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第二十九集

1、都察院大堂、日、內

于成龍帶頭下座跪倒,其餘的官員紛紛跪下。眾官員:參見皇上。

靴聲囔囔,康熙出現在門口。康熙:平身。

于成龍等官員都起來,有點困惑地看着康熙。

康熙顯得格外憔悴,眼圈發黑,似乎幾天都沒有睡過好覺。康熙:(對於成龍)審你的,朕旁聽。

于成龍:是。

康熙坐在一邊,李德立侍立在康熙身後。于成龍:伊尚書,刑部為首,當先議罪例。請吧。

伊桑阿志得意滿地站起來,打開文書。

伊桑阿:(大聲地念)刑部擬靳輔、陳潢治河無道奪民田產罪!(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地)

靳輔、陳潢請大修黃河,歲耗國幣二百又五十餘萬,巧言令色,道此後可一勞永

逸.天

下臣民如大旱之盼雲霓,翹首望之數年,皇上以心腹之託,期盼河清有日.該督奏,堤壩已築,無料,康熙二十一年全國大決,所謂一勞永逸者安在?糜耗國幣,此罪一也!其罪二,山陽、寶應、高郵、江都四周涸出田地,二犯官偽奏屯田養河,實乃官奪民田,以此而言,二犯官斬之不足應其罪!依《大清律》,為官不謹,官奪民產例,一體斬立絕!

伊桑阿念完,得意洋洋地坐下。

于成龍:(衝著靳輔、陳潢)二位犯官有何話講?

靳輔笑笑,沒說話。

陳潢:(終覺難忍,大聲地)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說我們河決了,應該扔到河裏餵魚,我們治河淤出良田,賣給河工養河,又說我們是官奪民產,真是治河也死,不治河也是死!那如何能活?先飽食終日,不學無術,然後再學會挑剔別人。

伊桑阿沒料到陳潢會在這種場合下挖苦自己,冷冷地盯着陳潢。

伊桑阿:(反唇相譏)國家治河原為百姓,淤出的田畝自然應該歸還原地主,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說的不對嗎?

周圍的官員紛紛贊同地點頭。

陳潢:這田,多半是前明之地,水漫數十年,有的上百年,人事紛亂,早就分不清地界地主。國家既然花錢從河中奪出土地,國家就是地主,原地主治河時即不出力,又不出錢,現在要把田買回來,拿幾兩銀子,又有什麼妨礙?

伊桑阿:(拍案大叫)你這是什麼話!難道國家的官府揀到了老百姓的財產,不要償還原主嗎?

陳潢還想再說,靳輔搶先說話。

靳輔:(冷冷地)這田不是朝廷白撿來的,這是耗費國家每年一半以上的國庫收入換回來的!李自成滅了前明,我朝又滅了李自成,這就是皇天授華夏於聖主,難道說明朝是天下原來的主人,就把這血汗打下的江山拱手送還給朱家嗎?

靳輔的話說完,伊桑阿張口結舌,半天遞不出一句話來。

1

天下長河

戶部席站起來一個人來,是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我有一言相問,淤田案收入賬冊,戶部至今尚未封檔,裏面所有賬目,皆出於靳

輔、陳潢之手,其賬務可屬實?

靳輔:淤田兩千五百頃,皆出下河之地,自從明朝永樂年間就變成一片沼澤,每畝三兩銀子發售,得銀七十五萬兩。全都用在賠補蕭家渡的減水壩上,自可查核明白。

戶部尚書剛想坐下,看見索額圖嚴厲地瞪着他。

戶部尚書:(脖子一擰,嚴厲地)蕭家渡堤壩的報賬,也是出自靳大人之手,誰能擔保其公

正?

陳潢:(笑道)那有什麼可難?戶部官員只要有一個動動腿,下去把土木石方的原料錢算一遍,再到大堤上數一數石塊木頭用量,便可知。

戶部官員無言以對,只好坐下。

大堂出現了一片沉默,好像沒人想再問下去。康熙四處巡視着,周圍的官員盡量低下頭。

靳輔、陳潢坐在中間,連明珠都顯得悠閑自得。

于成龍:(惱火地大聲道)諸位大人何以不再問了?是在這裏扮城隍菩薩嗎?靳輔、陳潢,你們二人耗費國家如此多的銀兩,修築了無數的建水壩,這些建水壩,使黃河的水流量加急、加速,一反古人深淘海口之慣例,這幾年內,沒有大的水患尚可,一有大的水患,你何以支撐各堤壩的安危?古人云:水緩則安,水流量如此之急,莫不是又要製造大決,又要朝廷進行賠補?

陳潢和靳輔互相看看,誰也沒有回答。于成龍:(更加惱火,拍案大喝)講!

靳輔:於大人,你我治河思路不同,我和天一的法子,是束水攻沙。於大人所講的深淘河,低做堰,是戰國李冰的法子,已經不適用了。現在黃河從上游而來時,攜帶泥沙量過大,水速越慢,淤積越多,大堤就算是日增一尺,也不夠用。

于成龍:不必巧言令色,以為我不懂河務!我于成龍自幼生在河邊,讀了無數治河之書,難道只有你靳輔、陳潢,才是舉世天才?把大禹、李冰都通通判錯?此話,天下人誰能服?

