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仙軀和凡心
一隻喜鵲還能站到人的頭上來？
林間怒不可遏，伸手就要去抓，手心掠過頭頂，撲了一個空。
兩隻手掌在頭頂拍在了一塊，發出的聲音還挺響亮，同時明確地告訴他這一擊落空了。
假裝整理頭髮掩飾鬥不過一隻鳥的尷尬，林間抬頭看了一眼天上嘰嘰喳喳歡呼雀躍的鳥兒，突然對這報了千年喜事的鳴叫產生了氣憤。
雖說人在夢裏做到飛行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要追上一隻鳥兒卻有些困難，加上夢境的真實，讓他自發地不去考慮一些不太現實的事情。
沒有繼續與喜鵲糾纏，林間走向月老廟，見到在樹下有位鶴髮童顏的和藹老人笑呵呵地往樹上掛紅繩，繩子下吊著兩片小小的木牌，木牌下還掛着流蘇點綴，看起來像是裝飾物一樣。
“老人家，需要幫忙嗎？”他好心上前問道。
三年裏他做了很多次奇怪的夢境，夢裏人物形象都有着鮮明的善惡特色，長得慈眉善目的沒有壞人，相反凶神惡煞的到最後都是被鎮壓的魔神。
老人將木牌掛到樹上，碧綠的樹葉上又多了一綹紅線的點綴，隨風飄起的流蘇好似招展的花朵。
“這事可不能讓別人幫忙。”老人將繩子掛好之後，回頭看到林間，笑眯眯說道：“你總算是來了。”
“老爺爺等我嗎？”林間有些奇怪，老人的面貌與鵲仙村的人都有些區別，雖然人的相貌各異，但有同一個祖先的鵲仙村民在容貌上多少都有些共同點，比如整個臉型輪廓氣質上，在同一片山水裏養出來的，多少都有相似之處，明顯的是耳朵，向後的角度，耳廓的形狀，這些細節上的東西平時很難注意到，但一旦看見了不同的人，卻能一下子分別過來。
尤其是漂泊在外的同鄉，哪怕彼此之間並不認識，在異地他鄉相見卻能格外親熱，很快熟悉，就有一部分臉相親近的原因在內。
林間對容貌上的分別還是有些信心的，老人的臉相沒有給他帶來親近感。
老人朝他招手笑道：“來來，過來，你的祖先拜託我幫你做一件事，你是等他來還是現在就做？”
“能告訴我什麼事情嗎？”林間順從老人吩咐走到相思樹下。
“我是月老，你說能幫你做什麼事？”老人牽起手中紅線：“小娃娃，想不想知道你的紅線系在那個女孩子的腳上？”
安排婚事？月老親自來？這不是天大的榮幸嗎？林間有些受寵若驚，慌張擺手：“哪能麻煩月老爺爺，我就是一個尋常人，給安排個普通女孩子就好了，最好是個齊肩短髮鵝蛋臉，笑起來有個小酒窩，臉蛋紅紅的…”
“你這小娃娃還挺多條件！”月老打斷了年輕人的幻想，打趣笑罵：“你說的不就是你緞霞姐姐嗎？她已經嫁做人婦咯，你沒這運氣。”
“不過你祖先拜託我的並非此事，姻緣是我本職，就算沒有你祖先的請求我也會做的，他拜託我做的事情是給你換一具仙軀，好讓你在夢中不被魔神傷害。”
“仙軀？”林間頓時來了精神，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回事，但是聽起來就很厲害，看來林氏祖宗還挺有臉面，居然能求神仙幫這麼大的忙。
“你也別想太多，仙軀只限於夢裏，他林夢痕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讓後代肉身直接成仙。”月老打破了他的幻想。
原來如此，還以為會有便宜可占呢。
林間很清楚沒有辦法強求一個真正的神仙，哪怕是月老在傳說裏面並沒有多少武力值。
在他夢中許多人都能飛天遁地，到頭來還不是仙人之軀呢，他能夠在夢裏體會一下仙人的滋味也不錯了。
“既然你來到這裏，也別等了，這就開始吧，等會林夢痕自己會上來跟你解釋清楚。”月老手中紅線飛舞，一下套在林間身上，還沒等他說話，一圈圈紅線已經纏繞上來，將林間捆成了一個紅色的繭，做完這一切之後，月老滿意地點頭：“林氏仙緣深厚，卻始終沒能出一個真正的仙人，林夢痕既然對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期待吧。”
將紅線結成的繭掛在相思樹上，月老走進了煙霧裊裊的廟裏，隱沒在神像之中消失不見。
林間被紅線纏住之後沒有失去意識，他現在就是做夢，再失去意識不就是深層睡眠了嘛。
“做這樣的夢，不會是我被子裹太緊了吧？”紅線將他的手腳完全限制，讓他移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黑暗之中不能視物，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軀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一直到他頭上紅線裂開來。
光線從裂縫之中照進，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般清新的陽光，好像是一根根清晰透明的小琉璃管一般，似乎伸手就能握住。
