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鄉
林間下午帶着作業到林蘭生家裏一起做，林蘭生為了等他的進度，上午沒有動筆，抽空研究了半天的棋譜。
不是平時和林間玩的象棋，而是圍棋。
對於一個初三學生來說，這實在是太過高深，林間只初略了解了一下規則，沒有繼續深入，林蘭生倒是很有興趣拉他入坑，並表示圍棋比起象棋更好消磨時間，還能鍛煉性子陶冶情操。
林間對此敬謝不敏，年輕人大好青春，憑什麼浪費在無聊的棋藝裏面？
“上午去後山摘的。”將帶來的半袋子山棯打開，袋裏氤氳的香氣撲面而來。
林蘭生聞到香氣埋怨一句：“好啊！偷偷去不帶上我？”手上卻沒有停住抓了一把出來。
林間一邊攤開作業一邊解釋：“不是專門去的，上午有事到山上去，順便摘了一些下來。”
“個還挺大的哈，林間你這禮拜怎麼這麼大變化，不僅主動完成作業，也花時間出來爬山鍛煉，是想要全面發展了？”
“很大嗎？”林間不覺得自己有變多少。
“…”林蘭生看見了跟昨天一樣的作業本，頓時將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裏：“看來是我想錯了，一晚上你都沒有做一道題。”
“你不也沒動一筆？”林間對着他的本子努嘴。
“我這是等你好不？”
兩人鬥嘴中開始了與作業的奮鬥。
學生生涯中最強大的敵人之一，雖然沒有什麼難度，卻勝在持久穩定，作業就是攔在學生面前一個個送經驗的小怪，自古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等到面臨考試的時候，反而沒有了這種拖拖拉拉又甩之不去的糾纏，乾脆利落一刀，短短兩節課分出生死，要麼試卷飈出三位數的巨大數字，要麼是考生心窩子一刀真實傷害，沒有兩敗俱傷的局面。
學生最痛苦的記憶絕對不是一刀生死的考試，而是這磨人的作業。
除非已經到了能夠‘秒殺’小怪等級。
林蘭生就是這種強者，他寫作業簡直比抄書都快！
有了強者的帶練，小怪自然不在話下，黃昏未到，林間已經將帶來的作業幹掉，經驗值加500。
臨行的時候，林蘭生還提醒了他明天祠堂集合的事情。
沒想到他一個濃眉大眼的優等生，居然對偷雞摸狗的事情這麼上心！
黃昏的天空被夕陽染紅，秋天的陽光沒有雲層遮擋，格外清晰，夕陽紅紅的像是個鹹鴨蛋黃，看得林間肚子都餓了，不由地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沒到家門口就聽到家裏熱鬧歡笑聲音，林間腦袋一轉，頓時記起了爺爺奶奶回來的事情，趕緊跑了起來，沒等進門，就聽清楚了裏面都有誰了。
除了父母，還有許久沒有見到的爺爺奶奶，林間二叔二嬸，清脆的童音應該是今年八歲的堂妹，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是林間兩個姑姑帶着表弟表妹來了！
這可真是整齊團圓！林間連忙加快腳步往家裏沖，還沒進門就大聲呼喊起來：“爺爺奶奶，我回來啦！”
進了門口，果然滿滿的一屋子人，桌子都拼了兩張才能坐下。
坐最上面的是林間爺爺，他兼職過村裏的風水先生，卻只在鵲仙村走動，不經常外出，，因為身體原因，顯得清瘦，氣色看起來不錯，眉宇間還能見到長久與書本打交道的書卷氣。
曾祖父是泥瓦匠，在以前做泥瓦的能手很受尊重，是一門掙錢的手藝，爺爺小時候生活過得不錯，讀了不少書，鵲仙村現在還有一部分老屋子是林間曾祖父手裏建成的。
奶奶跟着爺爺耳濡目染，多少算是知書識禮，一手廚藝更是直接影響了三代人。
林間父親繼承了爺爺的體格，比較瘦弱，二叔則壯實多了，學校食堂飯菜雖然味道難以言喻，但營養上面沒有水分，二叔的體格就是在讀書的時候養起來的。
跟着林母一起拉家常的二嬸雖然年近三十，保養得很好，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臉色跟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一樣。
二嬸的容貌在當初可是惹來了許多追求者，那個時候男人形象已經開始偏向陰柔風格，個個打扮得像個奶油小生，剃着平頭面容硬朗的二叔出現，頓時讓她感覺與眾不同，兩人互相吸引走到了一起。
大姑二姑嫁的不遠，如今都在縣城裏買了房，平時難得回一趟家，這次一起回來，看來是商量好了的。
屋裏嬉鬧的就是一群小孩子了，林空抱着二叔的筆記本不放，旁邊貼在他身上像個樹袋熊一般的是二姑的兒子王逸，與堂妹林魚一起玩過家家的，是大姑兩個女兒，江秋晚秋月兩姊妹。
“間間回來了，開飯吧！”林母見人齊了，起身走向廚房。
“好久沒有嘗過嫂嫂手藝了！”二嬸像個小女孩一樣在林母後面小跑着追上去，沖林間眯眼一笑：“間間，大家都在等你呢，榮幸吧？”
