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清早七點,我在流着哈喇子的甜睡中被手機鬧鐘吵醒,感覺頭劇痛,我一邊猛打哈欠,一邊把傅加藍的床整理乾淨,地上東西撿起來,一件一件照原來次序放回箱子。

我去浴室洗把臉,看看鏡子,發現自己一臉倦態,頂着兩個巨大鮮明的黑眼圈,嚴重得好像被人打過了一樣,但和平常熬夜作死不同的地方是,我嘴邊居然還莫名其妙的一直帶着一縷甜笑。

沒錯,哪怕夢裏我也在想着我的超級無敵好運啊,那種坐擁全額樂透大獎的感覺棒透了,棒得來我刷牙的時候都想高歌一曲,讓那些泡泡們從嘴角滾出來,滾出來,滾到地上,把我的喜悅塗滿每一塊瓷磚。

我就這麼得瑟着收拾了一下自己,打車趕回於南桑那兒去,門鈴響了兩聲,她開了門,我一下子蹦進去,抱着於南桑抖了兩下:“姐姐,我成了啊,我成功了啊。”

她已經穿好了上班衣服,畫好了妝,白色襯衣,煙灰色精緻貼身的小西裝套裝,大溪地藍色珍珠這幾年貴的要命,人家都是一顆一顆戴的,她拿來串成一個小項圈圈在修長脖頸上,那個給她發工資的人看到了不知道有沒有一點氣短。

她手裏端着一杯咖啡,高高舉起,另一隻手一把把我推開:“別弄皺我衣服,你成了什麼?打死了三十隻老虎嗎。”

我訕笑:“老虎,沒有,可是我跟我男朋友攤牌了咧,他從了哦。”

於南桑噗嗤一笑:“從了?看你這樣子,昨天是在電話上通宵做愛么?你知道技術上這不算破處吧。”

這個人說話的風格很莫測,平常寫郵件開會,不時都要引用一句里爾克或者松尾芭蕉,讓我們聽得很高山仰止,可更多的時候是快准狠,生冷不忌,我頓時氣短;“我真是自取其辱啊咧。”

她放下咖啡杯,看看鐘:“你有十五分鐘去洗澡換衣服,等一下上班遲到你才叫自取其辱。”

伸手拿起包,把鑰匙丟給我,一邊沖洗手間裏努嘴:“洗手盆下面有急救面膜和眼膜,洗澡的時候敷一個,你現在的樣子可沒法看。”

我笑嘻嘻點頭,走進去開水洗澡,彎腰打開洗手盆下的柜子一看,dior的面膜一盒盒扔在那裏,我回憶了一下這玩意兒的價錢,沖門外吼:“老闆,我不用你的面膜啦,你要不折現給我吧。”

於南桑遠遠啐了我一句沒出息,啪把門關上走了。我哧哧笑,忽然想起什麼,趕緊給二逼陳打電話,他接起來的聲音很凝重:“喂,你好。”

“你幹啥,大便拉不出來嗎這個基調。”

他更凝重了:“你猜對了,等一下,我使一下勁。”

我趕在他開始嗯嗯前把電話掛了,我的本意是跟他通報一下我正式戀愛了,以後傅加藍就得是他的親哥,但這麼普天同慶的好事兒,硬被二逼陳的屎意盎然給攪了。

我嘀嘀咕咕想了半天,給傅加藍發了個短訊:“你起床了木有。”

不管多晚睡,傅加藍一定會在七點起來,這是他十幾年雷打不動的習慣,所以他馬上就回了過來:“正在吃早飯,我媽剛還問起你。”

我心情愉快:“告訴阿姨我狀態穩定,情緒積極,她好點了吧。”

“基本康復了,謝謝關心。”

“客氣啥。”

說到這兒,第一波用來熱身的話題就陣亡了,我趕緊派出主力,直搗黃龍:“你今天中午跟娜娜吃什麼。”

他回得稍微遲緩了一點,我心就開始往一百三上開始跳了,然後看到他說:“去利苑喝茶,爸爸媽媽都去。”

