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天佑金錢，上（GOD save the money I）】

關於阿卡姆世界的締造者，文明世界所掌握的信息加起來都不夠寫滿一頁標準稿紙。

這位神秘人物一般被稱為魯達吉.海亞姆大夫，幾百個世紀前忽然出現在南船五的不設防星區內，並且單槍匹馬地拉起了一支無國界醫療隊。

當時正值冰洋年代末期，澤格文明已經搖搖欲墜，各種流言甚囂塵上，帝國境內到處看得見來歷不明的可疑分子，海亞姆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同南船五諸位總督見面的。

起初，總督們的想法很簡單，他們雇傭海亞姆大夫建造阿卡姆，只是想弄出一個針對境內敏感人物的無限期收容所，但是，大夫遠遠超出了總督們的預期：他最後交付的，甚至都不是一座精神病院，而是一個精神病研究領域的烏托邦世界。

眾所周知，送入阿卡姆世界的病人幾乎沒有離開的，他們會在這顆星球上世世代代繁衍下去，並且為海亞姆的團隊提供第一手的精神疾病資料。那麼如何讓一個全部由精神病人組建的社會保持穩定呢？毫無疑問，控制，是最重要的。

所有阿卡姆的病人都會接受顳葉改造手術，以方便醫療者們對其情緒與記憶實現系統化管理，基於這項技術，海亞姆大夫為他的私人國度設計了一種可能在全宇宙都獨一無二的機制：重啟。阿卡姆世界的運轉，很大程度上都是建立在“重啟”這種神奇機制之上的。

所謂的“重啟”，可以是指一個或幾個人，也可能是一座城市，後者的操作尤為複雜困難，只有涉及一些特別重要的研究課題，醫療者們才會將整座城市的體制，領導人，基礎建設，居民信仰乃至人際關係等一系列現狀全部推倒重來，一般這樣的重啟，即使是基於模板，也需要兩到三年時間才能初步完成，正式投入使用則要至少七年的準備時間。

在這期間，對於病人記憶的編輯與新城市建設同步進行，有趣的是，即使發生了明顯的記憶偏差，患者們也表現得十分平靜，甚至對於某些當地機關，個人的重啟記錄都不是完全保密的，我知道這聽起來有多難以置信，但是在阿卡姆的居民看來，接受重啟和突如其來的人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說到重啟的目的，一般而言有兩種，它可能是某個治療方案的一部分，也可能是一次大型心理或者社會實驗。如今，隨着醫療者中研究派的日漸增多，后一種重啟的理由已經佔據了絕對多數，有局外觀察者指出，醫療者組織如今的領導人，荒川妖時主任，正努力把醫療者轉型為一個純粹的學術機構。這種演變的副作用之一，就是醫療者們對於自己病人的醫治越來越不上心，他們日漸依賴先輩們留下的重啟人格模板，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勉為其難地對模板進行微調，他們制訂的醫療計劃不是過於保守就是激進到讓人懷疑其真實目的，有觀察家尖銳地把阿卡姆比做小白鼠世界，而荒川主任無疑加快了這一變化的進程，接觸過他的人都表示，他更像一個官僚而並非一名醫生。

如今在阿卡姆世界上存在着大約五千座標準城市，所有城市都處於不同派系醫療者管理下，每一座都重啟過至少三次，雖然你看不到醫療者的身影，但那些本地神明確確實實在雲端掌控着一切，從理論上說，他們甚至看得見城市裏每一個人的每一個念頭。至於作為被管理者的患者們，他們只知道自己處在某一個治療階段，沒有特殊原因，他們不被允許離開自己的城市，也不被鼓勵執着於自己的過去。他們帶着被重塑的記憶生活着，不清楚自己目前的這個狀態，是屬於實驗準備期，實驗中，還是實驗間隔，當然，更不可能知道針對自己的實驗內容。舉個相對極端的例子，也許你被抹掉了一小部分人生，甚至更換了一個家庭成員，結果，僅僅是成為了一次實驗中，隨時可以被替換掉的對照組。

毫無疑問，以上種種行為，讓醫療者們在阿卡姆世界的風評非常地一言難盡。不過，在前者看來，精神病學，心理學，以及社會學研究的發展才更值得被優先考慮；另一方面，他們也堅信，相比於束縛衣，抗焦慮藥物和電擊休克，重啟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一種更為人道的醫療方式。何況，傳說中無處不在的倫理委員會，也會在必要時刻出手，防止實驗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大規模流血，同時也防止實驗影響波及到其它城市，乃至對整個世界產生不可逆的改變。

