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手機摔倒了喬孟塗那邊,他彎腰撿起來,看看屏幕,再次遞給我,我臉都漲紅了,一直紅到耳朵根子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還是,別別看了吧。”

他沉默但是堅決地把電話擺在我前面,視頻在繼續,裏面的女郎半裸上身,皮膚如同凝脂一般豐潤,這麼渣的像素都擋不住她全身上下呼之欲出的強烈魅力。

那是於南桑,很明顯比現在要年輕幾歲,體態比現在稍微胖一點,但一樣窈窕有致。

她端着酒杯,百無聊賴地半躺在床上,忽然像是有人開門進來了,於南桑轉頭望向一邊,嘴角浮起微笑,懶洋洋地站起來,這時一個穿黑色長風衣的男人突然衝進鏡頭,熱情洋溢地撲過來抱住了於南桑,埋頭在她秀髮間,兩人開始熱吻,從攝像頭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模樣,但很明顯男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且不說老子真的還是個處女,就算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對着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看自拍AV,主角還是於南桑,這心理素質要求太高了。

我一聲不吭拿起來關掉視頻,手機推回喬孟塗面前,心裏模模糊糊地想,不曉得他有沒有拿這個來打飛機。

喬孟塗很平靜地說:“上個月底的周末,有人把這個視頻發到我的私人郵箱,發件人地址是加密的,郵件正文沒有任何內容。”

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發給你幹什麼。”他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應該怎麼跟我說這件事,然後說:“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只覺得是有人惡作劇,因為視頻連結來自國外一個很著名的自拍AV網站,我以為是知道我和於南桑過去的人偶爾看到后發過來的。”

“有人這麼無聊啊??你說一開始,後來呢?”

“後來,就是那個周末過後,我飛往雅典,得到公司創始人私人任命,要我leading亞洲區新一輪的高層組織架構改組。”

我二兩黃豆大的腦子稍微想了想啥叫做新一輪高層組織架構改組,然後反應過來就是換老闆的意思。

我們是私人公司,沒上市,據說也沒有外部資本,雖然特別特別的大,跟一隻巨型蜘蛛一樣處處都有手足,但理論上只要創始人願意,隨時可以早上爬起來就發一道命令,說東主今天心情不好,一百家分公司都關門大吉,大家滾蛋吧。

既然是公司創始人私人任命,那喬孟塗的實際地位和影響力想必都比他的頭銜要重要得多,我倒抽一口涼氣,覺得自己摸着點兒邊了:“有人收到風你要改組管理層,所以陷害於南桑?”

我臉色都變了,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破口大罵:“誰他媽那麼卑鄙啊??一份工而已,犯得着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嗎??”

喬孟塗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我冷靜,我氣鼓鼓地把後面如同長江之水滾滾而來的三字經吞下肚子,聽到他說:“於南桑在公司多年,她是大小姐脾氣,得罪人自己不知道,我想喜歡她和不喜歡她的人大概都不少,但她業績和品格都毫無可以指摘的地方,要動搖她的地位,只能劍走偏鋒。”

你這個四分之一老外居然還會用成語,而且說到於南桑“大小姐脾氣”的時候,我覺得他那個語調隱隱約約透着親切,親切得外人都能聽出不正常,我咳嗽兩聲:“這一手不應該有用吧?她跟誰睡關她的工作屁事。”喬孟塗嘆口氣:“本來是這樣的。”

我心中抱着熱切的希望:“什麼改組啥的,不是你做主嗎?你不出聲不就行了。”差一點還說出了:“反正你留着幹啥用別人也不知道對不對。”

他手指敲打着檯面沉吟不語,這時服務生過來,給我們上菜,麵包籃,沙拉,麵條陸續來到,擺了一桌子,我完全已經餓扁了,但這會兒壓根沒有吃東西的慾望。

喬孟塗的沉默太多含義,太多變數,我警惕起來,咄咄逼人地瞪着喬孟塗:“喬總,你給我看這個到底什麼意思?”

