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工
海茵火大地按下快捷通話鍵,那邊一接起來,他立刻吼道:“怎麼這麼長時間才接?我現在在體育館訓練,你馬上過來。我給你半小時,半小時后我必須看到你人站在我面前。”
簡梵哆嗦了一下,把手機從耳邊拿開。
剛開始她沒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差點失手摔壞一個骨瓷杯。
被領班狠狠瞪着,簡梵滿頭大汗,抱着手機跑到後門,小心翼翼地接起來聆聽聖旨。
“我還在上班,員工守則規定不能擅自離崗,我會被炒魷魚的。”
“我不管,要怎麼來那是你的事,半小時,你敢不來的話,就跟你那條蠢狗說再見吧。”
教練給dv換了張存儲卡走過來,驚愕,那個一臉獰笑的人是誰?
簡梵一凜,不敢再繼續求饒,海茵大魔王是講道理的人嗎?不是。
她戰戰兢兢道:“你別欺負它,我……我……”
眼尾瞥到關門下車走進餐廳的人影,簡梵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我不去了!”回過神,她啪地關了手機,同手同腳回到餐廳,坐立不安,時不時伸長了脖子朝前面看。
領班走過來,塞了一個托盤給她:“愣着幹嘛?咖啡是八號桌的,蛋糕給十二號桌,還不快去。”
把東西送到自己負責的區域,簡梵用托盤遮着臉,小碎步閃到假盆栽後面,眼睛亮晶晶盯着坐在窗邊的男人看。
雪后初霽,金色陽光透過落地窗,徐徐灑落他滿身。
米克穿着一件薑黃色毛衣,鬆鬆軟軟的質感很襯他溫潤陽光的氣質,他低頭翻書的側影,他眉毛輕抬的弧線,全被一層淡淡的光暈所包圍。
簡梵有點開心又有點難過。
她知道這間餐廳靠窗的位置是米克最喜歡的地方之一,他跟海茵那種根深蒂固的大少爺做派不同,他不會介意這裏太過陳舊的裝潢,也不會介意這裏的咖啡混了速溶粉而不是來自古巴的咖啡豆。
即使只能這樣偷偷的,遠遠看他一眼,簡梵就覺得這大半年來頂着白眼和嘲笑,堅持留在餐廳打工沒有被開除,所有的努力付出都值得。
畢竟他們擁有過彼此最美好最純真的時光。
那些回憶,即使如今中間隔了殺父之仇,簡梵依然無法強迫自己忘記。
領班在餐廳里找了一圈,揪着簡梵耳朵把她拉走,扔給她一頂帽子。
“有人點了外賣,你看起來很閑,趕緊去送。”
別啊,她還沒看夠呢……簡梵哀怨地拖着步子,一步三回頭,門外外賣盒撂了足有半人高,如此壯觀的景象,竟然都是送去同一個地點?
體育館裏,海茵給冰刀上了刀鞘,把手指捏得啪啪作響。
蠢丫頭膽子大了,敢拒絕他?
他有的是辦法折騰她!
等外賣送到,海茵一揮手,訓練營的小毛頭一擁而上,鬧哄哄地搶着分了外賣。
簡梵抱着自行車頭盔,哆嗦着往後縮了一小步,再一小步。
海茵把人揪進自己的更衣室,手撐着櫃門,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漠然睨她。
被他這樣看着壓力好大啊,簡梵膝蓋軟了,身體晃啊晃的眼看要跪,她恐懼地說:“我,我可以解釋……海茵你別……唔唔唔!”
撲上去親夠了才放過她,海茵曖昧地舔了舔她唇角,貼着她唇慢條斯理地說:“嗯,還不錯,外賣送來的甜點……又軟又甜。”
簡梵缺氧的大腦嗡嗡作響,被他極富磁性的聲音一撩撥,徹底罷工。
暈陶陶地被海茵牽着按在某個座位上,海茵指尖擦過她耳下動脈,深深注視她雙眼:“專心看,敢走神我就殺了你。”
神清氣爽地回到冰面,海茵接下來的表現可謂是精彩絕倫,讓人目不暇接。
就像是被奇妙的魔法所牽引,簡梵注視他在冰面上快速地滑動。海茵凌空躍起的高度裹着無數碎裂飛濺的冰晶,閃閃發光,耀眼奪目;他旋轉的速度像是能撕裂空氣,強悍奪走她呼吸的能力。最後以一個沒有誤差的定點旋轉和瀟洒定格作為結束,滑完整套動作,海茵自己也覺得很滿意,他快速衝到場邊,趴在廣告牌上低頭看她。
他氣息急促,胸膛輕微起伏,一滴汗珠混合了融化的冰水,砸在簡梵腳尖。
“有沒有看清楚?我滑得怎麼樣?”
簡梵崇拜地用力鼓掌:“好棒,這是你拿冠軍的那套動作對不對?”
海茵臉一下子就黑了。
“你根本就不關心我的比賽!這不是我世錦賽的自選動作,而是……”他咬牙,跟教練說了要改編曲之後,他從ipod里翻出一首節奏感強勁的樂曲,在她的注視下,他渾身熱血沸騰,有使不完的力氣,靈感充斥每一個細胞,隨意發揮銜接各種高難度動作,順暢地滑完了一套沒有排練過的自由滑。
結果她說什麼?她以為這是他練了上千次的規定動作!