爸爸媽媽都去?這是去相親啊還是群毆啊,想想我又暗自嘲笑自己小心眼,田娜家和傅加藍家是多年世交,不然他們也不會一起長大,糾糾纏纏分不開,兩家人在廣州一起喝個茶有什麼問題。

但我還是多問了一句:“那你怎麼會有時間單獨跟她說話。”

他應該吃完早飯了,過了好半天,很簡單地說:“會有的。Later”

Later就later,怕你啊,我老實不客氣用了於南桑的面膜,快速收拾好,殺出去上班了。

我到辦公室剛坐下,部門同事claire就來找我:“毛夢囡,說真的,你跟老闆這次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我很無辜:“我真的不知道,她叫我從南區跟過來,我就來了。”

這位上海的同事年紀不小了,大學畢業就進來,現在孩子都上了小學,在公司資歷比大多數人都深,卻無論如何都升不上去,一直是萬年主管,嚴格來說,比我級別還低一級。

她虎背熊腰,天生骨架大,有時候整個團隊的人開會,她站在於南桑身邊,足有後者兩個那麼寬,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內心住着一個芭比公主,最喜歡粉色色系,衣服是粉紅色的,妝容是紅嘟嘟的,連耳機和雨傘都是小粉紅的,經常叫我看得氣短。

但她說話做事的風格和芭比公主一點關係沒有,倒更像一陣風,跟現在一樣,硬邦邦地說:“剛剛她叫我把上海上季度的數據全部給到你綜合,我不明白,你管南區,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為什麼要把數據給你。”

我和她面面相覷,老實說,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說要接收上海數據的事啊,於南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既不會無緣無故high,也不會無緣無故二,我想起她在廣州對我說的,幹掉joyce把位子給我的話,心裏頓時虛了一把,支支吾吾地說:“哎,我不知道,要不,我去問問她。”

Claire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最好問問清楚。”轉身走了。

我趕緊給於南桑打電話,沒接,我乾脆走出去在辦公室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果然看到她在某一個私人辦公室,靠玻璃牆站着,我正要衝過去,突然一個急剎。

她不是一個人在辦公室里,靠角落坐着的,還有一個喬孟塗。

我們公司業務遍佈全球,橫跨廣告,公關,專業市場營銷,品牌培訓等各種領域,產品線多得要命,職能部門也多得要命,在總部樓梯上飛下一塊磚頭能打死十幾個VP,重傷不死的那些起碼是總監。

所以於南桑雖然職位不低,放到全球範圍內一比,也不算特別牛逼的角色,但有一樁她認了第二,還真沒有人敢認第一——事實上那也不是一件什麼值得人去爭取的榮譽——那就是緋聞的密度和廣度。

要是把於南桑在公司的緋聞當真的話,她幾乎已經睡遍了全產品線的高管,每年的董事會根本不需要行政部煞費苦心找地方,直接到於南桑酒店卧室里喊一聲,議程掛到床頭這事兒就結了,說不定決策的效率和質量都高一些。

我進公司之後,幾乎每個部門都有人過來跟我說我老闆的八卦,最後我終於迷惑,從我得到的消息看,一個人如果有那麼多人有一腿,而且都在公司這一畝三分地里,那簡直是不可能有時間正常上班的啊。

所以我直接去問於南桑:“你跟大老闆有一腿嗎。”

我們當時正在開會,她對着電腦皺着眉頭正看數據,被我冷不丁一問,噗嗤就樂了:“喲,這麼快就有人跟你update啦,還有誰趕緊說,一次性問完免得你惦記。”

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猜換了個老闆以後大概只會給我小鞋穿,而換了另一個下屬,也決定不會在開月度通氣會的時候冒出這麼二的問題。

我手指頭折一折,報出幾個風聲里大家傳得津津有味的名字,從頭銜來看,都是能讓我脖子都仰斷的大人物,於南桑聽完嘆口氣,把電腦轉過來給我:“你上內網查查他們的照片。”

我不明就裏,說查就查,點進管理團隊矩陣之後,屏幕上亮出幾位大佬的照片,我倒抽了一口涼氣,於南桑同情地看着我:“你明白我什麼意思了吧。”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把電腦還給於南桑,聽到她在那邊痛心疾首地嘀咕:“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傳的,你要是我,你對着這幾頭能睡得下手啊???”

