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做檢查?”
她停在離溫檸半米遠的位置。
溫檸站着不動,手指握緊了手電筒,身上的熒光背心微微發亮。她眼神有些渙散,許久才點了點頭:“嗯。”
“一起。”
“顧總,你這樣會幹擾我工作,影響飛行安全。”溫檸低聲說,嗓音透着疲憊,不知是飛完兩段累了,還是因為看到這人。
飛行是細緻嚴謹的工作,任何環節都容不得疏忽,她是機長,應對上百條生命負責。如果顧遲溪在旁邊,她就會分心,萬一錯漏了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理由很充分,亦很完美,找不出反駁的空兒。
顧遲溪神情微暗,看向她的目光帶了點深意,思忖了片刻道:“去吧。”
溫檸轉身便走。
手電筒亮起來,冷白的燈光直直地掃過機身,映出橢圓光斑。
過站期間繁忙,飛機身邊圍繞着各類特種車,抽污水的、送航餐的、運行李的,秩序井然。
溫檸繞着飛機轉了兩圈,依次把該檢查的地方看了一遍,又跟放行機務一起複查,犄角旮旯都沒放過,最後簽了放行單。
“溫機長,還是你最細緻。”放行機務沖她笑。
她扯了扯嘴角:“安全重要。”
“是啊。”
溫檸拎着手電筒轉身,看到顧遲溪站在客梯車邊,正跟航檢機務說話。
她問了些情況,語氣很平和,從容,不緊不慢,不像前任那般吊著官腔,少了些高高在上的虛偽姿態——溫檸見得太多。
但不排除顧遲溪演技精湛,特地作秀一番,畢竟現在特殊時期,安撫人心很重要。
想法閃過腦海,溫檸皺了皺眉,生出些抗拒情緒,她不願意把顧遲溪想成那樣的人。至少,她還是了解她一點點的。
這人小時候性子冷淡,少言寡語,即使在社交場合也冷着臉,裝都不裝一下。後來長大點,沒再把冷淡疏離擺到臉上,但也僅僅是變得從容平和,骨子裏依舊寡淡。
人人都說顧遲溪孤高自傲,不好相處。
只有溫檸知道,她的溫柔給了自己。
都是過去式了。
“溫機長。”
耳邊傳來輕喚,溫檸回過神,抬眼見顧遲溪望着自己,“該上去了。”
她點頭,心裏冒出奇怪的猜想:這人該不會是為了等她一起上去吧?
嘖——
兩人一同登上舷梯,溫檸稍稍落後半步,進了機艙,她腳步一頓,“顧總,那我先進去了。”指了指駕駛艙。
“嗯。”
面子功夫做得足夠。
乘務組還在準備,顧遲溪沒坐,徑直去后艙巡視了一圈。長這麼大,她第二次坐自家公司的飛機,上回已經是七年前的事。
回到前艙坐下,乘務長立刻走過來,笑着問:“顧總,您想喝點什麼呢?”
顧遲溪看了眼譚佳桌上的水,說:“不用,謝謝。”
“好的,如果有需要,您隨時叫我。”
“嗯。”
她擺好靠枕,把椅背往後調,閉目養神。
駕駛艙里三個人,一副和二副都有點緊張,溫檸卻淡定如常,機場燈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臉上,勾出清晰的輪廓,她眼尾微微上揚,面容冷艷。
上客,關艙門,推出,滑行,起飛。
一切順利。
洛城離江城很近,航程只有一個小時,不派正餐,只發零食點心。這班機的經濟艙幾乎坐滿,商務艙倒是很空。
起飛后,顧遲溪睜開了眼睛,不吃東西不喝水,目光緊盯着駕駛艙方向,若有所思。
“顧總……”譚佳八卦的眼神瞟過來,偏頭附在她耳邊小聲說:“要不要讓乘務長替您送杯咖啡進去?”
