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會議室里，坐滿了一桌子人，都表情肅靜的聽着合同上的條約細節。

顧黎瑾雖然人坐在首位上聚精會神，眼角，卻是無意識的瞟着一同坐在自己身旁的李祠。

桌子上突兀的鈴聲是打斷這場會議的開端。

“什麼！”然而就就算是一向做什麼事都得心應手的顧黎瑾在接完協同電話之後，全身突然戾氣暴漲，“嘭”一巴掌拍在桌上，簡直讓在場所有人都跟着嚇了一大跳。

“散會！”顧黎瑾沉聲吼完一句，也不管在場人的存在，起身拉着李祠就匆匆往外走。

李祠被他一路拖拽的踉踉蹌蹌，不明所以的跟着出了辦公室好長一段路程才停下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就不能等等在做嗎？這麼重要的合約都快談成功了。”

顧黎瑾一步停下腳步，轉身看着李祠，重重的喘着出氣，他在猶豫，也在為難，要不要將實情告訴李祠。

一來是怕她承受不了這麼突然的打擊，二來是怕如若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幸，而她卻沒有為此努力過，怕她悔恨一生。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把你急成這個樣子？”掙開了顧黎瑾一直緊握的手腕，李祠依舊不明就裏。

顧黎瑾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是沉沉說出了聲。“今天放了學，惜惜背着顧遠思的視線單獨跑開了，現在了都還聯繫不上。”

李祠一震，腳有點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惜惜走丟了嗎？”

顧黎瑾艱難的點下了頭，扶着她早已經慌亂的身子。“你安心把這個事情交給我們處理，遠思那邊已經沿路找到了惜惜離開后的監控，你放心，一定會找到的。”

李祠已經泣不成聲，開口還未說出半個字，整個人便輕飄飄的癱軟在地。

好在顧黎瑾眼明手快及時接住了她。“我一會兒通知警局的幾個朋友帶了一些人過去一起找，現在送你回去在家等消息，惜惜很機靈，又是自己一個人離開的，你放心，一定不會發生任何你所擔心的事，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把人找到。”

李祠拽着顧黎瑾的衣服，像是在緊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忍着淚，勉強直起了身子。“我……我跟你一起去。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自己情緒，你帶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顧黎瑾深深的擰着她，重重的點了點頭，抬手緊緊擁住她顫顫巍巍的身子，疾步朝着底下車庫走去。

一路疾馳，這是唯一一次，顧黎瑾在副駕駛載着李祠的情況下，把車直接飈到九十邁以上。一路上，李祠一聲不吭，滿眼淚流不止，一手緊緊的被顧黎瑾握在手裏，指節泛白。

來到現場，天色已經是灰濛濛一片，街道上，霓虹燈早已經一改白天時的寂靜無聲，搖身一遍，車水馬龍。顧遠思佇立在幾個警察中間，不時在交談着什麼。

看到李祠和顧黎瑾匆匆而來的身影，便快速尋了過來。

“怎麼樣了？”顧黎瑾下車便問了一句。

顧遠思搖搖頭。“一路上的監控到了這裏就都斷了蹤跡，可以確定惜惜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但至於到了這裏后她究竟往哪裏去了，還是一無所知，警方方面已經以此為中心點，展開了地毯式搜索，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李祠沒自仔細聆聽他的說辭，下了車，深深的看了顧遠思一眼，責怪之意明顯。

是的，就算知道是顧君惜自己離開的，就算知道這件事和顧遠思毫無關係，但為了宣洩自己心中的悔恨，她還是把這份情緒，加註到了顧遠思的身上。

“對不起。”縱使有千言萬語，顧遠思對李祠的答覆，還是只能凝聚了這一聲對不起。

但對於李祠來說，即使是她他一百萬句的對不起，對自己來說，都是毫無意義。

問着顧黎瑾的警察朋友找來一個擴聲小喇叭，李祠率先加入了搜尋大隊。因為她比人何人都清楚，現在的情況，就算是自己把顧遠思千刀萬剮，也還換不回顧君惜回到自己的身邊。

悔恨…

悔恨，一直充斥在李祠心頭，甚至都無法表明，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打自己的手，才按耐住了不去殺死顧遠思的心。