陳潢:(冷冷地一笑道)此話只有你於大人不服,現在黃河的水位已經比康熙十五年降低

了一丈有餘,你於大人又怎樣說呢?

靳輔:天一,不必與他爭論,他是不通河務之人。

于成龍:(氣急敗壞地)天下事,天下人說得!怎麼,偌大的黃河變成了你二人的私產不成?

別人連說也說不得了嗎?

靳輔:並非說不得,於大人,治河就是治沙,可惜這句話,在你腦子裏永遠不通!我二人還能有何話講?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必再談下去了,你如果認為我二人在治河方面有大錯,只管判決就是!

于成龍還沒來得及說話,索額圖站起來。

索額圖:靳輔、陳潢不要猖狂!我朝治河人才甚多,難道離開你二人,黃河就治不了了嗎?(對康熙拱拱手)皇上,於大人,我朝中也有深諳河務的大才,一直未曾顯露,此人精通黃河上下各支流水況,也親自踏勘過黃河全程,足可與靳輔、陳潢比肩,而對朝廷的忠心又遠勝於他二人!

康熙和于成龍都是一愣。

于成龍:若有此人,何不快快請出來,與靳輔、陳潢辯論一番。索額圖:好!(請外面喊)請徐大人!

靳輔、陳潢及屋裏所有的人都扭頭看向門口。

2

天下長河

進來的竟然是穿着六品官衣的徐乾學。陳潢和高士奇都是大吃一驚。

徐乾學目不旁視地進來。徐乾學:(向索額圖躬身道)索相!

索額圖:(瞪了他一眼)還不向皇上行禮!

徐乾學沒看見康熙,嚇了一跳,扭頭看見康熙,趕緊五體着地,連連磕頭。徐乾學:皇上,臣沒看到聖上,請聖上恕罪!

康熙:(溫言道)起來吧,朕是來旁聽的,你說你的,朕倒不知你會治河。

于成龍:徐大人,索相薦你是治河大才,靳輔、陳潢治河之錯,還勞你和他二位對答一番。

徐乾學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也不敢看靳輔、陳潢。徐乾學:(打開本念道)黃河之流遇青陝而沙淤,遇——

陳潢大聲地笑起來,徐乾學嚇了一跳,放下小本看着他。陳潢:(站起來)請讓我跟徐大人說上幾句。

徐乾學直勾勾地盯着陳潢。

陳潢:徐大人,我不知你精通河務,這本小冊子,是你何時著述的?

徐乾學:(結結巴巴地)是我——幾十年來之——之心得,你們治河禍國殃民,你們——陳潢:說到治河,最難處是蕭家渡的入海口,水流量瞬間即為一千五百,到清江,水位下

降七尺,河中流量降為九百五十,那麼,有多少流量的黃水從蕭家渡漫向下河呢?徐乾學:(愣了很久)你再說一遍。

有的官員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康熙也忍俊不禁。

索額圖恨恨地坐在椅子上瞪着徐乾學。

陳潢:(又說了一遍)治理黃河,最難處是蕭家渡的入海口,水流量瞬間即為一千五百,到清江,水位下降七尺,河中流量降為九百五十,我問你,有多少流量的黃水從蕭家渡漫向下河呢?

官員的鬨笑聲未絕,徐乾學站在中央臉漲得通紅,雙手緊握那個小本。陳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于成龍大聲地拍了一下桌子。于成龍:陳潢,坐回去!

陳潢不但不坐回去,又向前逼進一步。陳潢:徐乾學!到底是多少?

徐乾學像喝醉了酒一樣,原地轉了一圈,摔倒在地上,暈過去了。眾官員相繼驚愕。忽然爆發出一陣鬨笑聲,場面亂得不可收拾。索額圖臉上青白不定。

于成龍:(氣憤地)陳潢,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潢:我是告訴他,每個瞬間,有五百五十個流量的黃水,從蕭家渡漫向下河!蕭家渡如果沒有十二座建水壩,這五百五十個流量的黃水,你要讓它們去哪兒?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都不懂,還號稱精通河務,豈不怪哉!

陳潢說罷,坐下,冷冷地看着于成龍和索額圖。康熙站起來,眾人的笑聲和議論聲漸漸安靜下來。

康熙:(指着地上的徐乾學)抬出去!

兩個戈什哈過來,一個抱頭,一個抱腳,把徐乾學抬出去。索額圖看着場面僵住了,站起來。

索額圖:淤田發售,該賣給江淮百姓。為何全到了明珠名下?

3

天下長河

高士奇從禮部席上站起來。

高士奇:索相,靳輔、陳潢本是將淤田賣給了江淮一帶的富紳,是明珠從江淮富紳手裏聚斂

而來,這件事情,皇上已經問過,無須再問。

索額圖:不然,今日既是說淤田案,淤田的來龍去脈勢必要說清楚。我還要問明珠一句話。

明珠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來。

索額圖:明珠,你買下這些淤田,作何用處?

明珠:這些淤田,也並非我一人買下,多是我的家人、門生買下,存在我手。這些家人子

弟湊錢的賬目和人數,皆已呈上。

于成龍:(搶先問道)明珠,你是如何與靳輔、陳潢勾結,將淤田買到手裏的呢?