我當場就笑傻了。

可能因為我一條筋又沒心沒肺的緣故,於南桑戒心很重,卻從不防備我,哪兒都願意帶我去,我慢慢知道於南桑不是開玩笑的,她對誰都能放電,而且一電電死的案例相當多,我陪她出差的時候,每個城市都有自願上崗的觀音兵前來聽傳當差,可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她真的對誰用心。她翻臉如翻書,掀桌如散步,對男人冰火兩重天的差距,有時候就在人家上洗手間尿一尿的前後之間。

我要是能學到她一成決絕和利落,傅加藍也不能吃死我這十年。

可是我現在,在玻璃窗外,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臉上的神情,儘管只是一側,那份濃烈的戀慕與繾綣卻一目了然,他們不知道在說什麼,我猜應該是工作,但於南桑站立的姿勢卻一反常態是軟軟的,稍微靠在玻璃牆上,頭微微側着,一隻手放在脖子邊,輕輕玩弄着自己波浪一般的長捲髮,她嘴角帶着甚至說得上有點迷迷糊糊的笑,甜絲絲的,一邊在和喬孟塗說什麼。

我真心想再觀察一下喬孟塗是什麼表現,但實在不敢靠太近了,急剎之後我轉身就走,走回自己的座位,claire見狀立刻過來:“問過了嗎。”

我搖搖頭:“兩個老闆在開會,沒敢打擾。”

倒沒有說假話,claire狐疑地打量我一下,掉頭就去,拿了電話走遠了,她向來和北京的joyce關係密切,我猜這一股子猜忌防備,倒也來得不是毫無原因。

在座位上等了大半個小時,於南桑過來了:“上海數據拿到沒有?和南區的合併整理一下,把比較分析圖做出來,下午一點要用。”

我老實交代:“claire不給我。”

她好像並不覺得意外,面無表情地看看我:“她不給你,你就算了?”

“哎?老闆,你老人家親自讓她給的哦,她都不給,我當然只能算了。”

於南桑冷笑一聲,撂下一句話:“見到claire,兩人一起過來見我。”

她走開了,我抱着忐忑的心情在那兒等claire,忽然喬孟塗又過來了——你們兩個是在演皮影戲嗎?一進一出,一前一後的。

老實說喬孟塗真是好看,這麼挺拔,又這麼清俊——這個世界上配得了這兩個形容詞的男人可真不多,何況他彬彬有禮卻不怎麼笑,一舉手一投足都酷得叫人想哭的那個調調,剛好是我的菜。我想我們家傅加藍再來十年,應該也能熟到這個份兒上了,哎喲,我必須要加強保養,回家自己也買貴婦面膜天天晚上折騰去才行啊。

他走到我面前,彎腰問我:“hi,你下午有沒有時間?”

我一驚,差不多有點結巴了:“有,有,哎,不是一點開會嗎?”

他笑笑:“你家老闆召你們開會,我另外有工作,但我想在會後找你單獨catchup一下,三點?來我辦公室,好嗎?”

我心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能說不好嗎??當即點頭如搗蒜的答應下來。

這時claire回來了,手機捏着,耳機都沒摘,臉上表情有點怪怪的,我叫她:“老闆叫我們去她辦公室一趟。”claire活生生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說:“好,好。”

我們一前一後走到於南桑辦公室,把門一關,於南桑招呼也沒打一個,也沒叫我們坐,把她的電腦屏幕轉過來,我們倆都很意外地見到joyce出現在gotomeeting的會議軟件屏幕上。

於南桑冷冰冰地說:“joyce,阿M和claire都在這裏,你跟大家解釋一下上個月南區,上海和北京之間,費用和績效兩組差距那麼大的原因。”

Joyce和claire的臉色,真的比極度深寒下的一坨屎都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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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過來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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