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廟
昨晚的夢境裏，山神與林間見面的地方就在牛頭山頂。
林間花了一個小時左右爬到了山頂上，這裏不是到月老廟舊址的必經之路，為了確認昨晚的夢境真假，他還是花力氣繞了一圈。
昨晚的夢與往常不一樣，十分清晰，到醒來還能夠完全回憶起細節，所以林間想要趁着記憶存留的時間到山頂上確認一下。
入眼是山神敲打掉下瓜果的那棵老松樹。
樹枝虯結，蜿蜒像是一條正在升騰的神龍，針葉稀少，枝幹細弱，林間從小到大就沒有見這這棵松樹有長大過，頂多就是落幾根松枝，掉些針葉。
大概是因為牛頭山的土地太貧瘠了，又不像是月老廟前的銀杏年年都有人添土施肥，種子落在這個地方，真的是苦了好好的一棵松樹。
山上的景色與林間夢裏所見毫無二致，導致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敲了敲松樹，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果然現實中不會出現樹上掉下瓜果的怪事。
林間自嘲着搖頭離開，腳下踩到一塊石頭，打了一個趔趄，他急忙一手撐地半蹲擺正身形才沒有摔倒。
將地上的石頭撿起就要丟出去，順便看了一下這塊差點害自己摔跤的罪魁禍首，隨着石頭紋路映入眼中，昨晚熟悉的記憶湧上腦海，扔出去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鬆開，石頭隨着慣性飛了出去。
林間驚呆了一下，因為剛才那塊石頭跟他昨晚夢裏撿起來的石頭很像，當然有可能是夢中記憶模糊，讓他辨別能力出現了誤差。
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求證了，石頭飛出去落下的地方不遠，還順着山坡一路滾了下去，林間雖然在山裏野慣了，卻不可能追上翻滾下山的小石頭。
“算了，做夢的事情哪能當真？”林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追下去的念頭，在石多土少的牛頭山上摔一跤，肯定要皮開肉綻。
山頂上的岩石平整，除了面向鵲仙村方向的山坡之外，兩側和牛角上的植被相對茂盛，如果牛頭山真的是被林煌斬下的魔神頭顱，那個魔神活着的時候，一定是個地中海。
將頭腦里惡搞的念頭放一邊，林間開始順着山坡走向牛頭與牛角交接的地方，月老廟的舊址。
他來過牛頭山頂，也到過老族譜地圖上標誌的地方，那裏確實有一片殘垣斷壁，不過沒有什麼稀奇的，因為小時候怕有蛇蟲鼠蟻，不敢長時間逗留，沒有仔細翻找過，加上山頂來往不便，更沒有幾個人會上來翻一座荒廟，說不準真的藏有什麼秘密。
舊的月老廟只剩下半面牆壁還在支撐，牆上的塗層早就剝離了牆體，築造牆壁的石塊裸露在外，因為山頂風吹雨打，長了一層苔蘚，又被太陽晒乾，一片黑乎乎毛茸茸的枯蘚粘在石塊上，將石頭原本的顏色遮掩住。
石頭已經被風化腐蝕，稍微用力就能捏碎，大門還有支撐柱子留下的石墩，同樣被苔蘚覆蓋，看起來很長時間沒有人來過了。
月老廟前似乎也有過一株大樹，還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樹墩，光憑一個已經發黑腐朽的樹墩，看不出什麼品種，記得族譜上寫了“月老廟前植有相思樹”，不過林間在鵲仙村卻沒有發現過活的相思樹，所以不太能肯定。
想不到牛頭上還能長這麼大的樹，要是留到現在，以這樹墩的大小，肯定是一處奇景了。
雖然是神廟應當恭敬，但傳說里月老好像沒有太多約束，不存在進廟就拜的規矩，一個熱心幫人牽連姻緣的老神仙，憑感覺就和藹可親了，就算不拜也不會被責怪。
剛跨進廟裏，一陣山風吹來，將身上爬山時候冒出的汗吹乾，竟然讓林間有些涼透心的感覺，頓時讓他毛骨悚然起來。
他在小說裏面看過一些奇聞異事，說荒廟是山精野怪最喜歡棲身的地方。
“月老堂堂正神，哪個山精野怪敢來惹事！”林間給月老打氣，順便增加自己的膽色，鼓起勇氣踏入了斷壁遮擋的地方。
裏面出奇的整潔乾淨，雖然有塌下來的亂石，但不顯得荒涼，太陽照下來光明正大，也沒有什麼陰暗的角落。
林間見到瞬間精神一振，就這堂皇的氣象，根本就不是山精野怪能喜歡的環境。
小時候一群小孩子都來過這裏玩，只不過那時候不知道這裏是以前的廟宇，玩起來百無禁忌，到現在更沒有什麼好怕的。