什麼多少年的愛而不得，什麼五個月的父愛體驗。只要惜惜能回來，強行收回自己這些莫須有的慾望和不甘，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惜惜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身邊，就算失去算全世界，那又有什麼關係。

顧黎瑾看着她那拚命三郎的身影，雖是心疼，卻是依舊無計可施，顧君惜對於李祠的意義，除了是孩子，是生命的延續，更是這麼多年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這場意外，不僅僅是李祠算全身心的痛，更是顧家所有人的痛。表面上雖然李祠把所有的痛都發泄在了顧遠思身上，但顧黎瑾比誰都明白，李祠內心裏，比所有人的更恨着自己。因為搬出顧家的決定是由她做的，把顧君惜交給顧遠思照顧，也是李祠自己的主意。

“惜惜！惜惜！”馬路上，陌生街道上，李祠拿着擴音器已經喊到聲嘶力竭，卻依舊在費力堅持。

顧黎瑾和顧遠思一直緊緊跟在她身後，生怕她一個關心則亂，出現了什麼意外。

顧黎瑾的外衣口袋裏，李祠的手機在費力的響動，那是之前李祠落在自己車裏面的，顧黎瑾便隨手帶在懷裏了。

同一個陌生號碼，無窮無盡的接連響了兩次。顧黎瑾雖然依舊心裏煩躁，卻還是接通了那個電話，可在聽到電話里那聲軟糯糯的聲音后，顧黎瑾便整個人都愣住了。“惜惜？？”

他的聲音很大，叫住了所有人的凌亂的腳步，也喊回了李祠一顆支離破碎的心，踉踉蹌蹌，一路跑回顧黎瑾的身邊，雙手死死的拖着顧黎瑾的另一邊衣袖，眼裏滿是期許。

“二叔？你能和媽咪來接一下我嗎，我迷路了。”顧君惜的再次出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相信了這個事實的存在。

“好！你在哪裏？我現在就和媽咪過來。”顧黎瑾難掩眼中的激動。

這下那邊的顧君子卻是犯了難。“額…這裏是…火寺路…幸福市場…人工十字路…”

顧黎瑾靜靜細心記着，雖然電話裏頭在顧君惜說地址的時候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但聽口氣，並不是壞人。

知道了地址，下一秒，由熟悉地址地段的一對警察帶路，顧黎瑾和李祠雙雙趕了過去。

另一頭，顧遠思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不管身上的名貴衣服，不顧讓人異樣的目光。彎腰便坐在了馬路邊，難得的放鬆了情緒。

還好！還好！上天對自己還算公平，沒有真的讓自己成為一個千古罪人。

十字街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因為這一帶是一個小型的蔬菜水果批發市場，所以，不管黃昏清晨，這裏都是車來人往，擁擠異常。

更也因為沒有紅綠燈的規範限制，所以這裏也成了這一帶小剮小蹭的事多地段。

而在十字路中央，有一個一米高的水泥圓台，圓台中央，一位身着淺藍色警服的男子站在高台上，對着來往車輛做着各種交通手勢。

“高叔叔！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呀？”不遠處的簡易涼亭里，顧君惜手裏舉着一顆粉紅色棒棒糖，笨拙的學着圓台上的動作，不時問一下身旁同為交警的男人。

高警官趁着喝水的空隙，瞄了一眼顧君惜的動作。“不錯！學得還挺像。”說著蹲下身來，將她軟糯糯的小手擺到相對規範的位置。“記好了，這個手勢是左轉彎的意思。”

看着圓台上的人換了一個手勢，顧君惜也跟着換了一個。“那這個呢？”

“惜惜…”不遠處，頓時馬路對面傳來李祠的一聲驚呼。

顧君惜回眸，就看到李祠在眾人的擁護下，不顧十字路口的車來別往，一路跌跌撞撞的跑過來。

頓時喇叭聲剎車聲響徹雲霄，更有個別脾氣火爆的司機，破口便大罵。“有病啊！”