海茵氣死了,拿毛巾甩了她一臉,哼哼着走到她身邊坐下,長臂一展,搭在她肩頭,晃了晃腳踝,注視冰面的目光閃爍着莫名的情緒。
抓下毛巾,簡梵在他臉上找不到多餘的情緒起伏,她只好舉起手裏的東西,輕輕擦去他鬢邊的汗漬。
手被他抓住,重重按在胸前。
簡梵:“???”
“我還沒到巔峰狀態,以運動員的黃金年齡來計算,我大概還能滑兩屆冬奧會,然後就打算退役。你呢,你將來打算做什麼?一直在餐廳里打工?”
“不打工不行啊,”簡梵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說,“我沒錢,沒錢什麼都做不了。我還得替我爸還掉欠銀行的債……”
海茵扭頭,一臉你在說什麼胡話的表情。
“你爸欠的債,關你什麼事?再說了,他還能欠多少錢?你家房子、車,還有你父母名下的其餘不動產,不是都抵押了?”
“我爸出事之前,剛貸了一筆款,跟米……跟合作夥伴一起投資it產業。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盈利的時候我家一分錢沒拿着,出事以後,項目只好低價打包轉賣,債務全都落到我爸頭上。”簡梵低頭盯着自己腳尖,在海茵面前說起這些,她很不自在。
海茵眉毛很快皺在一起又鬆開:“瞧你這點出息,打工攢錢還債,就那麼點工資,你得干到哪天才還得完?”
“那我該怎麼辦?”簡梵愁死了,她認真想了想,“再多打一份工?”
眉毛動了動,海茵變換個坐姿,飄忽的視線落向別處:“……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來錢快的工作。”
簡梵眼巴巴地盯着他,就差搖尾巴了。
海茵忍着笑,一本正經地思索着說:“有一些年輕女性,她們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會想辦法接近有錢的男人,陪伴他們,滿足他們所有需求,換取金錢和好處……”
“你要給我介紹金主嗎?”簡梵大驚。
“你還知道這個?”海茵笑容不善,簡梵嚇得連忙雙手合十,無聲討饒。他問她:“金主有什麼不好?”
簡梵搖頭:“不好,金主眼光高,他們看不上我的,我長得又不好看,沒胸沒屁股,除非他們眼瞎。可是,瞎子也要包養情人嗎?哎呀,我差點忘了,出來太久了,再不回去領班又要扣我工錢了!”她抓起印了餐廳logo的頭盔往外跑,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海茵憋悶得差點吐血,都被她說成眼瞎了,他還怎麼好意思說他想當金主包養她?
回餐廳還了東西,不出所料,簡梵又挨罵了。
靠窗的座位沒人,米克已經走了。
簡梵慢慢走到角落原地蹲下,抱着膝蓋,頭枕着手臂惆悵地注視窗外逐漸黯淡的天色。
高緯度地區的冬天,夜晚來得比其他地方更早。
腦海里回想着海茵說的那些話。
她將來打算做什麼?
如果家裏沒出事的話,簡梵應該會打扮得光鮮亮麗,和同齡人一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聆聽知名學者的講課,享受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
她的身邊還是會圍繞着想要接近上流社會的人,她還能握着米克溫暖的大手,被他深情溫柔地注視,並肩漫步在童話般的林蔭小道上。
對簡梵來說,那樣的生活是正常的,她一直都在朝那個方向努力,然後某天,砰!她的世界被徹底顛覆,失去所有,踽踽獨行。
想得頭痛了起來,簡梵也沒找出想要的答案,她收回思緒,努力工作。
打烊后,簡梵沿着街道準備回舊城區,兜裏手機震了下,海茵發了一張照片。
可憐的小拉布拉多被大手拎着,脖子上掛了個牌子,上面寫着。簡梵倒抽一口氣,換了個方向開始跑。
跑到市區的豪華公寓門口,簡梵被攔下不讓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打扮,的確跟這個高檔小區畫風不同,只能蹲在門口等海茵把她領回去。
低頭開門,海茵遞了一張卡片給她。
“這是什麼?”
“門卡。以後進門就亮這個,誰不准你進小區,把名字記下來告訴我。”他皺着眉,把空調溫度調高,握着她凍得失去知覺的手,沿着血液流動的方向一點點揉開。
簡梵捂嘴偷笑:“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好像小說里的霸道總裁。”
海茵很想翻白眼,小說里杜撰的那些霸道總裁能比他長得更帥?
聽見客廳里的動靜,拉布拉多飛快鑽出來,圍着他們轉來轉去,歡快地搖尾巴。
它屢次想撲海茵,被簡梵眼疾手快地攔住,她心疼地摟着狗狗,被綁成肉票還不記仇,拚命討好可怕的綁匪,她忽然覺得自己跟狗狗有點同病相憐……
等到簡梵洗澡的時候,海茵在外面拚命敲門,簡梵嚇得整個人埋進水面下,紅着臉低叫:“你不要突然闖進來!”
“洗什麼洗?你給我出來,看看你的狗都幹了什麼好事!”
簡梵有不好的預感,匆忙裹上浴袍,跟着出去一看——
一隻酒瓶被打碎,皮毛沾滿紅酒的拉布拉多耷拉着耳朵,發著抖站在地上,小聲嗚咽。
看清酒瓶上的標誌,莫奈親筆設計的珍藏版木桐。簡梵眼前發黑,這、回、死、定、了!
賣了她都還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