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協議
“我們來談談有關賠償的問題,”海茵兩條長腿晃了晃,啪地扔了一疊文書在簡梵面前,“你先簽字,簽了字再看內容。看小說最新更新來----網,---------------------”
瞪着密密麻麻的字,簡梵眼暈,她吞咽了一下,提筆猶豫不決。
“其實我可以把狗狗賣掉……”
“一條狗能值多少錢?你趕緊簽,別磨磨蹭蹭的。”
好吧,他說得有道理,簡梵硬着頭皮落筆,順便掃了一眼,發現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內容不太對勁——
“乙方必須遵守職業操守,金主的話永遠是對的。金主如果犯錯,參考前一句。”
“要隨時保持笑容,金主不喜歡對着一張苦瓜臉。要每周上健身房四次,保持體脂比達到完美標準,金主不喜歡摸骷髏架,也不喜歡游泳圈。”
“比起傳教士姿勢,金主更喜歡后入,還想嘗試在不同地點解鎖各種新姿勢。乙方必須無條件服從金主的要求,金主的話語就是前進的方向,每天默念十遍。”
簡梵手在顫抖:“這到底都是什麼鬼啊……”她猛地抬頭看向海茵,“我現在就去把狗狗給賣掉!”
“簽、名!啰嗦個沒完,你膽子肥了是不是?”一記眼刀刮來,海茵跨到她身後,右手包住她,強行在末尾落筆。
吹乾墨水,海茵將合同折好收起。
“從現在起即日生效,以後我就是你的金主,你得乖乖聽我的。”指背輕佻地颳了刮她臉頰,海茵理所當然地命令道,“把那個打工辭了,租的那個公寓也別要了,裏頭的東西全部扔了,要用什麼重新買,至於那條狗……算了,已經養了一個你,再多養一條狗也無所謂。你還欠銀行多少債,我幫你還上。現在給你第一個任務,去地下停車場,把我車後備箱裏那幾個袋子提上來,上回給你寵物買的東西忘了拿。”
接過海茵拋過來的車鑰匙,簡梵覺得他病的不輕。
不對,應該是她病入膏肓才對,不然她怎麼把自己給賣了呢?
第二天一早,簡梵趁海茵去洗澡的功夫,偷偷溜了。
一整天她都戰戰兢兢,魂不守舍,打破了三個杯子,一隻餐盤,創下了新記錄。心疼地掏錢按價賠償之後,簡梵靠着牆,唉聲嘆氣。
領班走過來習慣性又要訓她,發現她臉上藏不住的驚惶神色,多問了一句:“……你遇到麻煩了?”
拜電視新聞和脫口秀等節目之賜,簡梵的大名以及她正被警方通緝的父親,隔一段時間就會上一次電視,小鎮上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都知道這個顯赫家庭曾發生過什麼。
最開始,簡梵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引來圍觀。
作為這家餐廳的領班,辛迪很清楚,有些員工會暗中給簡梵下絆子,因為她笨手笨腳總是把活兒搞砸,他們就心安理得把闖出來的禍都推到簡梵身上,讓她背黑鍋。還有一些員工總取笑簡梵挨訓時的可憐模樣,私下押注,賭她什麼時候會吃不了苦主動辭職。
本來這不關領班的事,她沒工夫管每一個員工私下做什麼。
但是看着簡梵拚命工作的勁頭,領班漸漸對她改觀。
不是千金小姐一時興起跑來體驗生活,簡梵認真地對待工作,積極地面對困境。
領班把她的努力看在眼裏,偶爾不着痕迹地指點她,提拔她。
簡梵不是真的傻,落魄后,誰對她是真好,誰對她是假好,她心裏都清楚。抬起頭,簡梵滿心信賴地問:“辛迪阿姨,你認不認識可靠的律師?”
“我像是付得起高昂律師費的那種人?”領班上下打量簡梵,皺眉道,“我只認識給妓-女、流浪漢和罪犯提供免費辯護的律師。你惹上了官司?”
“不是,”簡梵搖頭,“我想找律師諮詢一下,假如……假如我不是自願的情況下籤了一份協議,有沒有辦法不遵守啊?”
領班看了看她,扭頭走了。
愣了一會兒,簡梵忽然意識到,領班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那份打工協議是自願簽署的——
訓練結束的海茵久等不見簡梵,他知道,她一定縮回烏龜殼裏,躲到那間破舊公寓去了。跳上跑車,海茵咬牙飆到舊城區。公寓裏沒人,他又開到餐廳外,攔住一個出門扔垃圾的服務生,打聽到簡梵已經交班離開。
找不到人,海茵很是鬱悶,順着車流,看見指路牌就轉彎,沒有固定目的地。
從小鎮開到市裡要不了多長時間,不同於鎮上安寧靜謐的祥和氛圍,世界各地湧來的遊客,帶動了城市建設和經濟發展。
入夜後,街上依然隨處可見裹得嚴嚴實實的遊客,停在建築物或雕像面前拍照留念。
一張傳單遞到遊客面前,他們目不斜視地走過。收回手,簡梵朝指尖哈了口氣,在購物中心門口繼續發傳單。
這是她找的新兼職,第一天上崗。發得越多給的錢也越多,可這麼冷的天,大家都只想把手揣在兜里,誰會願意伸手拿一張沒用的傳單?