尤其是後者，被看作倫理委員會存在的第一要務。委員會繼承了初代醫療者們的保守思想，他們認為阿卡姆應該永遠是一個個可控的並聯實驗單元，所有的交流都被限制，如果有必要，一座城市甚至可以維持幾百年與世隔絕的中世紀狀態，而只要一次重啟，他們就可以一步跨入航天時代。

在阿卡姆世界，倫理委員會的意志是不可逾越的紅線，如果不是他們，醫療者不同派系之間恐怕早就白刃相見了。也正是因為委員會的努力，阿卡姆世界在這幾萬年裏，只有區區一百座城市被從歷史中抹去。

然而，即使是醫療者也不清楚倫理委員會的具體情況，事實上，他們幾乎從不露面。有傳聞說，海亞姆大夫的直系後代一直秘密掌控着委員會的領導權，這種說法自然無從印證，甚至，連海亞姆大夫留有直系後代這一點本身也只能算是一個古老的流言。

如今，阿卡姆世界接納外來病人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少，但依舊有一些文明世界，基於幾萬年前的協定向此處輸送着不受歡迎的人。偶爾也會有一些外來者對阿卡姆世界做短程拜訪，當然，他們首先要取得荒川主任的同意。至於從這顆星球出去的患者，可真就是鳳毛麟角了，一份來自醫療者內部的文件表明，最近三百年時間裏，阿卡姆世界沒有出現過一例痊癒的病患，而且顯而易見，現在的領導層們一點也不想打破這個記錄。

以上內容摘自《阿爾貝爾星系群漫遊指南》，作者“圖書管理員”阿爾貝爾。

索菲亞費爾南多洛佩茲今天在一片混亂中迎來了她的25歲生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陷進去的，也許是被那個小男孩脅迫的時候，或者，看到脅迫犯支離破碎模樣的時候，又或者，在脫身過程中撞上黑衣典探的時候。現在是下午4點，太陽漸漸偏西，少女已經奔跑了大半天，卻還是沒能甩掉該死的黑衣典探，一切都在失控狀態下加速再加速，完全沒有減緩下來的跡象。

索菲亞調了調耳際的通訊旋鈕，投在神經網上的仍舊是一片白色噪點。“該死！”女孩心中暗罵，之前她已經嘗試聯繫過同伴三次，接收到的全都是雪花。看來她的同伴又修改了加密頻道算法，現在，只能等他們來找自己了。

遠處傳來不懷好意的喊叫聲，兩個黑衣人正在拐角處伸頭探腦。“謝天謝地啊。”索菲亞心說，“他們每次都只有兩三個，如果是一群典探圍上來，我就插翅難飛了。”

心裏這樣想着，女孩緩緩退回原來的小路，轉身攀上一堵矮牆，悄無聲息地翻進另外一條巷子，繼續飛奔起來。“棒極了，”她自暴自棄地想，“這下徹底迷路了，誰來幫我一下，看在醫療者的份上，今天可是我生日！”

彷彿真有醫療者聽見了女孩的詛咒，原本混沌不清的通訊接口裏忽然傳出了人聲信號：“蘇菲！蘇菲！”這一瞬間，女孩感覺小巷彷彿也明亮了許多。

“怎麼回事？”那邊的隊友問。

“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呢，好像全城的典探都在堵我，我真想不出來，咱們乾的哪件事情讓奧托這麼恨我！”

“你竟然還不知道？”通訊受到干擾，隊友的叫嚷混雜着一連串噪點，在少女神經接口末梢炸開，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還記得中央車站外的警團署站點嗎？它被人屠了，就是今天早上，死了十七八個黑衣雜！”

“知道是誰幹的嗎？”

“消息被封鎖了，暫時沒有竊聽到有用的情報，但我猜他們一定以為是咱們乾的，說實話，我還指望你知道是誰幹的呢！對了，錄音帶拿到了沒有？你現在在哪兒？喂？”

“某個GPS定位不到的地方，應該是在朝車站的反方向跑。今天的典探也真是邪了門了，就是甩不——”索菲亞忽然停住口，雙腳也隨之站定，改造過的身體沒有喘息也沒有遲滯，像是一台隨時能激發的戰鬥引擎。她前方几米之外的巷口處，站着兩名黑衣人，兩人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派頭，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蘇菲，怎麼了？”

“沒什麼，”索菲亞舔舔嘴唇，舉起一對纖細的手臂握緊拳頭，眼神中流露出夾雜着怒火的笑意，“該做跳操了。”

“呃……好吧，我正好給頻道換一套算法，在這段時間裏……祝你好運。”

