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三十集

1、午門外、日、外

鐘鼓樓一起鳴鐘擂鼓。

大雪紛飛。午門外跪了一地的官員。

午門外空曠的廣場上,東西南方黑鴉鴉地站着三個大方陣,鐵柱一般,一動不動。從金水橋里絡繹不絕地走出來二十餘隊御林軍。

康熙戎裝佩劍,騎着御馬出了午門。他身後,跟着一群戎裝武將。

2、午門外的一間臨時居所內、日、內

門緊緊地鎖着。

任憑靳輔怎麼拳打腳踢,門就是不開。

3、午門外、日、外

數百隻大鑼齊聲鳴響。百官伏地,三叩九拜。

康熙將手一抬,三個方陣的士兵一起拜下去,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

歲!”

康熙:(大聲地)將士們!將士們:萬歲!

將士們的回聲好像山呼海嘯一般,在空曠的午門上空回蕩。

康熙:葛爾丹賊子野心勃勃,十餘年來屢與羅剎勾結,東侵中原,兼并蒙古,屠我城池,殺我人民,壞我華夏一統,擾我百姓生業,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今親統三軍,率滿漢鐵騎三十萬,討此國賊!不滅醜虜,誓不還朝!

康熙說完,從背上的箭囊中反手取出一隻狼牙箭,“啪”地一聲折斷。康熙:臨場怯敵,不聽號令者,有如此箭!

將士們:(一起大喝)喳!康熙:(高喊)升旗!

午門中央,一面明黃龍旗冉冉升起,在冽冽北風中,直上桿頂。康熙騎馬而出。

4、午門外、日、外

兩個小太監打開門。

靳輔被放出來,他看着空無一人的午門廣場。頹然坐倒在地上,默默流淚。

5、獄神廟大堂、日、內

陳潢雙手捂着眼睛,被兩個獄卒推推搡搡地推進來。陳潢慢慢拿下手,適應眼前的光線。

陳潢拚命睜大眼睛,看不清大堂上坐着的人。大堂上的人輕輕咳嗽一聲,走下來。

陳潢愣了一下,竟然是徐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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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徐乾學:(聲音低沉地)犯官陳潢!

陳潢盯着他,徐乾學有點不自然。徐乾學:犯官到此,要口稱大人!

陳潢:(微微一笑)徐大人。

徐乾學:(惱怒地)你好好交代,怎樣與明珠勾結,把淤田賣給他的?你在中間收了多少好處銀子?明珠有什麼陰謀,要如何殘害皇太子?

陳潢盯着他不說話。

徐乾學回到大堂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給自己穩神。徐乾學:不要指望有人來救你,皇上已經去親征准葛爾了!

陳潢:(笑道)所以你來逼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必再費口舌!

陳潢一甩袖子,扭頭便走,兩個獄卒又把他推回來。徐乾學:(怒沖沖地)不用刑,不知道我的厲害是不是?

陳潢:請!

徐乾學氣得渾身哆嗦,惡狠狠地盯着陳潢。

徐乾學:犯官,本大人不願意辱及斯文,你只要老老實實講出來,本大人保你一條活路!陳潢:(冷笑道)口口聲聲辱及斯文,你還有一點斯文的影子嗎?身為朝廷官員,狀元出

身,何必做人之奴!咱們兄弟割袍斷義!你行刑,只當我命中該得,不會恨及你徐大人!

徐乾學:(怒氣沖沖地)好漢子!硬骨頭!我倒要試試,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刑具硬,來呀!用刑!

兩個獄卒上前將陳潢吊起來。

徐乾學滿頭是汗,臉漲得通紅,一直下不了決心。

徐乾學仰頭向上看,陳潢居高臨下,滿臉冷笑地看着他。陳潢:你何時做了索額圖的狗!

徐乾學:(又氣又怒,頓足道)還不快打這個狂賊!鞭子無情地落在陳潢的身上。

徐乾學看着陳潢,陳潢好像毫無反應,任憑鞭子落在身上。

6、獄神廟牢房的過道上、日、內

每一個牢房都透出一絲光影。

陳潢的血沿着腿流下來,在地上劃出長長的兩條血痕。陳潢的兩個腳尖觸地,被兩個獄卒拖着向前走。

牢門打開,陳潢被扔進來。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打得破爛不堪,血跡斑斑。

7、客棧房間、日、內

靳輔大聲地咳嗽着,靳夫人坐在床邊喂他喝葯。靳輔喝了兩口葯,從床上勉強地坐起來。

靳輔:我已經好多了,你不要再費銀子買葯了。

靳夫人:(勉強笑笑)今天雪下得大,你就不要出門了。

靳輔:(憐惜地)可憐你嫁了一個沒本事的人,下這麼大雪,還要跑出去買葯。

靳夫人扭過頭去擦擦眼淚。

靳夫人:(轉回頭來,笑道)不妨事,熬過這陣子就好了。你可不能病倒,陳二叔的事還指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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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外面門響了一聲,郭河叔從外面進來,滿臉氣憤之色。郭河叔:這幫禽獸不如的東西!

靳夫人回頭沖郭河叔使眼色的時候,靳輔已經坐起來下地穿鞋了。靳輔:怎麼了?

郭河叔:(看看靳輔病得很嚴重,改口道)沒什麼,小毛子和小福送飯,沒送進去。靳輔:他們送了那麼久,除了過年,哪回送進去了?到底怎麼了?