微風從縫隙灌進，即使只有眉心一點能夠感受到，卻使得他遍體生涼，好像大夏天裏全身浸沒在清澈的山泉水中。
張開嘴還能喝一口清涼山泉，涼意通透全身內外，林間舒適得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這種感覺，要比吃雪糕爽一百倍！
“我該不會是睡着把被子蹬了吧？”他開始胡思亂想。
為了更清晰地感受清風，林間用力地掙扎，紅線繭的裂縫越來越大，林間身上的感受變得更加強烈，強烈到他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停下來休息適應。
以他現在的靈魂，根本無法承受這種舒適！
難怪世人都說神仙好，如果神仙之軀如同林間夢中感覺一樣，那神仙的好處，凡人根本就想像不到。
光是吹風曬太陽就已經讓凡人魂不守舍了，若是做更美好的事情，吃美食，賞美景，又會是如何的享受？真到了仙境，又會是何等美妙？
神仙還能羨慕凡間？笑話！光是吹風曬太陽，拿凡間一切來換都換不到！
花了很長時間，他才勉強能夠承受仙軀的感應能力，從紅繭裏面走出來，剛失去紅繭的支撐，他腳下一軟，當場倒地。
全身浸潤在清風之中的強烈快感讓他渾身癱軟，根本就站不起來。
“不行不行，這對我來說還是太早了，我還是個未成年，還不能沉淪在身體慾望裏面。”林間一邊浮想聯翩，一邊慢慢爬起來。
身下泥土石頭像是最柔軟的羽絨一般，不！羽絨都沒有這般貼服，唯一能夠與之相比的，只有天上的雲霞！
“我這是…真的當神仙了嗎？”吹着山風，照着暖陽，坐在雲朵一般柔軟的土地上，林間忍不住將心裏話說出口。
若不是神仙，哪裏有這種感受？
最貼近林間現在的感受，大概就是那句“五臟六腑里，像是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是吃了人蔘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
古人書中描寫，也不都是憑空想像的。
“你還沒成神仙。”林間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說話聲音。
他急忙回頭，卻見一個高大男子站在身後，男子神采奕奕，被太陽鍍上了一層金光。
那人低下了頭，眼裏露出了審視的意味：“我的後代怎可長得如此孱弱？”
這個男人身材高大不說，還孔武有力，林間就算站起身來，都不到他胸口，洪亮的話語從上而下傾瀉，彷彿在他肩膀上掛着音響一樣。
雖然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林間還是詢問一句：“敢問您是？”
“林夢痕，在此定下林氏基業的人。”林夢痕眼光落在山下鵲仙村裡：“你能護得住我留下的傳承嗎？”
原來是祖先，林間對他還是很欽佩的，除了開創林氏一脈延續到現在生下林間的生養之恩外，還有對他求月老幫助自己塑造仙軀的感激。
“老祖宗，族譜上寫的故事是真的嗎？”林間支棱起來，趕緊站值，往前一比，果然不到胸口，要抬頭才能看到祖宗相貌。
後代仰望先祖，似乎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我林氏族人腳踏實地，踩一步一個腳印，怎麼會在族譜上做出欺騙後人的事情。”林夢痕低下頭：“你爺爺定下了你的命，怎麼會到如今你還這般弱小？”
弱小？林間捏捏自己的胳膊，轉換了仙軀之後，似乎沒有增長多少力量。
他在鵲仙村確實不出色，論力量比不過林煌林強這些人，論聰明才智又有林蘭生林空在前，不管哪方面表現都普普通通。
但在夢裏鵲仙村就像是圍着他林間轉一樣，怎能讓他不誠惶誠恐？
“爺爺定下了我的命？”如果有什麼原因造成這種局面，那最有可能就是林夢痕的這句話了。
“你小時候魂魄被神魔攫取，你爺爺林岳祈求夢境鵲仙村的幫助奪回，但魂魄染上了神魔之氣，與你的身軀不能完全融合，魂魄不穩致你命頹運散，他才早早定下了自己墳墓，替你鎮壓命數，代價便是他的性命。”
“算起來，應該有十二年了，當初定下的風水，能保你十五年無恙，林岳的性命如今大概就剩下兩三年，你卻依舊如此弱小，我看他是白費心思了。”
林間聞言大驚，難怪爺爺早早定好墳墓，原因居然在此！哪個人不惜命？只是因為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付出性命而已！
“爺爺他？”
“逆天改命，必受天譴，林岳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他知道自己的後果，倒是你，你能對得起他的付出嗎？”林夢痕再次低頭看他，眼神像是老爸手裏的鞭子，一鞭鞭抽打在林間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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