“別打擾她。”顧遲溪輕輕搖頭。
此話剛落,頭頂響鈴兩聲,安全帶指示燈亮了。
正在服務的二號回到了前廚房。突然過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遲溪只覺耳邊生風,就看到四號小姑娘一陣風似的往前面去。
飛機一陣陣顛簸起來,一晃一晃的,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
四號手上端着紙杯匆匆忙忙往回走,經過顧遲溪旁邊,飛機突然猛地往下墜了墜,她身子一歪,沒站穩,大半杯橙汁就那麼潑在了顧遲溪身上……
姑娘險險地扶住椅背,深吸一口氣,臉色刷白,“啊,顧總……對不起對不起……”
她連忙把紙杯放地上,手忙腳亂從圍裙口袋裏掏出紙巾,一邊拚命道歉一邊忍不住紅了眼睛。
另外兩位乘客投來好奇的目光。
顛簸仍在持續,顧遲溪緩過神來,抓住了她的手腕,皺眉道:“不用擦了,扶好。”
“我……”
駕駛艙提前給了響鈴預警,應該停止客艙服務,這姑娘卻端着飲料來回跑,極其危險,簡直沒把安全規章放在眼裏。
顧遲溪怕她摔倒,手抓得愈緊,待飛行平穩了才鬆開,“回後面坐。”
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姑娘看着她白衣服上大片淺黃的橙汁,嘴唇不住地發抖,一時也不曉得是該聽話回去,還是再重新給旅客倒一杯。
糾結片刻,她選擇聽話,回去跟旅客解釋沒有橙汁。
後續飛行一路平穩,且提前了十分鐘落地江城。個別旅客下飛機時抱怨了幾句,中途顛得厲害,不知道飛行員是怎麼開的飛機。
顧遲溪和助理坐在位置上不動,等人都走光許久,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四號慌裏慌張地跑過來道歉,乘務長亦幫着解釋:“顧總,她才放四號沒多久,今天——”
“中度顛簸時也需要繼續服務嗎?”顧遲溪淡聲打斷,緩緩站起來。
“……”
燈影如柔霧,籠着她冷瓷般的肌膚,眼眸似幽潭,目光依次落在乘務組每個人臉上,寡淡的,卻有種無形的威壓。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吭聲。
大抵是覺得顧遲溪要追究個人責任,偏生又有難言之隱,不說委屈,說了像找借口,一時猶豫不決。
“嗯?”
顧遲溪看向乘務長。
乘務長抿了抿唇,躊躇道:“顧總,是這樣的,客艙部目前要求減員飛,窄體機像320這種只配四個人,前面兩個後面兩個,乘客一多,就忙不過來……”
航程短,幾乎滿客,哪怕只是發點心發水,時間也很趕。
“而且現在不管任何理由,只要旅客投訴了就成立,各種罰,我們……也很為難。”
奇葩規矩,長期以來讓人苦不堪言,但能忍就忍了,誰也不想做那個帶頭鬧事情的人。她今天這些話一說,頗有越級打小報告的嫌疑,被部門領導知道了,私下有的是小鞋穿。
另外兩個姑娘和一個小伙連連點頭。
顧遲溪靜靜地聽着,清冷的眉眼終於沾染了一點情緒,像是驚訝,又像是凝重,她目光陡然變深,令人難以捉摸。
忽然,駕駛艙的門打開了。
溫檸從裏面出來,身後跟着一副和二副,迎面撞上了顧遲溪的目光。
“顧總還沒走嗎?”她無意識脫口而出。
說完覺得不妥,但已無法改口,索性硬着頭皮裝作無所覺。
顧遲溪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眼神柔了幾分,“今天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話是對所有人說的,眼睛卻看着溫檸。
溫檸沒答,只點了點頭,目送顧遲溪和譚佳下飛機。
機組也下班了,一行人乘機組車抵達指定酒店,各自拿了房卡上樓。
溫檸單獨住大床房,屋子寬敞亦整潔,她打開了窗戶透氣,拿出自帶的一次性床單被罩鋪好,坐下來稍微休息。
已是午夜十二點半,周邊黑魆魆的,夜深人靜,燈火消弭。
她伸手鬆了松領帶,指尖挑開制服最上面的扣子,低眸看手機。內網論壇依然在討論舉報的事情,熱度已經降下不少,看似就這麼揭了過去。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靜不下來,總感覺還有事情要發生。
——篤篤篤
突然敲門聲響。
溫檸思緒斷了,抬眼看向緊閉的房門,起身過去,還沒來得及碰到門柄,手機震了下,收到一條短訊。
【開門。】
屬於顧遲溪的陌生號碼。
“?”
溫檸愣了半晌,又一陣敲門聲,很輕,像是怕被人發現。她心一緊,手不自覺往前伸了一點。
【有事。】
第二條短訊發過來。
“……”
她立刻打開門。
一縷柔黃色燈光泄出去,顧遲溪站在外面,身上披着一件薄如輕紗的外套,眉目清冷,薄潤的紅唇微微翹起,像被籠罩在燭火中的幻影。
“你……”
話還沒有說完,顧遲溪側身進了屋,越過她,將提在手上的帆布包放到桌邊。
溫檸抿抿唇,探頭出去左右張望了下,關上門,拴好保險鏈條。
像偷.情一樣。
她正欲轉身,突然被人抱住了腰,一股極淡的檸檬清香從背後襲來,綿|軟的溫度霎時包裹住她,愈貼愈緊。
耳側拂過微|熱的呼吸,溫檸哆嗦了一下,背綳得筆直,“你來做什麼……”
下意識掙扎,剛一動,又被壓到門上。
顧遲溪在後面抵着她,細瘦的胳膊像軟繩一樣圈得牢實,紅唇吐出低啞的字音:“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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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司機:想幹嘛?
顧姐姐:想干……不是,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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