郭河叔猶豫着不肯說話。

靳輔:(怒道)我好歹還是一個官,皇上回來之前,天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還能說上話!

靳夫人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了。

郭河叔:索額圖想在皇上回來之前,屈打成招,弄一個明珠謀害太子、造反誤國的鐵案,現在派徐乾學天天拷打天一呢!

靳輔倒抽了一口涼氣,扭頭取下大帽子戴在頭上就往外走。靳夫人:(大聲地)穿上棉袍!

靳夫人拿着棉袍追出去,郭河叔也趕緊跟出去。

8、索額圖府花園、日、外

大雪過後的花園,粉雕玉琢一般。

湖心中央的亭子上,兩個姬妾正在唱小曲。索額圖穿着棉袍坐在炭爐旁邊,遠遠地看着。徐乾學在一旁小心地伺候他喝酒,酒到杯乾。

索額圖:聽說你的義兄孔尚任寫了一出《桃花扇》,曲文皆妙,被稱為北昆之首。什麼時候

組個班子,唱來聽聽啊?

徐乾學:(躬身笑道)我那義兄最沒能耐,枉為孔門後人。索相什麼時候要徵召,我親自跑

一趟,不用下文,他有書生的臭脾氣!

索額圖:(指着徐乾學笑道)我認識的書生里,只有你沒有臭脾氣!

徐乾學苦着臉陪笑。

索額圖:(得意洋洋地又喝了一杯酒)你那位關在監獄裏的義弟呢?徐乾學:(躬身道)他實在是又臭又硬,打不死的東西!

索額圖:(冷笑道)漢人有幾個像他這樣的,也讓我見識了,要都是你這樣子,我們滿人要這江山也沒意思。

徐乾學低着頭不敢說話。

索額圖的管家從外面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管家:相爺,雲貴總督靳輔靳大人來拜。

徐乾學聽了一愣,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索額圖:(冷冷地)老夫正在賞雪作樂,他來作甚?煞風景!不見!

前堂傳來喧嘩之聲,索額圖站起來,徐乾學也驚慌地往門口看。郭河叔推開幾個阻攔的家人,靳輔大步走進來。

索額圖堆上一臉假笑,迎上前去。

索額圖:紫垣,來的正好,老夫正在吃酒賞雪,來來來,先罰你三杯!靳輔站定了,看看徐乾學,又看看索額圖。

兩個姬妾也不唱了。

靳輔:(惡狠狠地)索相,我聽說皇上出了京,(指着徐乾學)你就叫這個東西拷打天一,

是不是?

索額圖:(笑道)這是皇上臨出京前吩咐過的,要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怎麼?靳大人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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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道案中隱情,特來告之嗎?

靳輔:皇上決不會讓你動天一的一根毫毛,你擅自拷打,除非把我靳輔下毒酒毒死,否則

等皇上回來,我一定與你見個明白!索額圖:(不急不惱地)哪裏話?

靳輔:(冷笑)明人面前不說暗說,我告訴你,天一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姓靳的,上天入地,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天一的下場慘一萬倍!你自己斟酌吧!

靳輔說完,一甩袖子,大步走了。索額圖愣愣地想了半天,氣炸了肺。

索額圖:(大喊)你敢這麼說話!

靳輔帶着郭河叔已經走遠了,旁邊只剩下一個瑟縮不止的徐乾學。

9、獄神廟的牢房、夜、內

陳潢從昏迷中醒過來,一條溫熱濕潤的毛巾在擦他身上的傷口。

陳潢慢慢睜開眼,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見一個正在熱水桶里洗毛巾的小獄卒。小獄卒年紀輕輕,只有十八九歲,又認真又專註地替陳潢擦身子。

小獄卒看見陳潢醒了,高興地笑起來。小獄卒:河伯!

陳潢:(愣了一下)叫我?

小獄卒點點頭。陳潢:沒人這麼叫我。

小獄卒:大家都這麼叫,他們說,您是河伯投胎,黃河在您手裏服服帖帖。您是被冤枉的,是大大的忠臣,黃河兩岸的百姓每天都有到京城替您求情告狀的。

陳潢神色黯然,沒說話。

小獄卒扶着陳潢坐起來,把陳潢的兩隻腿泡在熱水桶里,蹲下來給他洗腳。

小獄卒:(邊洗邊說)我家住在駱馬湖,以前年年飽受黃患,自從皇上讓您治河,已經有十年,不用再背井離鄉去逃難了。我娘捎信給我說,是陳河伯保全了我們全家。我是一個小獄卒,幫不上您什麼,給您洗洗腳吧。

陳潢沒說話,小獄卒默默地給他洗腳。

10、獄神廟的大堂、日、內

陳潢又被兩個獄卒架進來。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小獄卒。徐乾學和顏悅色了許多。

徐乾學:天一,並非我不顧兄弟之情,實在是案情重大,索相交代下來,不得不辦。你的傷

還好吧?

陳潢:(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死。徐乾學:(尷尬了一下)這——

陳潢:早已割袍斷義,咱們沒有兄弟之情,你就不必假惺惺了。是皮鞭還是烙鐵?滾釘鐵

下鍘刀?我倒想試一試!