所有的怒罵聲李祠都充其不聞，目光死死的鎖定着顧君惜，飛快的腳步不停。

圓台上原本的正在做着直行手勢的淺藍色制服的交警，立馬改了急停手勢，在這鬧市街頭，無聲的為李祠眾人等開了天陽關大道。

來到那個涼亭處，二話不說，李祠緊緊一把將顧君惜摟在懷裏。迎着溫暖的燈光，李祠母女兩身後，那彷彿靜止了的十字路口在圓台上那位交警的手勢變動下，恢復了往日的忙碌。燈光餘暉下，那個圓台上不時改變動作指揮車輛的身影尤為偉岸，雖然黑夜中只看得到他的輪廓，雖然只看得見他手上那雙散發著夜明珠光芒的幽藍色手套。

“怎麼樣？有沒有哪裏受傷？啊？”李祠在慌亂中扶正顧君惜的身體，不顧顧君惜一直搖頭的動作，手忙腳亂的開始以她自己方式在做着檢查。

額頭，脖子，後背，手臂，小腿…

直至確定好顧君惜身上都已經真的完好無損，李祠才重重舒了口氣，彎起身，一手拽住顧君惜的臂膀，手上吧巴掌就重重的落在顧君惜的小屁股上，話語略帶哭腔。“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服管教，一個人耍脾氣就這麼跑來，要是遇到壞人了怎麼辦，要是走丟了可怎麼辦，要是媽媽找不到你……”李祠心痛得緊緊揪住，後面的話也給咽了回去。

小屁股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卻是死死咬住嘴唇，半天不敢哭出聲。

顧黎瑾和顧遠思第一次被李祠這彪悍的模樣嚇傻了眼，卻是只能在心裏默默的心疼顧君惜，一直沒有上前一步。任由她發泄着內心的恐懼，像個瘋子一樣的在馬路上嚎啕大哭。

最後還是一直靜立在一旁的高警官站了出來，一把從李祠手裏拉出顧君惜。“好了好了！那個孩子都會有犯錯的時候，總要有一次的經歷，親自品嘗到了後果，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往後她才會銘記於心，惜惜這次吃罪的不少，一個人走了這麼遠的路，直到遇到我們才算勉強吃了些東西，我看得出來，以後這種錯誤她一定不會再犯了，你們家長也寬心些，別再責怪孩子了。”

顧君惜這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對不起媽咪！惜惜錯了，惜惜以後再也不敢了。明天放假去外婆家，惜惜是想多和媽咪還有二叔在一起才會自己去找二叔公司的。媽咪！對不起，你不要生惜惜的氣好不好？”

顧君惜的一句話，不止震驚了顧遠思，更震驚了李祠和顧黎瑾包括在場的所有人。

李祠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有點哽咽。“你自作主張跑這麼遠就只是為了想去找媽咪的？”看着顧君惜點頭，背過身，一滴晶瑩淚瞬間掉落下來。

因為對惜惜的過度保護欲，自認為想給她完美無缺的一切，什麼父愛母愛的空缺，這些東西，她一廂情願的給予，卻從來沒問過惜惜是否真的需要。

自認為能給夠惜惜自己所有的愛，卻終究還是忽略了孩子內心最真實的需要。

唉……

李祠轉身，彎腰抱起顧君惜，緊緊擁在懷裏。“媽咪不生氣，媽咪怎麼可能會生惜惜的氣呢？”

顧黎瑾笑笑走過來，順了順顧君惜的頭髮。“不過你的保證，以後這種私自行動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顧君惜一笑，舉起手裏的棒棒糖搖了搖。“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偷偷跑掉了。”

看着女兒又恢復一副鬼馬精靈的模樣，李祠臉上的愁雲中終於散去，露出久違的笑容，抬手捏了捏顧君惜的小鼻子。“你這討人喜歡的小鬼精靈！”

顧君惜笑笑，歪着腦袋在李祠的臉上蹭了好久好久。

這其樂融融的一幕，直讓顧遠思看得好生羨慕，卻也是十分欣慰，勇敢向前踏了一步，第一次以一張正臉擺在了李祠面前。“或許你自己沒感受到有時候孩子對於你的需要，完全超過了所有人。這次的事情！算是個意外，更是一個警醒，不知道你肯不肯聽我一句勸，就算是為了孩子，你就…搬回來住吧！別再離孩子這麼遠了，”

一席話，顧黎瑾和李祠一愣，雙雙怔住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