林間哪裏敢搭話，只有不好意思，長輩等小輩開飯可是大不敬，好在不是因為貪玩才耽誤時間，要不然非得挨罵。
林間紅着臉朝家裏齊聚一堂的長輩們道歉，這才放好作業入席。
林家自曾祖到林間父親這一輩全部都是酒鬼，而且喜歡的都是自釀的米酒，久別家鄉加上酒蟲作祟，即使爺爺身體不好，都沒能忍住口舌之欲。
父子三人喝得暈暈乎乎，兩位姑父又不能不給面子，陪着喝了不少，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平時別人勸酒，讓爺爺注意身體少喝點，他眼睛一瞪，就是一句：“喝垮身體過幾年才死，不讓喝酒就是要我現在死。”
上了年紀的老人最忌諱的就是將生死掛在嘴上，爺爺作為風水先生大概看慣了，倒不在意這種事情，不僅口無遮攔，還早就給自己修好了墳墓，說不給家裏小輩添麻煩，等哪天活夠了他就走，只要兒孫跪拜一下，送進墳里就行了。
近年把他送去市區跟二叔一起住，醫療條件是一方面，還有就是讓他遠離酒精的原因在內。
在林間的見識里，還沒有哪個人能和爺爺一般把生死看得這麼淡，在爺爺的闊達感染下，家裏人都不覺得有不什麼能說出口的話。
但為了避嫌，大家都不去刺激着話題往這方面上偏就是了。
一頓飯下來最後又落得女人打掃飯桌的局面，只能說林家的男人都不夠優秀吧。
林間看着癱在凳子上喝醒酒茶的幾個男人，無奈搖頭，他的胃口隨母親，並不好酒，而且年紀也小，沒人敢灌他。
飯後幾個城裏長大的小孩對山裏的夜色充滿着新奇，不肯入睡，加上中秋佳節快到了，圓月高掛，照得天地通透，月光如水，月下人如魚一般自在，好像是張開手臂晃一下就能順着皎潔月光乘風游到月宮上去一樣。
這般景色可不是被霓虹燈光污染的城市天空能夠見識到的。
小孩子激動得哇哇大叫，在月光籠罩的庭院裏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深夜才困得受不住回去睡覺。
林間作為大哥，在大人談話聊家常的時候，帶孩子的責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累得他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睡着。
山裏的小孩羨慕城裏的華燈，城裏的又羨慕山裡清月，真是得不到的永遠都在躁動。
帶着感慨，林間進入了夢鄉。
字面意思，夢中故鄉，他在夢裏再次見到了鵲仙村。
連續三天做夢，讓林間有些意外，以前不是沒有試過這種情況，但是很少，之前有一次遇上的神魔太過強大，在夢裏打了三天，那三天裏每次林間醒來，夢境就變成了按下暫停鍵的電影，等他入睡之後景象才會發生變化。
最近三天卻每一天都不同。
今晚他眼前的鵲仙村與現實里有很大的差別，房屋錯落有致，村中山水勾連，綠樹夾雜，靜幽奇美都在一村之中顯現無疑。
村中桃李爭妍，雀鳥競聲，雲霧繚繞，一派仙村氣象。
若是鵲仙村能有這般氣象，估計真的要關起來收門票了。
“跟在族譜上畫的一樣！”林間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熟悉感來自何處，在早上翻開舊族譜畫裏，鵲仙村的構造與眼前如出一轍。
好像是一幅水墨畫充填了鮮活顏色，靜靜地躺在林間眼前。
畫裏的村子活過來了！
這是如今林間的第一個想法，然後他開始找路準備下去。
遠處看下去能夠看到村裡人影，應該有人在裏面，林間此前遇上的大部分都是現在的人，不知道在舊鵲仙村裡生活的，會不會是以前的祖先？
在找路的時候打量了一下四周，林間的驚訝更甚，因為他眼前是牛頭山頂舊月老廟附近。
在現實里石頭都快碎成粉的月老廟，在夢裏卻是活靈活現的飛檐翹角，鮮艷的青磚綠瓦快要發出光來晃眼，林間的臉都沒有這麼乾淨好看。
廟裏香火鼎盛比山下新廟猶有過之，門口的相思樹分出兩根主幹，像是兩個擁抱在一起舞蹈的男女，枝繁葉茂，根本就不像是長在石頭山上。
腳下的泥土鬆軟，的確不是石頭山。
“是我夢裏想像，還是鵲仙村以前就這樣？”林間不解。
眼前的景象有異，他便不再捨近求遠去山下了，轉頭朝着月老廟走了過去。
感覺到口袋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拱動，林間打開了口袋，一團黑影飛了出來，在林間頭頂盤旋兩圈，然後落在他的頭上，順爪子在他的頭髮上抓了兩把，弄得亂糟糟的像個鳥窩，這才趴下來在他頭上舒服蹲着。
是那隻白天啄石頭的喜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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