徐乾學:用刑是我的主意,與索相無關。陳潢:(點點頭)你真疼你主子。

徐乾學:(臉上一紅)索相說了,要好生待你。想吃什麼喝什麼,還是請大夫,都由索相一力承擔。

陳潢揚起頭來不理他。

徐乾學:(無奈地揮揮手)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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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陳潢被兩個獄卒攙回去。

11、獄神廟的牢房、日、內

兩個獄卒將陳潢架進來。小獄卒慢走了一步,見那個獄卒走遠。小獄卒:(在門口小聲地)河伯,河伯——

陳潢抬頭,小獄卒從懷裏掏出一張被疊了無數次的紙來,扔給他。陳潢把紙握在手心裏。

陳潢看看四下無人,就着牢房的窗口,微微透進來的一點光芒,打開紙。紙上寫着: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永結來生未了因。

陳潢:(看完,低聲地)紫垣!

12、驛道上、日、外

于成龍帶着兩個老僕人騎着瘦馬,搖搖晃晃地在雪中的驛道上前行。背後,是離他越來越遠的京城。

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匹快馬的馬蹄聲,快馬轉眼就到了跟前。索額圖的管家在於成龍的馬前勒住馬韁站定。

管家:於大人,索相趕來相送,請長亭留步!

13、長亭、日、外

管家殷勤地將石桌石凳上的積雪掃凈。

于成龍納悶地坐在石凳上,眼光向遠處看。

遠處,快馬陣陣,來了十五六個人,擁着索額圖。索額圖老遠就大聲喊。

索額圖:出京怎麼不告訴老夫一聲?古人之禮,你都不遵了嗎?

于成龍微笑着站起來。

于成龍:(雙手一揖)皇上親征准葛爾,索相是百官之首,留在京里主持政務,如此繁忙,怎敢打擾。

索額圖大笑着走上來。

索額圖:來來來,薄酒一杯,為於大人餞行。

管家已經抬來食盒,將幾個小菜和一壺酒擺在石桌上。于成龍還未及反應,管家手快,已經將酒斟滿了。

索額圖:(端起一杯酒)於大人,我敬佩你是真血性,好漢子!臨行一杯酒,願你旗開得勝,

馬到成功!

于成龍:(也端起酒杯)多謝索相相送之情!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索額圖:皇上讓你去做河道總督,我打心眼兒里高興,黃河這麼些年泛濫,不能治不好禍害

百姓,治好了也禍害百姓。

于成龍:(深深地點點頭,頗有知己之感)於某受皇上囑託,定當鞠躬盡瘁!索額圖:(點點頭)於大人出任河道總督,有何計劃?

于成龍:第一件事,是把靳輔、陳潢霸佔的淤田還給百姓。索額圖:(雙掌一擊)好!晚上老夫終於寢能安席了。

于成龍:(感激地點點頭)第二件事,我要拆掉所有靳輔、陳潢建築的建水壩。

索額圖:(點點頭)這種創古之先例的怪物,實在是個禍害!我看皇上對靳輔、陳潢這種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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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人,手也太軟了些。

于成龍:(搖搖頭)靳輔、陳潢是誤中匪人之計,我雖與他們在治河上南轅北轍,不能苟同,

單論人品,兩位算得上有君子之風。

索額圖:(愣了一下,馬上恢復正常,笑道)於大人待人寬厚,老夫佩服。來,請再滿飲此杯!

于成龍又陪他喝了一杯,索額圖親自給他倒上酒。于成龍:王命在身,不敢多留,告辭。

索額圖:慢!(衝著身後喊)來呀!拜一下於大人,拜一下我朝的第一清官!

十幾個人齊刷刷站在於成龍面前,跪倒磕頭。于成龍:(驚愕地)這是?

索額圖:都是我八旗滿蒙的家人子弟,久在京中,老夫害怕他們變成不知弓馬為何事、不知國家為何物的寄生蟲。他們一直仰慕於大人的風采,對於大人的治河之志甚為感佩。老夫沒有金銀相贈,把這十幾個子弟交給你,希望於大人能經常約束他們,讓他們變成你的幫手,如此,國家幸甚!他們做不好,你就狠狠地責打,千萬不要顧及老夫的面子。

說完,索額圖站起來,沖于成龍長揖一禮。索額圖:不情之請,於大人允准。

于成龍被索額圖捧得已經飄飄然了。

于成龍:(扶起索額圖,慨然道)于成龍治河不怕人手多。(扭頭對十幾個人)大家肯吃苦嗎?

十幾人齊刷刷地說:“不怕!願跟隨於大人!”于成龍:(滿意地點點頭)好!上路吧。

于成龍衝著索額圖躬手還禮,下了長亭。

十幾個人也紛紛上馬,簇擁着于成龍,打馬揚鞭而去。索額圖遠遠地注視着他們的背影,冷笑着摸着鬍子。

索額圖:黃河黃河,總算把你攥在手裏了。

管家:(低聲地)相爺,聽說靳輔還在外面活動,要見陳天一。索額圖:見也無妨!于成龍得任河道總督,陳天一就是個雞肋。

索額圖大步走下長亭,管家緊跟在身後。索額圖和管家也上馬離去。

長亭上,只剩下一桌散亂的酒席。

14、獄神廟的牢房、夜、內

門“吱呀”一聲打開。

小獄卒引着靳輔進來,黑暗中陳潢看不清來人的面目。靳輔:天一!

陳潢觸電一般站起來。陳潢:紫垣!

兩雙手在黑暗之中緊緊地握在一起,過了很久才分開。

靳輔:(看着陳潢)天一,你怎麼這副樣子?衣服呢?天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一點?