明珠:我並非與靳輔、陳潢勾結,他們將田賣給江淮的富紳,是我聚斂而來,剛才已經說

過了。

于成龍:(冷冷地)我不信!江淮有多少富戶,能一下子買下這麼多土地,你費了偌大的心

思,在什麼時間,把這些地契逐一斂到手裏的呢?要仔細回答,不準掩飾!索額圖:(見縫插針地)是呀,這些淤田,在你的手裏,聽說要轉交他用?

明珠:(斬釘截鐵地)沒有此事!

索額圖:我聽說,這些淤田交給了大阿哥府的管家,皇上查問這件事情,大阿哥主動交上來的。是不是想拿這筆錢,收買官員,為大阿哥尋找黨附之人?

索額圖的話說完,所有的官員都緊張起來,連康熙也臉上變色。

高士奇:(大聲地)索相,這話離題了!難道說明珠買地,就為了大阿哥尋找黨附,索相所

得家財,就不是為太子爺尋找黨附了嗎?

索額圖:(怒道)我何必為太子爺尋找黨附?太子是千金之體,你高士奇也配提他!

高士奇:(不理他)今日審理的是靳輔、陳潢淤田一案,你何必把這件事情扯到太子和大阿

哥身上來呢?這不是成心尋釁起事嗎?

明珠:(冷笑道)哼!要說收斂家財,我明珠哪比得上你索額圖之萬一?(指着索額圖大聲地對周圍的官員道)索額圖歷來仇視靳輔、陳潢,為什麼?他的家人門生仗着是皇親國戚,以官員之身,私下經商!索額圖,你有沒有在吉林挖過人蔘?有沒有在雲南販過銅?有沒有倒賣過黃金?這些貨物的來源通途,皆要通過漕運,靳輔、陳潢把持運河之後,私船難以通過,你由此惱怒,康熙十九年和康熙二十一年,兩次截獲大的銅船案,案子到了刑部,就不了了之,恐怕伊桑阿伊尚書,也在其中有一份吧?

伊桑阿惱怒地拍案站起來。

伊桑阿:明珠,我告訴你,不要瘋狗亂咬人!兩次私銅案,自然是入庫了——明珠:(大聲地笑道)入庫?不見得,有一船沒走到兩江,就無聲無息了。這次查抄噶禮

府的時候,查出來了。看來噶禮也有份參與,你們販銅、販人蔘、販黃金的官員到底有多少?

戶部尚書紅着臉站起來。

戶部尚書:明珠,你這話離譜了,私銅入庫,是我親自造冊!

明珠:(索性撕下臉來,大聲笑道)入庫?康熙十九年,索額圖請鴻都道士為他煉丹,用銅一萬七千多斤,難道是你國庫撥出來,皇上特旨給他的嗎?如果不是,索相家裏有銅山嗎?掩耳盜鈴!(對康熙躬身道)請皇上清查國庫!這國庫裏面弊端甚多,賬冊上有的,庫里沒有,賬冊上沒有的,說不定庫里有的是呢!

戶部尚書:(又急又怒)你說我國庫里多的是什麼?明珠:(冷笑道)蛀蟲!

下面官員轟然悄然議論起來。

4

天下長河

康熙臉上的表情痙攣了,緊繃著臉,沒有說話。

于成龍:明珠,你不要血口噴人!銅船的事情,本官自會另行立案調查,在噶禮庫中發現什

么是噶禮的問題!

高士奇:(恨恨地)噶禮與朱三太子勾結,合謀陷害皇上,他庫中有火藥、銅器,你還要什

么證據?

明珠:(笑道)真正與朱三太子勾結,謀害皇上的,恐怕不是噶禮,噶禮有那麼大的膽子嗎?

眾人把目光投向索額圖。

索額圖:(氣得咬牙切齒,拍案大叫)明珠!你倒是說個明白,不要王八咬人入口三分!你

是指責我老索叛逆了?

明珠:不敢,我買了兩畝淤田,被索相說成叛國奸賊,可是真正的叛國奸賊,站在我前面,

正拍案罵別人呢!

索額圖:(面對康熙)皇上,奴才奏請將明珠明正典刑!奴才寧願一死以謝明珠,也不願在

百官面前,受他羞辱!

明珠:我問你,官炮局的兩門大炮,到底是怎麼弄出去的?要沒有兵部和你索相的手令,

恐怕斷然弄不出來!

索額圖:(氣急敗壞地)血口噴人!這件事非有皇上手諭不可!

明珠:皇上的手諭?你不會盜用一個嗎?(指着兵部的官員)兵部,你們自己站起來說,炮是怎麼丟的?

兵部的一個官員站起來,嚇得六神無主。兵部官員:(結結巴巴地)炮,這炮——

明珠:(笑道)炮怎麼了?不要結巴!大大方方地說出來,炮就是索額圖弄出來,交給朱三太子,準備炮轟皇上的!

此言一出,大堂里沉默得可怕。康熙陰沉着臉,始終一言不發。

于成龍:(一拍驚堂木)夠了!

明珠:盜鉤者誅,盜國者諸侯!今天,我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

索額圖、伊桑阿等一群人都怒視明珠,異口同聲地大放厥詞。索額圖:明珠,你喪心病狂,不要腦袋了嗎!

伊桑阿:是膽大包天!

兵部官員:大炮根本沒丟!

戶部尚書:你有什麼資格查國庫!