他一步步仔細看着老廟周圍，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神像香爐都被搬到新的月老廟裏了，這裏乾乾淨淨的，除了磚石沒有什麼剩下。
就算真的有留下什麼，廟宇搬遷都已經是不知道多少代人的事情，期間有多少人來過，難道那些人就不能發現，偏偏等到現在留給他來撿？
林間有些想笑自己太過誇張將夢裏的事情當真，就要打退堂鼓離開，轉頭卻聽到一聲撲稜稜的鳥兒扇翅聲音。
循聲望去，卻見一隻羽毛泛起黛青光澤的喜鵲正落在斷牆上，黑亮的鳥喙在山石上啄了幾下，石頭久經風化，早已鬆散，幾口就啄出了裂縫，似乎感覺到腳下石頭鬆動，覺得不是歇腳的地方，喜鵲展翅一躍飛走了。
已經風化的石頭耐不住最後的壓力，在喜鵲爪下碎裂滑落，嘩啦啦滾到地上，摔成了粉末。
剛好就掉到林間面前，在粉末之中，有團潔白的光澤閃過了他的眼睛。
“不會這麼巧吧？”林間有些不敢相信，走上前去扒開碎石，將裏面一枚潔白的石子挑出來。
一枚普通的白石，在山上很常見，這顆石頭形狀像是一枚喜鵲卵，整體圓滑，晶瑩通透，對着陽光照看，還能見到中間似乎有團灰影，像桃心，像葉片，又像鳥兒展翅。
“石頭。”看了幾遍，還是只能得到這種結論，這麼好看的石頭很難見到，喜鵲巧合送到自己手裏，就算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拿來當收藏都不錯，也不算白來一趟了。
林間走出了月老廟，山風送爽，松濤入耳，他忍不住伸直一個懶腰，將在課堂上坐久了積累在身體裏的疲憊一掃而空，身心舒暢得讓他差點高聲大喊。
最後林間還是忍住了高聲喊叫的衝動，將石頭放進了兜里，不是校服口袋，而是寬鬆舒適的居家服，口袋深到能將他半條手臂都裝得嚴嚴實實，根本就沒有掉東西的可能。
確保不會將石頭丟了之後，林間從口袋裏抽出一個環保紙袋來。
“既然來了山裡一趟，久違的回憶一下童年吧！”他走向了一邊的半人高的山棯樹，挑了一些個大烏黑棯子摘下來裝好，回到家裏放涼了吃，也好填補一下昨晚夢裏沒有吃上的遺憾。
這是大山的饋贈，誰又能說不是山神請的呢？
等林間摘了半袋烏棯子下山來，日已中天，爬山浪費了大量體力的他餓得飢腸轆轆，肚皮都像是內外翻轉了一樣。
回到家裏，爸媽從山茶園裏回來了，林空做好了午飯，三人沒等林間，已經趁熱吃過午餐，林空繼續對付作業，林爸看電視，林母在廚房燉雞湯。
“老火雞湯越燉越香，等你爺爺奶奶回來，這湯就剛剛好。”林母將剝殼熟雞蛋倒入雞湯里，留出一個來，連盤子放在林間面前：“間間吃多點土雞蛋，好長得高些，女孩子看了也喜歡。”
林間接過跟林母道謝，然後拿着盤子直接盛飯，隨口問道：“爺爺今天就回來嗎？”
“剛好休息日，二叔二嬸都放假了，想家就早點回來唄。”林母端詳着林間，眼裏的高興就像是淋了雨的春草，越看越高漲，“間間到底還是長大了。”
“哪能一直都是小孩？”林間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神情，端起盤子走到餐桌上坐好，餓了看什麼都香，何況今天的午餐還有林間最愛吃的小白菜，他哪裏還有空去理會細節。
“聽空空說你去了月老廟？”林母拉起了話頭，順勢坐在了林間對面。
林間往嘴裏扒着飯，點頭含糊回答：“嗯，去了一趟。”
“間間長大了是件好事，但也要知道，現在學習為重，能跟媽媽說說你看上的是哪一個女孩子嗎？以後媽媽有空會替你去求月老牽線的，現在這種事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一些…”
等等…林間停下了吃飯的動作，連忙解釋道：“媽你別誤會，沒那回事，我就是想看看咱們村的歷史，去的是山頂舊廟。”
“那好吧，媽媽不多問，你既然有主見，那就要自己拿好主意，別耽誤學習，更不能害了別人姑娘，清楚了嗎？”
林間連連點頭，林母說起教來，那不是一會兒的事情，估計這頓飯都要用嘮叨送進肚裏了，還是趁早承認錯誤接受教訓為好。
葉依沒有繼續說下去，她離開了飯桌：“那你慢慢吃，別吃太飽，我下午要燒一些吃的過節，等會留點肚子嘗嘗鮮。”
林間趕緊說道：“多做些，放假后我要帶點去學校吃。”
“早就備足了料啦，你們這兩個小饞貓。”林母笑着離開了餐廳。
餐廳里沒人之後，林間摸出口袋裏的小石頭看了一下，到洗手盆里洗乾淨灰塵，只覺得越看越順眼，再次放進口袋裏裝好，這才繼續填飽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