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我趕到永安巷的時候那十三個人已經走了,阿清被打得鼻青臉腫,阿竟躺在地上,如死屍般橫陳着。這條巷子本就沒有什麼人經過,右邊地上有一大攤血跡,估計是阿竟的,因為他現在還躺在地上,腹部還留着血。
我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掏出手機顫抖着播120。一面抱着阿竟說:“沒事的……沒事的……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阿竟的血在我身上肆意沾染着,彷彿五月天開的鮮艷的石榴花,又像傳說中的曼珠沙華,在我白色的大衣上開出嬌艷的花朵,纏綿。
“他們是悍馬的人。”阿竟在我懷裏,一字一頓地說。剛說完又不斷地開始咳嗽。悍馬……很好,老子跟你沒完。敢動我的人,還打傷阿清,捅了阿竟兩刀。老子一定要你還回來。
送到醫院的時候阿竟已經昏迷,我看着急診室的紅燈亮起,無事可干,只好向阿清要了一支煙。一個小護士跑來說:“小姐,請不要在走廊吸煙,我們這裏是無煙醫院。”靠,不抽就不抽。
一小時后,又跑出來一個小護士:“請問誰是病人家屬?”阿竟和阿清都是孤兒,哪來的家屬?只好由我來當這個“家屬”了。
“我是,病人現在什麼情況?”我問。
“醫生正在搶救,請先把這份醫療單簽了吧!”說完,小護士拿來一份醫療單。靠!什麼費用要用三千多塊的?!
“呃……不好意思……我身上暫時沒這麼多錢……”我窘道。我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身上現在只有兩百塊,加上阿清的一百五十塊,更何況我現在還欠着蕭洛的房租,讓我去哪湊個三千塊錢出來?
對了!蕭洛!雖然我才剛剛跟他吵了一架,但是,要不要找他呢?心裏還在想,手上卻已經撥通了他的電話:“喂?蕭洛?”
“嗯。什麼事?”
“我……我想找你借點錢,我朋友住院了……”
“我是你什麼人?”他忽然冷聲道。我鼻子一涼。果然,果然蕭小受不是這麼好惹的。可是我已經山窮水盡了,本就沒什麼人緣,如果他不幫忙,阿竟真的有可能會死。可他現在這樣說,我忽然有點恨他。
是,我本就是他收養來的一條流浪貓,他對我只是同情和憐憫,根本沒有什麼感情在裏面的。我是自欺欺人,我是yy得太過火才會想到找他幫忙,自取其辱。
我一個人在醫院走廊晃蕩着,走廊盡頭是付款窗口。心裏焦急地好像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着,可是我卻站在火堆里束手無策。我忽然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那些堅持,是不是都錯了?
“蘇雅安?”不是蕭洛的聲音,是另一個男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卻又記不起來。
“呃……你是?”我迅速在腦海里搜索他的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就好像你越想要忘記一件事的時候,反而記得更清楚。
“我是韓白啊!你不記得了?”他驚喜而又失望地看着我,“高中時坐你后桌的!體育課上拿籃球砸過你的那個韓白啊!”
他一說起“拿籃球砸過你”我就記起這個名字了。韓白同志在高中時因為每天打籃球,結果練就了一身古銅色的又陽光又健康又性感的膚色,以至於被坐在前面的我叫了三年的“小黑”。
“你是小黑?”我詫異道。
“怎麼樣?看不出來吧?”他嬉笑着看我。我忽然靈光一閃,拉着他就往急診室回去,便拉邊問:“現在身上帶錢了沒?”
“怎麼了?”他掏出錢包給我,“只有這些。”我看了看,大概有四五千塊,心想古人誠不欺我,五步之內必有解藥啊!
“幫我個忙?借我三千塊錢。”我把他拉到急診室門口,找到那個小護士,說:“小姐,我來簽單子。”
那小護士可能被我的樣子嚇到了,見多出了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頓時臉紅得低下頭,把單子交給我。
“怎麼回事?”韓白雖然很莫名其妙,但誰讓他是我三年的后桌呢!我高中三年的“小黑”啊!我們的關係,可不能光用“鐵”來形容的。如果我是男生,我們就可能穿着同一條褲子去上課!