靳輔從身上脫下長袍,披在陳潢身上。

陳潢:(笑道)咱們在河堤上,冬天也沒穿過棉袍。

靳輔看着他,只是嘿嘿傻笑。

陳潢:紫垣,聽說皇上讓你去做雲貴總督,你怎的還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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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靳輔:(笑道)實在不願再當官了,想留在京里陪你。你不是要著書嗎?我給你帶來了筆墨紙硯!

靳輔把隨身提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攤開。有一令紙,筆、墨,還有一個小炭爐子。陳潢愣住了,看着靳輔,忽然狂笑起來。

陳潢:寫什麼?

靳輔:(傻了)《河防述要》。陳潢:哪個河?

靳輔看着陳潢痴痴獃呆的樣子,手足無措。

靳輔:(搖晃着他的肩膀)自然是黃河!天一,你傻了?

陳潢更大聲地狂笑起來。

陳潢:黃河?黃河流了幾千年,沒有你我,也會流下去。算了吧,紫垣,見你一面,我已經死而無憾,還說什麼著書?

陳潢忽然發狂一樣把紙撕成碎片,揚到空中。牢房裏到處都是白紙飛揚。

靳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陳潢撕不動了,癱坐在地上,大聲地哀嚎起來。

陳潢:紫垣,你走吧!黃土一堆,白骨一副,我真後悔沒早點明白。

靳輔忍無可忍,一把揪住陳潢的衣領。靳輔:這令紙,我是好不容易才帶進來的!

陳潢毫不反抗地看着靳輔。

陳潢:(輕輕地笑道)打吧,我三天沒吃飯了,不會還手。

陳潢委頓在地上,靳輔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拽起來。靳輔:(乞求地)天一,天一!你不能輕生!

陳潢:我想回錢塘老家,我想回六合寺聽鍾,我有時候做夢,以為自己剛剛到京城,我應

該第二年再考,我應該做一個與世無爭的糊塗官,高高興興地過一輩子。我好悔。靳輔:(怒道)天一,你是河伯投胎,是上天讓你來治河的!

陳潢:(苦笑)你也信?

靳輔沒說話,跪倒在地上。陳潢愣住了。

靳輔:我信,你是史書上和大禹、李冰齊名的人,靳輔這輩子追隨你,三生有幸!陳潢:(盯着他)歷史是他們寫的。

靳輔:(搖搖頭,鄭重地)不是!我們治河十幾年,為華夏的百萬生靈勤勞一生,何必要這一朝一代一個帝王的認同呢?又何必如此糟踐看低自己,你是治河的大英雄,你是河伯呀!

陳潢:可——我們輸了。

靳輔:事不必論成敗,自古以來,成大事功,又能全身而退的人有幾個?諸葛亮六齣歧山,岳飛含冤風波亭,連孔夫子凄凄惶惶,奔亡六國,最終不也落了個以教書為生嗎?陳天一,我為後世人求你,你不可自尋死路,要死,也要等《河防述要》寫完。傳之後世,讓後世知道你我二人,一生未曾虛度!

陳潢愣了一會兒,把靳輔扶起來。

靳輔憋不住肺里的腫脹,大聲地咳嗽着。陳潢像大夢初醒一樣。

靳輔偷偷地吐了一口血,藏在袖子裏。

靳輔:(微笑地看着他)天一,我身體也不好,不能經常來看你。我會讓人把紙給你捎來,等你寫完,我找人雕板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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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陳潢盯着窗外,喃喃自語,好像沒聽見靳輔說什麼。靳輔微笑着退出牢房。

15、客棧房間裏、日、內

靳輔病得更重了,臉色蒼白,他從昏睡中醒過來。

他費力地直起身,就聽見靳夫人和郭河叔正在窗外說話。

16、客棧院子裏、日、外

郭河叔憤憤不平,靳夫人拚命叫他小聲。郭河叔:這些事情不能不告訴靳大人。

靳夫人:(抱怨地)告訴他,只能徒增傷感,皇上不會再派他去治河了。只要平平安安,把

病養好了,就是大幸了。

郭河叔:(嘆口氣)這種關頭,我都不想活了。靳夫人:封學仁和彭志仁,他們沒得罪誰呀?

郭河叔:沒得罪誰?皇上不許他們進京,罰他們在河道上效力。于成龍一上任,就和他們鬧

翻了。靳夫人:為什麼?

郭河叔:還不是減水壩的事,于成龍要拆毀三百多處減水壩!這不等於把我們十幾年來乾的活都一筆勾銷了嗎?

屋裏傳來靳輔劇烈的咳嗽聲。

郭河叔臉色一變,和靳夫人雙雙搶進屋去。

17、客棧房間裏、日、內

靳夫人趕緊扶住靳輔,拿手絹接他嘴邊吐出來的鮮血。郭河叔懊惱得要死,拚命捶自己的腦袋。

郭河叔:我豬腦子,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靳輔:(止住咳嗽,惱怒地)于成龍為什麼要拆減水壩?扶我起來!

18、東華門外、日、外

靳輔圍着兩件大襖,站在雪地里。

郭河叔和靳夫人一左一右在旁邊扶着他。遠處,索額圖的車駕從東華門裏出來。郭河叔趕緊上前攔住車駕。

靳夫人扶着靳輔過去。

索額圖滿臉不耐煩地從轎子裏下來。索額圖:(冷冷地)紫垣,你又為何事啊?