高士奇等一群官員也站起來指責對方,雙方都是吵鬧不休。整個都察院大堂,開了鍋一樣。

靳輔、陳潢倒是顯得很清閑,兩個人像老僧入定閉上眼睛。康熙看着兩派官員像瘋狗一樣吵鬧,驚得目瞪口呆。

雙方還在互相指責,爭得臉紅脖子粗。

在爭吵的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尖利的太監的聲音。李德立:你們別吵了,皇上的手都涼了!

眾人停下來,看着康熙臉色蒼白,幾乎是僵在椅子上。

2、都察院門外、夜、外

燈籠挑起,官員們走出來,各自上車、上轎離去。車馬轔轔,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5

天下長河

3、都察院大堂、夜、內

都察院大堂里靜寂得可怕,只坐了四個人。坐在中央的是靳輔、陳潢。

還有坐在上首的于成龍,于成龍旁邊的康熙和康熙身後的李德立。幾個人愣愣地,誰也不說話。

過了半晌,康熙忽然狂笑起來。康熙: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朝廷!

康熙帶着李德立揚長而去。于成龍苦笑一聲,也下去了。大堂里只剩下靳輔、陳潢。

4、後宮的寢宮裏、夜、內

一尊青瓷菩薩像居於神座之上,檀香繚繞。寶日龍梅恭恭敬敬敬香,跪在蒲團上磕頭。

5、後宮花園裏、夜、外

康熙背着手,在花園裏散步。

李德立提着燈籠,康熙就着燈,看夜晚的花園裏盛開的鮮花,臉上表情放鬆了一些。康熙一路走來,透過一個宮門看去,幾個嬪妃在賭葉子。

李德立:(小聲地)皇上,進去嗎?康熙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康熙走到另外一個寢宮門口,寶日龍梅的背影襯映在柔和的燈光下。

6、後宮的寢宮裏、夜、內

寶日龍梅跪在地上小聲地祈禱。

寶日龍梅:(小聲地一切過往神靈聽稟,寶日龍梅願以身相報,救陳潢出獄,若他能獲自由,願以餘生供奉菩薩,一生青燈黃卷,從此不問世事。

寶日龍梅說完,虔誠地磕頭。

寶日龍梅潛心地磕完頭,站起來,忽然看見站在門口的康熙。康熙哼了一聲,帶着李德立走了。

7、康熙的寢宮裏、夜、內

康熙把所有的東西都打翻在地,摔了花瓶,推了案幾,碎了花盤,撕了案上的書畫。李德立嚇得直哆嗦,大氣都不敢喘。

李德立:(膽戰心驚地)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要緊。

康熙惡狠狠地看着李德立。康熙:朕是不是皇上?

李德立:(趕緊跪下)皇上是真龍天子!康熙沒站穩,差點坐在地上。

李德立趕緊扶住他,把康熙扶坐在椅子上。

康熙:(慘然一笑)經營半生,想不到——想不到是個爛攤子!朕真該去做和尚。

康熙目獃獃地看着窗外,半天說了一句。康熙:傳旨,將陳潢收監,靳輔——放了吧。

6

天下長河

李德立愣了一下,好像沒聽清楚。李德立:皇上,您說靳輔——康熙:(低聲地)放了吧。

李德立:喳。

8、索額圖府客廳、夜、內

一群滿官圍着索額圖,索額圖肆無忌憚地破口大罵。索額圖:你們是吃了槍葯還是怎麼了?為什麼在堂上爭執?

伊桑阿:(恨恨地)是明珠先挑起來的,高士奇在旁邊煽風點火!如果不應戰,難道由着明珠大放厥詞?

周圍的官員也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索額圖:(惡狠狠地)一群豬腦子!和他們對罵,正中了明珠下懷!生生地把治罪靳輔、陳

潢的大事放在腦後,成了黨爭!

官員甲:明珠故意往太子身上引,我看,皇上定會不了了之。如果認真追查,太子怎麼辦?

也提到都察院來審嗎?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官員乙:對!太子是國家之根本!太子一動,國本動搖,靳輔、陳潢算得了什麼,殺了便是,

真要審太子,事情可就大得很了,料皇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索額圖:(嘆口氣道)早知如此,有些事情就該提前做了。現在,恐怕康老三已經警惕了。

9、高士奇府書房、夜、內

高士奇和明珠對着一桌豐盛的酒席,卻無心吃酒。兩人看着一盞孤燈,各自發愁。

高士奇:今天這一吵,你的命是保下來了,我的官也算是當到頭了。

明珠:(笑道)你以為你還能當下去嗎?我下去了,憑你一己之力,掰過索額圖嗎?我看,

你還是早作打算。

高士奇:作什麼打算?我是活一天算一天,活一時算一時了。來,今天不醉不歸,反正皇上已經把你我看成一黨之人了,乾杯!

兩個人舉杯相碰。

10、朝房裏、日、內

高士奇和索額圖坐在朝房裏等,兩個人互相誰也不看誰。一個太監進來。高士奇趕緊站起來。

高士奇:皇上叫起嗎?

太監:皇上叫索相的起。索額圖:喳。

索額圖隨着太監出去。

高士奇一個人枯坐在朝房裏。

11、監獄的院裏、黃昏、外

靳輔跪在地上聽旨,李德立大聲地宣旨。

李德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淤田一案中,靳輔誤用匪人,雖不知情,亦不可不獲咎,着革職,削去河道總督職位,遷雲貴總督,即日去京就道,欽此!