他看看我:“毛毛,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

我一晃腦袋,心想誰他媽這會兒有心思跟你追究生熟啊,趕緊往下說。

“我們是純正的商業組織,對不違法的私人生活並沒有任何要求,問題是。”

喬孟塗沉默了一下,輕輕地說:“視頻里的男人,首先是有婦之夫,其次,他是在我們在整個東南亞主要供應商集團公司的幕後控股者。”

我馬上就想起了每次新供應商招標的時候,申請書上必然要有的一段話:

該供應商與經手員工,有無直接或者間接的利益關係。

東南亞一帶的供應商,跟於南桑滾床單的話,那利益關係就來得太密切了,那是每年數以千萬計的金額,就是跳進黃河估計也洗不清。

我長了張嘴,啥都說不出來了,幸好喬孟塗立刻轉移了焦點:“我必須要把這件事幫她扛下來,還得找到是誰發的視頻。”

我鬆了一口氣:“找找找,必須的,找出來你拿麻袋我拿棍子,一樓洗手間揍死丫的。”

他被我逗得一笑:“毛毛,你想想,如果於南桑下去,誰會是既得利益者。”

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joyce啊,她一直被壓在中國區,於南桑下去,不是現成她上來嗎。”

喬孟塗搖搖頭:“不見得。”

“為什麼。”

“因為太明顯了,打個比方,如果我太太被殺了,我就是第一個被警察抓去審訊的人,所以要是我想殺妻的話,就一定要買兇。”

這是啥比喻啊?你有這麼恨你老婆啊。

他語氣平淡地說:“相信我,不止一個男人有這麼恨老婆。”

我翻了翻白眼,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傅加藍,想到他和田娜之間那麼些分分合合的破事兒,如果他們倆結婚了,不知道過了若干年,傅加藍會不會用這種語氣跟別人談到他的妻子。

然後我呸呸呸呸了半天,把這個想法趕到爪哇國去,他們才不會結婚呢,不會的,傅加藍是我的男人,我可不會變成一個那麼糟糕的老婆。

喬孟塗對我突然呸出聲來有點不適應,很謹慎地看了我半天,確認我沒有繼續吐口水的意思之後,說:“何況,joyce根本沒有機會,她自己褲子上的泥巴更多,在北京和上海的代理商據說都是她自己名下的公司,財務上手尾大把,不日調查結果就會出來,她識趣的u啊,最體面的結果是她選擇自己離職,否則多半是法庭見。”

他說到別人的命運,態度和藹,語氣淡定,殺伐決斷之間卻沒有絲毫猶豫,我覺得我慢慢可以理解為什麼於南桑當初會視他為一生所愛,因為不管怎麼樣,這位老兄是個真爺們。

“所以呢?哎你一次說全行不行,別一點兒一點兒往外蹦啊,着急啊。”

說完我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這口氣太隨便了,跟眼前坐的是二逼陳似的,但喬孟塗似乎不以為意:“毛毛,我需要把於南桑暫時調離現在職位,暫避風頭。”

我心裏猛一跳,但想想又覺得這的確是唯一的方法,學名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然後聽到喬孟塗語調審慎地說:“在她復職之前,我要你頂替她的位子。”

除了我爸以外,傅加藍和二逼陳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除了這一點,他們其他唯一相似,而且相似程度相當驚人的地方,就在於他們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免費的午餐,更不會有牛肉餡餅從天而降。

這就是為什麼當我就喬孟塗的主意向他們徵求意見的時候,這兩位無論從三觀還是五官上都有天壤之別的朋友,異口同聲給出了一致的答覆。

二逼陳說:“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啊,這一手叫狸貓換太子,你就是那隻狸貓,你老闆那啥桑來着,就是太子,要下火鍋了必須弄個便宜的頂缸,你可別上當。”

這話寒磣我,我就算了,跟於南桑一比我也真有狸貓和太子之間的差距,但丫明明沒文化還非要引經據典,很叫人鬧心,他引完了覺得不是很確定,還在電話那頭問梁某人:“老婆,你說狸貓換太子是這意思不,還是真假美猴王更貼切一點?”梁某人很有把握地說:“真假美猴王吧,你看毛毛什麼地方長得像只貓了。”