靳輔:于成龍要拆減水壩,加寬河道,兩年之內,泥沙淤起來,是要決口的!請索相不要

論及個人恩怨,凡事要稟着一顆公心!

索額圖:(笑道)你是雲貴總督,不是河道總督,管這些閑事幹什麼呀?如今不比往年了,朝廷有的是銀子,決了口,再堵就是嘍!再說,決了口,不正好證明你是對的嗎?說完,索額圖轉身上轎。

管家:起轎!

索額圖大轎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了,靳輔還愣在當地。郭河叔:(憤憤地)說出這種話來,還像個宰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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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忽然聽見靳夫人一聲驚叫,郭河叔回頭,發現靳輔已經癱倒在雪地上。

19、獄神廟的牢房裏、夜、內

陳潢提着筆,在牆上塗塗抹抹,時而退後幾步,時而上前接着寫。牢門打開了,陳潢沒有回頭。

聽見背後一個又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笑道:“天一,別來可好啊?”陳潢回頭,大喜過望,上前拉住對方,卻是多年不見的孔尚任。孔尚任高興地擦去眼角的淚珠,仔細打量着陳潢。

孔尚任:天一,你可大變樣了。

陳潢:(笑道)不像你,在神仙府地寫曲子,上輩子敲破多少木魚才修來的造化呀!來來來,我這裏沒什麼好招待你的,紫垣拿來一個小爐子,坐下取暖吧。

兩個人坐在炭爐旁邊。

孔尚任:(感慨地)我從山東乘船一路而來,黃河兩岸的老百姓莫不稱頌你河伯的功德!你

這份功德,將來在史書上,那是大大的不得了啊!

陳潢:(笑道)多少年的兄弟,一見面先給我戴一頂高帽子!來來來,獄中閑悶無事,給

我唱上一段。

孔尚任:(按住他的手)你先應我一事。

陳潢:(愣了一下,笑道)你看我身無長物,應你的事情,能做到嗎?我連這個門都出不

去。

孔尚任:見兩個人。

陳潢馬上反應過來,臉色黯然。

孔尚任:高士奇把你騙了,徐乾學傷了你。論他們的本心,也無非是做了別人的玩物,我們

今生今世還有緣份做兄弟,來生大家就各奔東西了。你若不願見,我就叫他們走。陳潢:(站起來)讓他們進來吧。

孔尚任鬆了一口氣,打開牢門。

高士奇和徐乾學低頭進來,兩個人都沒說話。高士奇像變魔術一樣從背後變出一壇酒來。

高士奇:(笑道)剛才我進門的時候,獄卒生怕我們拿什麼犯禁的東西,我鼓着一個大肚子就進來了,他只道高相爺必有大肚子,卻不知道是壇酒。

高士奇說完,屋裏幾個人都笑出來。高士奇拍開壇蓋。

高士奇:(笑道)就着罈子喝吧。

四個人盤膝坐在地上,一個酒罈子傳來傳去,一人一口。徐乾學喝了幾口,忽然哭出來。

徐乾學:我他媽死了算了!

幾個人看着他。

徐乾學:(拉着陳潢的手)你打我一頓吧,四弟!狠狠地打!打你的王八蛋二哥!打你的王八蛋二哥!

徐乾學拉着陳潢的手在自己的臉上猛抽耳光。

陳潢:(把手縮回來,笑道)這是幹什麼?還沒喝幾口,就醉成這個樣子。

陳潢喝了一口酒,將罈子傳給高士奇,這才發現,高士奇的淚水也流出來。陳潢:(皺着眉頭)怎麼一個個都哭喪着臉來陪我,莫非今日就上刑場?

高士奇:(哭道)四弟,四弟,我打心眼兒里羨慕你。陳潢:(愣了一下)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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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高士奇:我一身文才武略,本該在這盛世里,做個揚名千古的名臣,(嘆口氣)不知道是皇上誤我,還是我誤皇上?以後康熙一朝的史官記道:高士奇奸相!

說完,高士奇捂着自己的臉痛哭失聲。場面沉默下來。

孔尚任:(低聲唱)走江邊,滿腔憤恨向誰言,揮老淚,寒風吹面。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盡殘兵血戰。跳出重圍,故國苦戀,誰知歌罷剩空筵。長江一線,吳頭楚尾路三千,盡歸別姓,雨翻雲變。寒濤東卷,萬世付空煙。精魂顯,太招聲逐海天遠。

歌聲威嚴雄壯,令人精神一振!

孔尚任:這是史閣部投江前的唱段。掃一掃你們的頹氣!

陳潢大喝了幾口酒,把酒罈子傳給孔尚任,孔尚任喝完,傳給高士奇。

高士奇:(喝完酒,長吟道)四十年來公與侯,雖然是夢也風流,我今落魄邯鄲道,要向先

生借枕頭。

陳潢:(笑道)我這首歪詩,你竟然還記得?高士奇:我的黃粱熟了。夢,終於醒了。

陳潢:(拍腿大笑道)你的黃粱熟了,我的,還沒有勇氣做上呢。幾個人相對唏噓。

高士奇從腰裏摘下一樣東西,遞到陳潢面前。陳潢接過來,是一個紅絲結編成的編織物。

高士奇:這是慧貴妃,不,是寶日龍梅公主跟着皇上西征之前,讓我捎給你的,這是什麼?陳潢取起來,衝著光線看。

只見一串紅絲結,迎光明亮,鮮紅欲滴,似穿成血淚一般。

孔尚任:這是冤孽串,人沒死,心已經死了。這個冤孽串一日解不開,一日冤魂不能超度,

這是活人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呀!