通訊設備安靜了下來，陰暗的小巷裏落針可聞，少女活動了一下瘦削的肩膀，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無聲的不屑。典探們板著臉與女孩對峙，他們每個人都有女孩的兩倍重，臉上帶着訓練有素的殘忍表情。

幾個呼吸后，一名典探忽然跨出兩步，舉起粗糙的大手伸向女孩。電光火石間，索菲亞如疾電一樣飛竄而起，還沒等黑衣人看清，女孩已經錯身潛到他背後，一雙改造過的手臂死死箍住了典探的胸口。僅過了一秒鐘，身高兩米的典探已經被箍得面色紫黑，一絲氣都喘不上來。

“別掙扎，我們彼此節省一點時間。”女孩說著猛地加大力度，耳邊傳來“咔擦”一記脆響，大漢身子立刻軟成了棉花——他胸骨被折斷了。

另一個名典探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後退一步，堆滿橫肉的臉上倒看不出有多少恐懼。“別動，”他沉聲說道，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黑洞洞的離子銃。

“該死，如果有誰的25歲生日比我還糟糕，我倒很想認識一下。”索菲亞心中念叨着後退一步，若無其事地高舉起雙手，第一名黑衣人失去了挾制，順着女孩的懷裏滑到地上。

“你不該走這條路的。”黑衣人切齒道。

“不該跟你們為敵？”索菲亞嘗試理解典探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後者只是不耐煩地揮揮離子銃，“不該走這條路……”他又恨恨重複了一遍。

就在這時，女孩忽然察覺到事情有些古怪，那個正拿槍指着自己的男子，他臉上的表情既不是得意也不是惱火，竟然是絕望，彷彿他抓住女孩，反而是闖下了大禍。

一定有什麼事不對，但是索菲亞沒有時間細想了，她高舉的右手手掌微微蜷曲，趁黑衣人不注意，打了一個清脆響指。

這聲音自少女指尖發出時幾不可聞，但是轉瞬便化作尖哮，轟向猝不及防的黑衣人。後者只覺得自己的耳膜撕裂一樣地疼，甚至渾身每個關節都在不可抑制地打着顫。典探哀嚎着癱倒在地上，抬眼卻看見女孩依然若無其事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怎麼……”男人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已經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索菲亞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掌，表情有些悵然若失，也許，今天早晨她應該對着那個男孩使用這一着，雖然她從沒想過向一個孩子下手，但是她可以控制攻擊的音量，最多把那孩子震暈過去，如果當時這麼做，那孩子現在應該還活着……

少女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腳踝一緊，原來第二個典探已經恢復了知覺，正用最後的力氣抓緊女孩雙腳。

“她在這兒！”黑衣人聲嘶力竭地高喊，“這天殺的在這兒！”

不及細想，索菲亞彎下腰一拳打在典探太陽穴上，雙腳隨即掙脫了束縛。女孩一個箭步竄過巷口拐角，再次發足狂奔，身後，傳來了刺耳的哨聲，這一回，來的人絕對不止兩三個。

“誰來賠我一個25歲生日！”索菲亞心裏吶喊着，轉機忽然就出現了，繞過拐角，女孩的眼裏頓時透出神采，她面前是一條寬度不足兩米的陰暗窄巷，兩旁伸出的屋檐遮蔽了大半天空，但是在正前方，陽光衝破重重阻礙，桀驁地卷涌而入，像是一條清澈耀眼的瀑布，無聲流瀉到少女腳下，一棟摩天大樓在小巷盡頭的天空下拔地而起，猶如一個銀灰色的巨人，沐浴在奕奕金光中。索菲亞幾乎要高聲唱起來了，那是“基因貸”大廈，她終於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了。

耳畔又響起隊友的聲音：“蘇菲，一切還順利嗎？”

“不能再好啦！”女孩語氣里洋溢着莫名的喜悅，雖然身後哨聲越來越急促，但是少女卻在眼前畫面的感染下生出一股豪情，希望真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上一刻她還是走投無路的瓮中之鱉，下一刻她彷彿就已經主宰了全世界，即使直面荒川妖時主任，她也無所畏懼。

“我剛才問你話你還沒回答呢，錄音帶你拿到了沒有？”

“有人先我們一步下手了，偷錄音帶的人被殺了。”

“什麼？誰幹的？”

“不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沒什麼可擔心的，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少女幾乎是喊着說完最後一句話，不顧身後的黑衣追兵，一面跑着一面朝陽光張開雙臂，露出孩子一樣純真而瘋癲的笑容：“索菲亞洛佩茲，生日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