靳輔愣了半天。

李德立:(奇怪地)靳大人,恭喜您了。

7

天下長河

靳輔:皇上讓我去做雲貴總督?

李德立:(笑道)皇上對你的恩寵,那是沒得說的。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靳大人獲罪,還

能做一品總督,那不是燒了八輩子高香嗎?趕緊接旨吧。靳輔:請問公公,陳天一呢?

李德立:(奇怪地)你怎還顧他人?皇上自會發落,多問也沒用。

靳輔:請公公上奏皇上,靳輔並非不願接旨,實在是,陳天一不放出來,臣不敢離開京城,何況淤田一案尚未結案——李德立沉下臉來,把聖旨硬塞給靳輔。

李德立:不必再說,我也不敢奏報皇上。李德立說完,大步走了。

靳輔手托着聖旨,猶如墜在雲霧之中,不知所措。

12、上書房、日、內

康熙坐在寶座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索額圖。康熙:今天沒叫高士奇的起,知道為什麼嗎?

索額圖:(低聲道)奴才愚鈍,奴才不明白。

康熙:(恨恨地)朕已經忍了他很長時間,這個人,有點學問,就想來蒙朕,朕每次讀的書,問他的時候,他總是對答如流,朕甚是奇怪,想一個人再淵博,總不能所有的書都讀到吧?難道他自家的藏書比朕御書房的還多嗎?朕就故意試他,朕讀天文,他曉天文,朕讀地理,他懂地理,朕讀醫書,他竟然也跟着讀,朕讀的書目,他一本不落!

康熙氣得在屋裏走來走去,邊走邊說。

康熙:朕補了誰的缺,他就居己之功,大肆索賄。朕一動筆,他倒發財,朕成了他的聚寶

盆了!你說他可惡不可惡!

索額圖:(臉上抽搐了一下,惡狠狠地)皇上,這種小人怎麼還能留在身邊呢?

康熙的話還沒說完,小鼻涕連滾帶爬地從外面進來。小鼻涕:(連連磕頭)皇上,皇上,奴才來了!

康熙盯着他,一句話也沒說,小鼻涕覺得寒意襲來。康熙:你的月例銀子是多少啊?

小鼻涕:回皇上爺的話,十二兩。

康熙:吃喝穿戴,都是宮裏給你的吧?小鼻涕:是。

康熙:每次出去傳旨,接旨的大臣另外賞賜多少?

小鼻涕:(謹慎地)回皇上爺的話,喜事喪失都有賞銀,大喜事賞的多,大官、有差事的、黃帶子的賞的多,平常的旨意就賞個茶錢,賞不賞?賞多賞少?全憑接旨人的心意,奴才不敢伸手去要,更不敢爭多論少。

康熙:(點點頭)高士奇賞你的,是不是特別多一些?(厲聲地)不然,你為什麼鑽刺打探、窺視秘折,索看書目,傳造謠言!嗯?

彷彿一個晴天霹靂,小鼻涕身上震顫抽搐了一下,眼一黑,又趴在地上。小鼻涕:(小聲地)沒有。

康熙:沒有?

康熙冷笑一聲,輕蔑地看着跪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小鼻涕。

康熙:你在朕眼裏算什麼呀?爬到御案上的螞蟻,隨手一捻,就成了粉了!你現在說還來得及。

8

天下長河

康熙的聲音變得暗啞,透着徹骨的絕情。小鼻涕渾身顫抖,痛哭流涕,連連磕頭。

小鼻涕:(結結巴巴、語不成聲地)主子,主子,——別介,別——奴才說,奴才說,高大人進上書房的時候,奴才常到他那兒傳旨,高大人看奴才家裏窮,賞賜得厚,奴才心裏真是感激,忘了忌諱,就認高大人做了乾爹。

康熙:乾爹?接著說。

小鼻涕:(鎮定了一點)高大人是個善人,照應的不光是太監,遇到有難處的,不但周濟,也往別的大臣身邊推薦差事,他自己的家人,倒一個也不往外推薦,其實,我就不看摺子,不看主子的書目,也會有人幫他的。

康熙:(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每次給你多少?

小鼻涕哆嗦着,從懷裏掏出一把金豆子,手沒拿穩,撒了一地。康熙從地上撿起一個金豆子,仔細地看。

小鼻涕往前跪行了兩步,伸手,好像哀求什麼,又垂了下來。

小鼻涕:(磕頭道)奴才的老娘七十多歲,守寡三十多年,燈油似的都熬幹了。奴才貪這些金豆子,是想孝敬老娘,自己手裏也寬敞點,小鼻涕窩囊,請皇上殺了奴才吧,別牽連我老娘!皇上!

小鼻涕說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地面上濕了一片。康熙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哭得淚人似的小鼻涕。

康熙:朕也是個孝子,體念你的不得已,何況朕有言在先,寬免你一死,不株連你了。小鼻涕:(軟倒在地,泣不成聲)皇上!奴才來世給您做牛做馬——康熙:(打斷他的話)你這樣不忠的人,就算是做牛做馬,朕也不敢用,回家侍奉老娘去

吧!這些金豆子也都帶回去!