高士奇:(黯然道)寶日龍梅的事情,我應該早對你講的。

陳潢把紅絲結遞給高士奇。陳潢:解開吧。

高士奇一愣。

陳潢:她把自己的冤魂系在這裏面,要陪我一同而去,我又何苦連累她呢。今生今世,已經把人害苦了,難道還敢乞求來生嗎?

高士奇愣愣地接過來,咬牙切齒地解了半天,怎麼也解不開。陳潢一把從他手裏搶過來,扔入火盆中。

冤孽串入火化煙,慢慢地變為灰線。高士奇:(拍手道)好聰明!解開了。

陳潢低着頭,灰線開過之後,裏面一枚小小的銅錢,已經被炭火烤得通紅。陳潢看着那枚銅錢,一笑。

徐乾學:(低聲哼了一下)醉了。

徐乾學說完,重重地像麻袋一樣拍在地上。三個人看着他,都笑起來。

陳潢:(用手指着孔尚任)夫子,寫完《桃花扇》,已是一代文豪,我的二哥,傻子,(指着地上的徐乾學)最終還是個傻子,我的三哥(指着高士奇)戲子,逢場作戲,出入公卿,酒闌人散,還是回去做了老本行。(指着自己)我這個瘋子!一生治河夢,終歸虛無!

孔尚任:(也喝醉了,高聲唱)人生南北真如夢,夢到華髮醒來遲!三個人都不說話了,默默喝酒。

10

天下長河

20、客棧房間裏、日、內

郭河叔打開房門,看見靳輔正在沉睡。

靳夫人坐在一邊照料他,郭河叔退了出來。

21、客棧院子裏、日、外

靳夫人追出來,一出門,嚇了一跳。

小毛子已經哭成個淚人,小福也暗自啜泣。郭河叔渾身哆嗦,眼淚掉個不停。

靳夫人:(扶住門框,小聲地)天一?

22、獄神廟的牢房裏、日、內

陳潢躺在牢房的地上,像是睡著了。

兩個獄卒面無表情地用席子將他的屍體捲起來。

牢房的門“吱呀呀”地打開,陳潢的屍體被抬出去。

23、客棧房間裏、日、內

靳輔躺在床上,昏睡中還在不停地咳嗽。

靳輔聽見門重重地響了一聲,傳來陳潢熟悉的笑聲。陳潢:怎麼還在睡覺?

靳輔扭過頭,看見陳潢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靳輔忘記身上的病痛,“騰”地坐起來。

靳輔:(驚喜地)天一,他們把你放了?陳潢:(拉着他)走走走!

靳輔:去哪兒?

陳潢:于成龍把我們的減水壩拆得差不多了,眼看又到春汛,晚去就來不及了。靳輔:(邊穿鞋邊道)好!我們馬上啟程。

靳輔高興地拿起大帽子戴在自己頭上,往門口走。靳輔的動作稍大,把桌上的一個葯碗碰到地上。靳夫人聽見聲音打開門衝進來。

郭河叔、小毛子、小福也跟在後面進來,一進門,大家都愣住了。

靳輔愣愣地站在屋中央,頭上戴着大帽子,身穿着白色長袍。臉上還掛着已經僵硬的笑容,像個剛做完美夢的孩子。

靳夫人捂着自己的嘴,不敢招呼他。

過了半晌,靳輔喃喃自語,像對自己,也像對別人說。靳輔:天一死了。

24、草原上、夜、外

白毛風“嗚嗚”地刮著。

衰草被積雪蓋在下面,在草原上一層一層地蔓延開去。

康熙失神地坐在篝火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顯得疲憊不堪。遠處,都是四仰八叉的士兵,被飢餓折磨得無精打采。

寶日龍梅從帳篷里出來,手裏端了一碗白粥,一直走到康熙身邊,雙膝蹲下。

11

天下長河

寶日龍梅:(悄聲地)皇上,把飯吃了吧。

康熙:(搖搖頭)沒有糧食了,已經要殺馬了,朕說過,和全軍將士一起,一天只吃一頓

飯。

寶日龍梅:皇上,您是三軍統帥,不能損傷自己的身子。康熙:(苦笑道)你吃吧。

寶日龍梅:我把這碗粥凍上,明早給皇上化開吃。寶日龍梅端着粥碗回了帳篷。

康熙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嗚嗚咽咽的蕭聲。康熙站起來,尋着聲音而去。

康熙走過一個營地,營地里都是橫躺豎卧的勞工。一個人在土坡後面吹蕭。康熙走過來,不禁吃了一驚。

在火堆旁,那個人臉色蒼黑,手足皸裂,十足像個勞夫,卻是明珠。康熙:明珠?

蕭聲停了,明珠抬頭看着康熙,忽然驚喜萬分,跪倒在地。明珠:奴才明珠叩見皇上!

康熙:你怎麼做這些粗累活兒?