簡梵數了數剩下的傳單,跺跺腳呼出一大團白氣。她正犯愁,商場保安過來趕人,她一邊道歉一邊後退,沒留意地下停車場出口,一輛酒紅色的suv正沿着坡道駛出。
捂着被後視鏡撞到的肩,簡梵跌坐在路邊,心疼地看着傳單紛紛落到雪地里,很快被圍觀的路人踩得稀爛。
車上下來一個裹着貂皮大衣的女人,四目相對,簡梵認出來了,是米克的母親。
“我說呢,怎麼突然冒出一條野狗,擋在路中間礙事。”理了理毛領,米克母親話說得很難聽,看着簡梵凍得發青的臉和一身不入流的打扮,她獲得了異樣的滿足感,表情更鄙夷。
有人問簡梵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去醫院。
簡梵咬唇搖了搖頭,爬起來看着米克母親,鼓起勇氣道:“阿姨,我知道我家對不住您,這段時間您肯定也不好過。但我不是您的出氣筒,您不該這樣說我。醫院我就不去了,不用您出醫藥費。”
米克母親勃然大怒:“你還好意思跟我要錢?看我不撕爛你那張臭嘴!”
簡梵恐懼地往後退了幾步,她記憶中,米克母親是個保養得宜,很有派頭的中年女性,身材略微發福,帶着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對她不算親熱但也保持了基本的教養。喪夫之痛徹底改變了這個女人,見她猙獰地朝自己撲來,簡梵縮着身子往後躲。
米克母親揪住簡梵頭髮,揚手要扇她耳光,手臂被人用力攥緊,力氣非常大。
“是誰?!”
海茵喘息着掀起一點兜帽,露出他狹長的眼尾,目光極凌厲地盯了一眼對方,他伸手摟過簡梵。
“你沒事吧?”海茵緊張地摸了摸簡梵頭髮胳膊,他遠遠發現她就立刻把車停到路旁,一路狂奔過來,還是晚了一步。
簡梵搖搖頭:“我沒事。”
圍觀的大多是年輕人,喜歡看這種跌宕起伏的撕逼與英雄救美戲碼,紛紛發出會意的笑聲,還有人掏出手機要拍。
簡梵看到有人拿出手機,暗道壞了,海茵是體育界的明星,不能被人拍到這副樣子。她拉了拉海茵袖子,擠出人群。
走出去一段距離,回頭看沒人跟上來,簡梵鬆口氣,瞥到海茵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淡淡喜色,她好奇地問:“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沒有,誰笑了?”海茵連忙正色,他低頭看向自己被她抓住的手,掌心裏,她指尖冰涼,柔軟的觸感讓他心跳加速,他喉頭上下滾動,下意識握得更緊。
簡梵上了他的車,苦惱地撐着頭,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被她忘掉了……
“啊!”
海茵給她扣安全帶的動作一頓,哭笑不得:“怎麼一驚一乍的。”
“我想起我忘記的是什麼了,”簡梵心疼地朝來處張望,“我的傳單沒發完……交的押金拿不回來了。”
海茵無奈地看她一眼,發動車上路。
“你說你找的這都是什麼打工兼職,發一天傳單能掙多少錢?”回到公寓,海茵拉着她坐下來,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你有沒有看新聞?這一場席捲整個歐洲的寒潮,你知道外面每天都會凍死多少人?”
見她搖頭,海茵繼續訓她:“發傳單還惹出這麼多事情來,我看,你就算想繼續干,別人也不會繼續用你。”
簡梵低下頭想了想,不得不贊同他的話:“……你說得對,我從小到大一直這樣,身邊總是會發生各種奇怪的倒霉事。”
根本是你蠢得無可救藥好嘛?
“再來說說你堅持打工這件事,”海茵舒了口氣,儘力讓語氣聽上去不那麼嚴厲,“打工掙錢還債的舉動很有骨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不是長久之計。最大的問題在於,你沒有學歷,永遠只能做最基本的工作,付出大量體力勞動,拿最少的薪水。”
簡梵垂頭喪氣:“我也想繼續念書啊,可是家裏出了事,我不能什麼都不管……以前一直靠我爸我媽養着,現在他們都不在了,我總得撐起這個家,也許有一天……我爸他可能會回來……”
放棄了入學機會,簡梵留下來陪伴痛失愛女和妻子的父親,後來父親事業上遇到難關,她咬牙把自己的信託基金提出來填補公司資金漏洞……再後來,父親跟合作夥伴發生分歧,合作夥伴被殺,父親通緝在逃。
海茵嘆氣,把她拉到自己懷裏,壓着她腦袋不讓她抬頭看見自己眼底的憐惜。
“簡梵,你現在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你不用煩惱繳納房租,也別繼續住在那個牆壁透風的破公寓裏面了。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說話算話,幫你償還剩下的債務。”
掙扎着坐起來,簡梵臉頰泛紅,她很是意外,沒想到他只是去了一次她的公寓,就發現了她用紙盒和膠帶糊牆角擋風的事。她扭捏了一下輕聲說:“債務是我自己選擇要承擔的,跟你沒關係,你不用替我……”
“難道你不想繼續念書?拿到學歷,你可以選擇更好的工作,掙到更多錢。”海茵說得有理有據,讓簡梵無法反駁。
她只是想不明白……海茵為什麼對她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