小鼻涕大夢初醒一般,慌慌張張地退出去。門檻高,絆了他個嘴啃泥,手足並用地爬走了。

康熙看着地上的金豆子。

康熙:真奇怪,人說,殺雞給猴看,如今,宰猴子給雞看,雞都不怕,這不是很奇怪嗎?索額圖陪着乾笑不說話。

13、朝房裏、黃昏、內

高士奇已經焦躁不安了,他在朝房裏不停地探頭探腦地往外看。終於看見李德立遠遠地過來。

高士奇這才擦擦額頭的汗,坐下來。李德立:(挑簾進來)高相久等了。

高士奇:皇上跟索相談什麼軍國大事,整整一天,餓也餓扁了。李德立:(假笑道)皇上口諭。

高士奇趕緊站起來要跪下,李德立扶住他。李德立:皇上說了,您站聽。

高士奇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德立,李德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

李德立:皇上說,這紙上的字,是朕讀古書看到的,讀不出來,也不知道什麼意思,高大人是飽學宿儒,由你注音,標出字意,朕在宮裏等着。

高士奇打開紙,紙上十個大字,寫得又大又端正,卻一個字都不認識。高士奇看來看去,越看越拿不定主意,一個字也不敢斷定。

他的手都已經出汗了,濕了紙邊。

李德立:(站在旁邊)高相,注完了沒有?皇上等着回旨呢。

9

天下長河

高士奇本就蒼白的面孔,血色皆無。他驚恐不安,已經沒有平時風流瀟洒的模樣了。高士奇:(木納納地)要是有一本《金文匯》就好了。

李德立:(笑道)養心殿有這本書,不過向來都是小鼻涕保管,小鼻涕不在,我們取不出來。

高士奇聽了,渾身一哆嗦,腦門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勉強扶着椅子坐下來。高士奇:(喃喃問道)皇上,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李德立:(面無表情地)皇上說了,不認得也不難為你,皇上今晚看的書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不用麻煩小鼻涕再打聽了,要有金豆子,可以交給李德立。

高士奇一動不動,像個木偶一樣。

李德立:皇上說,今晚要批複福建幾個道的缺,小鼻涕有罪發落,請高大人另尋門路鑽刺打探。皇上還說,高士奇是個書生,事無巨細都來管,就有點像諸葛武侯了,鞠躬盡瘁累死了,大清朝也未必有個阿斗請他來保。皇上讓高大人回家歇着,讀讀《前後出師表》。

高士奇呆若木雞,忽然神經質地抓住李德立。高士奇:公公,皇上還說什麼了?

李德立:高大人既然問了,我也不敢隱瞞,皇上說,他有文武功略,就算學問一道,能詩詞,會書畫,精天文、明地理,辨八音之律,通七種夷語,算數幾何登峰造極,自測黃白二道,就是醫理也不次於你高大人。高大人號稱學有五車之富,無書不讀,皇上請你明明白白地說一句,主子若不是皇帝,你比得過他嗎?

高士奇搖搖頭,簾外一聲嘆息,索額圖挑簾假惺惺地進來。索額圖:我聽了一會兒了,高相,跪叩謝罪呀!

高士奇像被針刺了一下,一個機靈驚醒過來,渾身顫抖着,手足極不靈便地要跪下。高士奇帶動案上的煙台,弄到身上好大一片黑,奏摺也污了好幾份。

高士奇回身趕緊收拾的時候,兩手也沾上墨。高士奇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高士奇:(定了定神,小聲地)臣有罪,請皇上重重處置!

14、上書房、黃昏、內

索額圖跟着李德立進來,康熙正斜坐在椅子上看摺子。康熙放下摺子,抬頭看着他們。

索額圖:皇上,高士奇已經嚇得三魂七魄都飛到天外去了。

康熙:(嘆了口氣)他是我朝少有的才子,朕心裏都有點佩服他,文華殿大學士,康熙字典的正總裁,上書房的師傅,翰林院掌院學士、國史館正總裁,這麼大的榮耀,誰給的?這麼大的學問,怎麼去當聽牆角的賊呢?

索額圖:奴才也是又吃驚又詫異,這純粹是小人行徑!奴才從前佩服他的學問,現在格外瞧

不起他。

康熙:(冷笑道)他這些罪算什麼,有人還一心想當曹操,預備着篡政呢!

索額圖趕緊把頭低下來。

索額圖:皇上深思,奴才以為高士奇就是高士奇,說曹操,說王莽,咱們大清沒那一號人物,

皇上生氣隨口說說倒也罷了,如果昭告天下,我朝出了曹操,那皇上——難道是

獻帝嗎?

康熙:(笑道)說曹操,是朕的氣話,文才武略,他給曹操提鞋也不配!他不是個奸雄,個小人而已。朕實在不想興大獄,好好的局面,攪得人人自危,朕所恨的,是朕如此信任他,他竟然在背後干這種鼠竊狗盜之事!(停了一下)你看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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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索額圖:高士奇是一條黑魚,宮裏是一汪凈水,有他在裏面攪和,宮裏安靜不了。康熙點點頭,面露殺機。

15、一個普通的小四合院外、夜、外

高士奇從馬車裏下來,看看左右無人,敲響門環。好一會兒,打開門的,竟然是明珠。

兩人看到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都是一驚。

16、小屋裏、夜、內

小屋裏燈光昏暗,地上打着鋪,只有一把破敗的椅子。明珠坐在椅子上,高士奇感慨地在屋裏走了幾步。

高士奇:這屋如此之潮,明相怎麼不置張床?