明珠:皇上讓我跟着您西征,我在軍中無事可做,自願來做挑夫。康熙:(看着明珠)還是換個輕生點的事做吧。

明珠:(嗚咽道)奴才做個挑夫,強身健骨,能幫皇上出一把子力,心裏面挺快活的。康熙什麼話都沒說,扭頭要走。

明珠跪着膝行幾步。

明珠:皇上,皇上,奴才還有話說。

康熙回頭盯着明珠,眼睛裏露出戒備的光。

明珠:(磕頭道)請皇上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子,糧草供應不上,皇上跟全軍將士一天只吃一頓,這是萬萬不可以的!三軍都指着皇上您呢,您的身子一旦出了問題,那可是比什麼都大的損失!

康熙:(冷冷地笑道)朕用不着聽你拍馬屁!

康熙扭頭又想走,聽見明珠在背後說了一句。明珠:糧草接應不上,乃是內奸!

康熙像被電擊了一下回頭盯着明珠。康熙:你說什麼?

明珠:(一字一頓地)奴才說,這糧草接應不上,是有人搗亂。康熙:(冷笑道)事到如今,你這個狗奴才還想再害人嗎?

明珠:奴才害了一輩子人,怎麼懺悔都來不及,怎敢再去害人。奴才想,皇上在烏蘭布統打仗,糧草怎麼會調到江蘇?皇上追到這裏,糧草怎麼又全到了烏蘭布統?

康熙盯着地上的明珠不說話。

明珠:皇上,運河上可以說調度失誤,隨便斬殺個官員就交卸責任了。把糧草調來調去,

皇上不覺得可疑嗎?

康熙:(憤怒地往前逼近一步)你這個狗奴才,到底想說什麼?

明珠:(磕頭道)皇上,有人把運河掌握在手裏,成心要餓死三軍將士啊!

康熙四處看看。

康熙:(惡狠狠地低聲道)跟我來。

明珠爬起來,一溜小步,跟着康熙進了帳篷。

12

天下長河

字幕:康熙二十九年冬,葛爾丹畏罪自殺,蒙古諸部皆服華夏一統。康熙朝征蒙之戰於此而結。索額圖稱兵劫持西征歸來的康熙,最終陰謀敗露,索額圖被永遠圈禁。

25、長城邊、日、外

大軍入了長城,不遠處,黃河如帶,正是河北境內的一段。康熙騎着馬,帶着侍衛們沖向河邊。

26、黃河邊、日、外

一騎人馬到了河邊。侍衛們高興地歡呼。

侍衛甲:皇上,黃河清了!侍衛乙:皇上,黃河真清了!

康熙跳下馬,一直走到河邊,親眼所見,東西而下的黃河清澈得竟如處女一般。康熙雙手捧起一捧水來,雖然不是一點泥沙都沒有,但是手上的指紋清晰可見。康熙雙目看着天空,任憑水從指縫間淌下。

康熙:清了,真的清了!

康熙上了馬。

康熙:(對侍衛們大喊)還等什麼?快!快回北京!康熙和一眾侍衛們馳馬而去。

27、獄神廟牢房的過道里、日、內

康熙快速地走在過道里,打着火把的獄卒匆忙地替他引道。李德立緊緊跟在康熙身後。

28、獄神廟的牢房、日、內

一直到了關押陳潢的牢門前,康熙伸手推開牢房的門。康熙站在空蕩蕩的牢房中間。

從小窗戶里透進來的一點光線,照着塵封已久的筆墨。康熙從一個獄卒手裏奪過火把,四處照。

他忽然發現牆上有字跡。康熙:(大聲地)多拿火把來!

一時間,屋裏擁進好幾個獄卒,雙手都舉着火把,把黑暗的牢房照得雪亮。康熙這才發現,從牆頂一直到牆腳下,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康熙倒吸了一口氣。

在他身後,所有小字的源頭,寫着四個大字:河防述要補記。康熙:(對李德立)把這些都抄回去,朕要好好看。

李德立:喳!(小聲地)奴才問過了,靳大人在陳大人死後兩天,也去世了,沒有遺折,幾個下屬把他埋在永定河邊了。

康熙黯然神傷。

29、後宮花園、夜、外

前宮裏,不時傳來喧嘩笑語聲、鞭炮聲、唱戲的鑼鼓聲。

半邊天都被照得通紅,和這種熱鬧的氣氛一比,更顯得後宮花園十分幽靜。涼亭上掛着幾盞紅燈籠。

13

天下長河

燈籠上托着飄帶,飄帶上寫着:西狩功成,聖文神武的字樣。寶日龍梅跪在涼亭上。

康熙有點醉意,被李德立扶着走過來。寶日龍梅:皇上。

康熙坐在涼亭上,饒有興緻地看她。

康熙:前面在大開宴席,慶祝西徵得勝,你躲在這兒幹什麼?寶日龍梅:臣妾有話要講。

康熙:(笑意慢慢隱退)講。

寶日龍梅:(抬頭看着康熙)臣妾想剃髮為尼,了此殘生。請皇上允准!康熙:朕要不許呢?

寶日龍梅:請皇上賜死。

康熙:(站起來走了幾步,越想越惱怒)還是為了他?朕哪點不如他?不為了喀爾喀蒙古,你就和他躲起來,讓朕一生一世也找不着,是不是?是不是!

康熙說到最後,近乎狂怒,李德立垂眉斂眼,退後好幾步。寶日龍梅:(反問一句)我若不來京,皇上就不征葛爾丹了嗎?