“好哥們。”我拍拍他的肩膀,說,“說來話長,阿竟被人捅了,我身上沒錢。誒?你怎麼來這裏了?你不是考到北京去了么?”
“嗯,我來s市開個會,沒想到這幾天在這邊居然感冒了!”他說。
“開會?開什麼會?”我好奇,一邊簽字一邊問他。這小子從來沒正兒八經地上過學,高中時仗着他老子是y市的人大代表,又是全市首富,自然沒少帶我一起出去胡混。只是那時我沒人管,他是沒人敢管。
“一個學術會議。全國計算機學術論壇。哎,聽說a大有個很牛逼哄哄的人物是吧?”他忽然問,“哎,對了,你在哪個大學?”
不止牛逼哄哄,還很小心眼。我咕噥着。聽見他問,也不好辯駁,畢竟還欠着人家三千塊錢,就說:“我就在a大……計算機系。”
“是嗎?那你認識你們學校的這個人物么?聽說叫蕭什麼來着。”
“不認識。”我否認。我承認我很介意蕭洛剛才的那句話。
我是你什麼人?呵,你自然不是我什麼人,所以我也沒有必要認識你。我管你是蕭洛還是有“收養癖”!
“不認識是嗎?很好。”熟悉的聲音略帶一絲清冷,在我耳後響起。天,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債主啊債主……有沒有人告訴我,當一隻外逃的流浪貓終於被收養她的那個人找到時,貓會有什麼反應?衝上去咬他一口,然後繼續逃跑么?
“呵呵,小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還沒說完,蕭洛已經上前一步將我拉到他身後,朝小黑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蕭洛。”
“韓白。”小黑禮節性地伸出手,眼睛卻疑狐地看着我。別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裏……
“小安,原來蕭洛是你男朋友?”韓白盯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我從沒見過他用這種眼神看人。
“我可高攀不起。”我慘淡地笑着。這個人,差點害死阿竟!他是陽春白雪,是那個我永遠只能仰望卻無法跟上腳步的風,他永遠只存在我的yy當中。我永遠只是他收養的一條流浪的貓。
直接無視掉蕭洛能殺死人的眼神,我走向韓白,挽住他的胳膊說:“小黑,我們一年多沒見了,今天我請你喝酒。”
韓白何等聰明的一個人,豈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只是不解我為什麼要騙他說我不認識蕭洛。呵,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那樣說,或許因為我一直是他養的一隻貓,所以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人看。
“你跟那個蕭洛是怎麼回事?”他問我。從高中時候起,他就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像個大孩子一樣,每次都得我教他跟家裏人撒謊、跟老師“交代”。可我向來也是藏不住心事的,跟他講了來龍去脈后說:“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找上我。”
“唉,你以前挺聰明的一人,現在怎麼這麼笨了?”他調笑着感慨。
“你以前也挺健康的一人,怎麼現在營養不良了?白成這種樣子……”我捏捏他白白的臉蛋——靠!比我的皮膚都好!這傢伙,吃什麼了?
“喂,這光天化日的,你個女孩子家家怎麼對我毛手毛腳的……我可要喊咯……”小黑笑着喊,“救命啊!蘇雅安非禮人啦~~”
“喂!不帶這樣的!”小黑,一年不見,你真tm變得“j”了啊……這種話都能喊出來……我滿頭黑線,匆匆迴避着路人奇異的眼光以及路過我身邊時迅速加快的腳步。
很明顯我會喝高。小黑說,安,你這酒量,還敢在我面前現,你可真是自找的。忽然又聽他說,喂,別拔我眼睫毛!我似乎看見了那個夢裏的一根一根,撩撥撩撥的夜空裏的星星。
“這是一群帶着酒氣的星星。”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