明珠:(苦笑道)我現在恨不得全身癱瘓,皇上倒是會放我一馬。高士奇:恐怕不久,我就要和明相同住了。

明珠:(臉上抽搐了一下)皇上對你下手了?高士奇:我以為還會再拖幾天。

明珠:(沉思良久)索老三還是不肯放過咱倆。

高士奇:這是聖上獨斷!不過,索額圖或許可以救你我一命。明珠:(詫異地)恐怕他只嫌我們死的太慢。

高士奇在屋裏踱了幾步。

高士奇:(低聲道)你結交的這些官員裏面,有沒有明面上跟索相好,骨子裏聽你的?

明珠:(毫不猶豫地)有!我倒勢不倒架子,皇上不敢真正下我的手,也是顧忌這一點。

朝中,我說句話,至少還有百十個人肯聽。

高士奇:(雙掌一碰,笑道)那就太好了!你和他們怎麼聯繫?

明珠:這不必多講,總之一夜之間,京城裏百十個官員都會接到我的手書,準保遵命。高士奇:(點頭道)好!讓所有的人趁熱打鐵,狠狠地參你我一本!不要說貪污的事,就說

我們網絡私人,危害太子,妄圖動搖國本!

明珠:(大吃一驚)斬罪變成剮罪,砍一人變成滅滿門,你胡說八道!

高士奇陰沉的目光在燈下閃爍不定。

高士奇:(良久才說)你到底不讀書,參不透上乘奧理。當今皇上能謀善斷,但是心機靈動,就未免多疑,如今,朝野參你我之風氣勢洶洶,不過是因為收受賄賂,任用私人,皇上從南京回來,已經感到不清理朝政,他不敢再輕易離京,攻打葛爾丹了。所以,你我非此不可。

明珠:那些參本上奏以後,不更堅定他殺你我的心嗎?

高士奇:(搖頭道)這一百多本參劾的奏章一上來,立即就變成索黨攻擊明黨,以皇上的聖明,豈容朝里的一黨得勢,滅掉另一黨呢?

高士奇說完,微微而笑。明珠如同醍醐灌頂。

明珠:(愣了半天才說)罷罷罷,我真的服了你了,不虧大清第一才子!

17、上書房、日、內

李德立抱着上百本摺子進來。龍案上已經堆滿了奏摺。

康熙放下一個摺子,從龍案後站起來,將龍案上的摺子全都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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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康熙:還是彈劾明珠、高士奇的摺子嗎?李德立:(戰戰兢兢地)都是。

康熙:(沉思了一會兒)朕不看了,大同小異,把名字記下來。李德立:喳。

李德立小心地放下摺子,將地上的摺子撿起來。康熙站在窗口向外看。

康熙:(回過頭來)去高士奇府上看了嗎?

李德立:奴才親自看過,他昨晚回府,未曾外出,今日遣散家人,在門口貼出了一幅對聯。康熙:什麼對聯?

李德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遞上。康熙看着,邊看邊念。

康熙:勘破世情驚破膽,了透世事寒透心。

康熙看着外面,許久說了一句。康熙:真聰明!

18、西華門外、清晨、外

秋風早起,梧桐落葉飄了一地。

趕來上朝的官員王侯們,或坐轎或騎馬,從西華門外井然有序地進來。在馬群和轎子中,看見一個跪着的身穿一品大員的身影,正是靳輔。靳輔一言不發地跪着,眼睛直勾勾地往裏看。

一直等到所有的人群都進去了,靳輔還跪在落葉之中,眼神里的光黯淡了。

19、獄神廟的牢房裏、夜、內

斗方大的窗口裏透進一絲日光。陳潢獃獃地坐在牢房裏。

20、東華門外、日、外

靳輔跪在東華門外,寒風凜冽,他身上的袍子顯得更肥大了。靳輔半跪半坐,好像睡著了一樣。

李德立匆匆忙忙地從裏面出來,看見靳輔,立刻皺起眉頭。李德立:喲,靳大人,怎麼還在這兒啊?

靳輔振作了精神,趕緊長跪答道。靳輔:臣靳輔求見皇上。

李德立:(撇撇嘴)皇上說了,讓您趕緊去上任,吏部的任命下來快半年了,你老在北京呆

着,算怎麼回事兒?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靳輔:(還是那句話)臣靳輔求見皇上。

李德立:嗨,我可憐你,真多餘!

李德立一跺腳,一甩袖子進去了。靳輔失神地往裏看。

21、上書房、日、內

屋中掛着一個大的蒙古地圖。

康熙和兩個身穿戎裝的將軍圍着地圖正在討論進兵事宜。

將軍甲:(指着地圖)烏蘭布通以西三十里,有一座大紅山,向西七十里是小紅山,兩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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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間的夾道,是天然的騎兵衝殺之地。我們在後面這個位置上,布上六千門紅衣大炮,葛爾丹不來便罷,來了,轟他個人仰馬翻!

將軍乙:葛爾丹用駱駝和馬圍起一座駱城,竟然兩次都攻不下來,真是丟死人了!皇上,這次奴才請求做先鋒,大炮撕開一個口子,奴才親自進去,砍下葛爾丹的人頭!