康熙默然。

寶日龍梅:陳潢是個河瘋子,他和我之間,此情皎如日月!皇上因為疑心,致他於死地,這

些恩恩怨怨,也不必再講了。我對皇上是敬,我對陳潢,是刻骨銘心地相愛。康熙:(沉吟良久)你知不知道,朕對你,也是刻骨銘心地相愛。

兩人沉默良久。

康熙扶起寶日龍梅。

康熙:盛京和蒙古之間有塊地方很不錯,水草豐茂,氣候宜人,你就在那裏修行吧。朕賜

個名字,叫——皇姑屯。寶日龍梅:多謝皇上。

康熙:盛京是朕的埋身之地,蒙古是你家鄉,在庵里呆得悶了,可以回家,也可以來看看朕。你去吧。

寶日龍梅跪下行禮,站起來走了。

康熙一直看着寶日龍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康熙倚在欄杆上,說不出的孤獨落寞。

字幕:于成龍治河無術,康熙三十六年,黃河大決。蘭考以東七十二處同時潰決。清江浦、高家堰,淹沒四十二萬頃良田。于成龍兩次投水自盡,皆被救起,負荊進京。

30、船上、日、外

于成龍站在船頭,戴了一面碩大的枷。枷上寫着四個大字:決河總督于成龍。

于成龍明顯的老多了,像個已是風燭殘年的衰朽之人。

31、北京城的街道上、日、外

于成龍戴着枷和幾十斤的鐐銬蹣跚地走着。街上的百姓紛紛圍觀,以為奇事。

32、午門外、日、外

于成龍一步一步走到午門前跪下。

14

天下長河

于成龍:(大聲地)皇上,決河總督于成龍請罪!很久,沒人理他。

于成龍跪在地上,任憑太陽毒辣地曬着。

太陽西斜,于成龍終於昏倒在地上。

33、上書房、日、內

等於成龍清醒過來的時候,康熙親手拿着鎚子和鑿子正在給他開枷。于成龍跪在地上,淚水流下來。

于成龍:皇上,您把我殺了吧!

康熙:(怒沖沖地)國家大員,如此意氣用事,不像話!治河潰決,這是常有的事。朕沒

降罪於你!

于成龍:(磕頭道)有罪不降罪,比殺了臣還難過!臣既不能死,就寧可自己羞辱自己了。康熙:(黯然道)你這人也太固執了!靳輔、陳潢當年治河,潰決的次數也不少。

康熙說到靳輔、陳潢,眼看着窗外,輕輕擦去眼角的淚。

康熙:朕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把他倆害死了。朕不會再害死任何一個忠心為民的臣子了。你回去接着治河吧。

于成龍的心裏,比被刀剜了還難受,低低地垂下頭哽咽。

于成龍:臣被自己所誤,鑄成大錯,已經無可挽回。臣願一死以謝靳輔、陳潢!可憐他二人生前受盡了臣的氣,他們積蓄一生心血所建築的減水壩,皆毀於臣的愚魯無知!康熙還未說話,又被哽住了,他扭過頭去。

康熙:(低聲道)朕也對不住他們。他們操勞這麼些年,竟沒享過一日清福!

康熙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本書。

康熙:這是陳潢臨終之前寫的《河防述要》,你拿回去好好地讀。如今不比往昔,每年可

以撥四百萬兩銀子給你,你一定要把黃河給朕治好!

于成龍:(泣道)皇上,這次大決,臣兩次投水自盡未遂,吐血不止,經常半夜醒來,自覺

愧對兩岸百姓。臣恐怕命不久長。康熙:(驚道)朕傳御醫來給你看!

于成龍:其病在心,無葯可治。臣縱有一息尚存,也一定要按照靳輔、陳潢的方法重新治河,以挽過錯。臣萬一過世,河道總督府有兩個屬官才大如海,跟着靳輔、陳潢治河多年,經驗豐富。皇上可以任命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為河道總督,臣就是九泉之下,也能含笑閉眼了。

康熙:(點點頭)他們是誰?于成龍:封學仁、彭志仁。

康熙:(點點頭)朕記住這兩個人了。

字幕:于成龍去世后,封學仁、彭志仁相繼任河督,仍舊依照靳輔、陳潢的方法治河。康熙五十八年,康熙最後一次南巡,終於進了揚州城,也標誌着滿清一族入主中原后,獲得了最終認同。

34、揚州城的街道上、日、外

兩側的百姓夾道相迎,年老的皇帝康熙騎馬前行。旁邊跟着白髮皓然的李德立。

康熙對着兩側跪拜的百姓微笑,人馬行過一條街道。

15

天下長河

康熙忽然感到金光刺眼,愣了一下。

康熙勒住馬,尋着那道金光而去,人群給他讓出一條道來。李德立不解地騎馬追到康熙身邊。侍衛們也跟過來。

康熙擺擺手,着魔一樣,徑直向金光閃爍處走去。

35、河伯廟前、日、外

康熙下了馬,李德立也趕緊下馬,攙扶着他。康熙和李德立一直到了金光閃爍的地方。

康熙仰頭上望。原來是三個金字:河伯廟。

36、河伯廟、日、內

康熙正了正身上的衣服,撩袍走進了大殿。康熙一進殿就驚住了。

大殿的正位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靳輔、一個是陳潢。兩個人恍若年輕時的模樣,面帶微笑,眉閃靈光。

白髮蒼蒼的老皇帝剎那間如對故人,竟是不辯悲喜,亦不知是前生今世。

全劇終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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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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