我又一次想我淪落到向賢伉儷諮詢如此重要的人生事務,絕然算是老子自取其辱。

傅加藍則發揮他理科男的本色,一如既往充當我迷惘時的頂樑柱,循循善誘地和我分析前因後果,利弊吉凶,從於南桑和喬孟塗的關係分析到我們現在公司的局勢,還有我過去幾年的人脈經驗值,以及專業技能樹整體狀況,聽得我一愣一愣之餘,終於忍不住打斷他:“你怎麼比我還了解我們公司這些有的沒的。”

他簡潔地說:“這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

我馬上就激動了:“原來每次我跟你說東說西你只會嗯嗯啊啊,但其實都聽進去了啊,哎呀太好了。”

傅加藍輕笑一聲:“總之,我建議你不要接受這個職位,彼得原理說,每個人都會升到一個他應付不了的職位,對你來說,這個來得太早,而且情況太複雜了。”

我很乖地點頭稱是,姑且不說他從邏輯入手,分析與判斷能力一向都是我高山仰止的對象,就算他朝西邊一指,說太陽明天從那個地界升起,我也絕不二話,坦然認同——這和我的智力和常識都沒有關係,我只不過是圖他高興。他高興了我就高興,應不應該堅持世界的真理關我一毛錢事。

諮詢完正事之後,我問傅加藍:“你什麼時候回上海啊。”

他說:“周六晚的飛機,你呢,什麼時候回廣州。”

我支支吾吾地說:“嗯,還沒定,這不事兒多嘛,沒譜。”心裏跟放牛娃盼毛主席一樣,盼着他會說點兒什麼。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果然他說了:“這樣的話,那我周六回來一起吃晚飯吧,星期天我們還能上哪兒去逛逛。”

我一顆心總算掉回了肚子裏,忍不住揮拳面對假想敵打出一串組合進擊,這一刻我才真正能確認,傅加藍和田娜的午飯沒吃出什麼么蛾子來——這才是我非要給傅加藍打個電話問問前程的真正原因。

老實說,不需要二逼陳和傅加藍旁觀者清,我也知道於南桑的位子根本不是我能沾得了邊的,這跟能力,經驗,氣場,自信心當然有關係,但真正重要的是,我不信任喬孟塗。

視頻上於南桑和那位古董商翻雲覆雨,如膠似漆,演的那是一出真正的限制級,其他人看了流流哈喇子,也就算了,俗話說強姦易躲,意淫難防。

但喬孟塗呢?

於南桑是他曾經刻骨銘心愛過的女人,也是把他一腳從生活里踢到爪哇國決心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女人。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巧的事?別人想陷害於南桑,證物居然剛好落在她的舊情人手裏,而這箇舊情人,對她和誰滾床單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沮喪或在乎,居然就奮不顧身撲上去,要拯救她於水火之間。

也許是我愚鈍,看不出喬孟塗心裏的波瀾起伏,也許他就是那種諱莫如深的人,把哪怕點滴的情緒都掩藏得滴水不漏。

但我不會因為他的一番話,就冒這樣行差踏錯的險。

我和喬孟塗一起回到辦公室,在小房間打完兩個電話給傅加藍和二逼陳,直接去找於南桑。

一進門,我就招了:“喬孟塗說讓我接你的職位,你要避避風頭。”

她從筆記本電腦前撩起眼來看看我,不緊不慢地說:“怎麼說。”

我一口氣把我們吃飯的情況跟她和盤托出,於南桑靠回她的椅背,專心地聽着,聽完之後,什麼都沒有說,過了半天,問:“你知道剛剛你們開會的時候,誰打電話過來嗎。”

“不知道。”

“喬孟塗,你剛才說的,他在電話里告訴過我了。”

我對這位御姐真是再度刮目相看,這麼大件事聽到耳朵里,她硬是面不改色,嘴唇和眉毛都沒抖一下。

“那你怎麼辦。”

她看回她的電腦,輕描淡寫地說:“人生就是一場戰鬥,毛毛,我的字典里沒有避風頭這三個字。”對我微微一笑,眼睛又深又黑,真是美:“晚上跟你細說,你先幹活吧。”

她戴上耳塞準備開電話會,彈彈手指示意我出去,我由衷地對她飛了一個吻,關上門,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是微信信息提示的聲音,我漫不經心地打開看看,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田娜要求加我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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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過來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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