不是辛嵐。
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裏,剛要關門,有人衝上來抓住了我的手,是小汪。她滿臉着急:“聽大汪說你們出事了,到底怎麼了?”
“本來沒什麼事,現在有事了!”我齜牙咧嘴地說,小汪正好按住了我的傷口。
小汪趕緊鬆手,扶我回了屋裏,見我身上有傷,她更加着急了。
沒想到,最終會為我着急的,竟然是小汪。心頭一暖,我撓了撓頭,收起了複雜的情緒,對小汪笑道:“沒事,差點死了而已。”
隨後,我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小汪。小汪聽完臉都嚇白了,她輕輕抓着我的手,一個勁兒地道歉,小汪的手很涼,她從大汪那裏聽到消息后,就一直在這裏等着我回來。
我看着小汪焦急的眼神,忽然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愛。
被我盯久了,小汪有些尷尬,這才趕緊把手給縮了回去,臉紅撲撲的。
昨日的風波已經過去,第二小組又專心部署偵查了。大汪帶人到技術組給出的方位后,趙峰果然已經逃之夭夭。到了西岸分局,我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辦公室里的雷厲。見到我,他站了起來。我暗罵一聲,轉身要跑的時候,雷厲大聲喊住了我:“鹿遠,你膽子這麼小啊?”
雷厲的激將法奏效了,我轉過頭看着他:“怎麼,你又想來抓我?昨晚那個外國男人可親口承認了賬戶的事是他搞的鬼,徐蕭莜可以作證。”
雷厲聳了聳肩:“你逃過了一劫。不過,你最好不是袁珊的同夥,否則,我遲早會抓你進監獄。”
雷厲說完,有幾個人抬着擔架走了過來,上面躺着被邢井當場擊斃的外國男人,雷厲是來取屍體的。邢井在文件上籤了字后,大汪就對雷厲說:“雷警官,屍體你帶走吧。”
“下手真狠,也不給我留個活的。”雷厲抱怨后,接着對邢井發難,“邢組長,‘木乃伊凶殺案’可引起了媒體高度關注,你還沒抓到真兇呢,希望你儘快破案,還死者公道,別辜負了公眾的期待。”
邢井不帶情緒地回答:“不勞費心。”
邢井的手下調查了許久,終於查到了唐芳華的近況。由於前夫的死亡,唐芳華與前夫的婚姻關係自動消亡。這些年,唐芳華並未再度登記結婚。警方好不容易才查到,唐芳華與另外一名男人共同居住。雖未登記結婚,但在兩年前他們已經舉辦過婚禮,屬非法同居關係。
唐芳華和趙峰關係緊密,她一死,趙峰難逃干係,所以趙峰將她留到了最後處置。唐芳華是悲劇的始作俑者,也是趙峰最恨的人。趙峰一定會搶在警方將唐芳華保護起來之前殺死她。
天上揚着雨絲,一隊警車鳴起了警笛,擁堵的島區大道上,所有車輛都給警隊讓出了道。
我發現邢井握住方向盤的雙手,輕輕顫抖着。
“你在緊張?擔心L搶先殺了趙峰,還是擔心趙峰搶先殺了唐芳華?”我問。
邢井恢復了從容:“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自稱是裁決所嗎?”
“為什麼?”我接過邢井的問題。
“他們自認為能夠裁決每一個人的命運。在他們的裁決下,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死,他們要決定死法;活,他們要決定活法。他們能讓人貧困潦倒,會讓人一夜暴富;可以讓人成為殺手,讓人成為罪犯,讓人走上他們決定的道路。被他們盯上的人,將不再有選擇命運的權利。”
“就像趙峰一樣?他被困精神病院,被仇恨蒙蔽雙眼,所以裁決所讓他真的成了瘋子?”我問。
“引導式犯罪”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L說過,他與兇手見過面,裁決所指引趙峰犯罪需要通過心理引導。誘導人往往不會非常明顯地去教唆對方犯罪,而是要通過一些手段,讓犯罪的念頭潛移默化地在兇手心頭滋生。
這非常可怕,我確定,裁決所犯罪集團里有擅長心理引導的高手。
“也像你一樣。”邢井意有所指地說。
我們到了一片別墅群外,遠遠地看見別墅群里濃煙滾滾,直上天際,着火了!
大汪大驚:“好像是唐芳華男人的家。”
當我們趕到唐芳華家門外時,大火已經燒透了半棟別墅,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汽油味。火勢蔓延太快了,雖然不少人提着水桶來滅火,卻只是杯水車薪。
警方的運氣很差,原先飄雨的天空,此時也放晴了!
“包圍封鎖別墅群,抓捕趙峰!”
邢井下命令后,奪過一個人手裏的水桶就往身上澆,隨後頭也不回地衝進熊熊烈火中。
小汪和大汪眼睜睜地看着邢井衝進了火堆,看着他們也想衝進去時,我拉住了他們:“他命大,沒那麼容易死,你們還是想辦法把趙峰抓住吧。”
火勢剛起,趙峰應該還在附近。
我的提醒讓大汪冷靜了下來,他擔憂地掃了一眼就帶隊搜查去了。這時一個女人不顧眾人的阻攔,拚命要往火海里沖。
小汪拉不住她,周圍警察見狀一起出力才勉強將她扣住。
她哭喊着:“我的女兒在裏面!”
女人是唐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