康熙微笑着點點頭。康熙:咱們去兵部。

兩個將軍“喳”了一聲,開始卷地圖。李德立從外面匆匆進來。

康熙:(看了一眼李德立)靳輔今兒跪哪兒?李德立:東華門。

康熙:(哼了一聲)走西華門!

22、北京城的街道上、黃昏、外

鉛灰色的天空逐漸陰暗下來。

大雪覆蓋下的京城,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臨近舊曆年,街上洋溢着過年的氣氛。

孩子們“噼里啪啦”地放鞭炮,靳輔像沒聽見一樣,失神地走過去。

靳輔已經瘦了一圈,臉上黯淡無光,稀疏的頭髮幾乎全白了,顯得老態龍鍾。街兩邊的人都感到奇怪,一個翎頂輝煌的一品大員,竟然像瘋子一樣。

靳輔走着走着,忽然聽見前面傳來吆喝聲:“幹什麼的,沖了車駕了!”一個綠呢大轎前呼後擁地迎面過來,一個頂馬的騎官衝著靳輔大聲吆喝。靳輔抬頭看過去,喝他的衙役看見靳輔的袍服,嚇了一跳。

轎子裏傳來索額圖的聲音。索額圖:誰衝車駕了?

頂馬的騎官趕緊向後面打了個千。騎官:索相,有個穿一品官衣的瘋子!

大轎放下,索額圖一哈腰下了轎,看見靳輔,不由得笑起來。

索額圖:(對騎官)什麼瘋子,胡說八道!這是還沒去上任的雲貴總督靳大人,小子,你瞎了狗眼!

騎官趕緊躬身退到一旁。

索額圖過來,故作親熱地拍拍靳輔,靳輔看着他,好像不認識一樣,眼神黯淡獃滯。索額圖:紫垣,你這是幹什麼?不想理我老索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愕然道)多時不見,

怎麼瘦成這個樣子?頭髮全白了?

靳輔:(雙手一揖)靳輔是戴罪之身,衝撞貴人車駕,恕罪。

索額圖:(哈哈大笑)你平時可不是這個脾氣,怎麼出點事兒,火性全沒了?入朝為官,榮辱進退,何足掛齒!老夫算什麼貴人?上書房剛剛選進來的佟國維和張廷玉,都才三十齣頭,他們才是貴人哪!

靳輔:(苦笑道)新貴人舊貴人,我都不理會,我是為了陳潢的事來的,不清不白地,扣

押在獄神廟已經半年了,既不定罪,也不放人,算怎麼回事兒?

索額圖:皇上不是讓你去做雲貴總督嗎?趕緊上任去吧,陳潢的事情,皇上自有決斷,不勞

你費心。

靳輔:(拱拱手,誠懇地)請索相替我代奏皇上,我老了,請皇上憐惜我這把老骨頭,免

了這個差事吧。

索額圖:(愣了一下)靳輔,你怎麼不識好歹?那些年,多少人吵着要殺你,皇上死保,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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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田案鬧得這麼大,皇上不但沒處置,反而把你調到雲貴做總督,這份恩寵,康熙一朝誰人能及?

靳輔喟然長嘆。

索額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在京衣食住行缺什麼,儘管差人到我府上拿。陳潢的事,

別說是你,就是我們上書房大臣一起去,也不濟事,皇上不殺,就是他的造化。靳輔:有罪的是我,陳潢無過!

靳輔說完,雙手一揖,踏雪而去。索額圖愕然地望着他遠去。

23、獄神廟的牢房裏、夜、內

陳潢的鬍子、頭髮都很長了,散亂着,像個瘋子一樣。窗口裏透進清冷的月光。窗外,寒風呼嘯。

他一個人坐在黑沉沉的牢房裏,像是睡著了,也像是清醒。

24、獄神廟門外、夜、外

小毛子拚命地砸門,小福提着一個食盒站在一旁。好一會兒功夫,一個獄卒將門打開一條縫隙。

小毛子用身子頂住門縫,從懷裏掏出銀子遞上去。

遞給了兩塊銀子還不夠,小毛子拚命沖小福搖手,小福又塞到他手裏一塊。獄卒這才將門打開,出來,關上門。

小毛子和小福趕緊跪在雪地里。

小毛子:求求大老爺,讓我們進去看看二爺!就看一眼。

獄卒:(不耐煩地)你們這是幹什麼?一天到晚地敲門,還不嫌煩心嗎?(左右看看無人)你們二爺的這個案子,是皇上定的御案,索相親抓的,別說是你們,靳大人把這個門檻都磨平了,我也不能讓他進去!小哥,你倒替我想想,我放你們進去了,我的腦袋就沒了!

獄卒從懷裏掏出銀子要還給小毛子,小毛子拚命塞給他。小毛子:老爺,這個銀子您留着喝茶。

小毛子從小福手裏接過食盒打開,裏面是熱氣騰騰的飯菜。小毛子:過年了,好歹讓二爺吃頓好的。我們在家裏給您設長生牌位!

獄卒:(嘆口氣)你們一主一仆能有這樣的情誼,我再不幫忙,菩薩就降罪了。你們可不要再來了!

獄卒接過籃子往回走,小毛子緊跟在後面。小毛子:老爺,我們就來送飯行不行?

回答小毛子的,是重重地關門聲。遠處鞭炮聲響,熱鬧非凡。

只有小毛子和小福孤零零地站在獄神廟門口,久久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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