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1、上書房、日、內
康熙坐在榻上,李德立站在一邊,一本一本地念帖黃。
明珠、索額圖、高士奇三個人坐在一旁,看着康熙臉色陰沉,大氣都不敢喘。
李德立:(念)奴才噶禮參靳輔奪民為妾,殘害百姓事。(放下,又念另一個)臣靳輔參噶
禮
妨礙河務,激起民變事。(又換一本)奴才噶禮參靳輔私設公堂,威逼地方官員,強搶軍糧事。(又換一本)臣靳輔參噶禮縱容綠營兵行兇,枷號百姓事。(又換一本)奴才噶禮參靳輔慫恿河兵鬧事,集毆綠營官兵事。(又換一本)臣靳輔參噶禮扣發河銀事——
康熙:(暴怒)夠了!李德立:喳。
李德立趕緊站到一邊。
三個大臣互相看看,索額圖先欠了欠身子,先開口。
索額圖:皇上,奴才想,這次拆遷是我康熙朝第一擾民大事,地方官有怨言,也在所難免。奴才還聽說靳輔被老百姓刺了一刀,臣子急於事功,惹出禍來的,從古至今,比比皆是。
明珠:當務之急是把五十萬兩銀子發下去,朝廷再斷是非,現在噶禮這麼干,是不識大局!索額圖:明相說的不錯,發這筆錢,應該歸噶禮發,兩江地面上的百姓,應該歸兩江總督管,
輪不着河督。
明珠:索相此言差矣,這十幾萬流民是因為修河拆遷,自然歸河督善後。
索額圖:治民守土,歸地方官管,河督自管修河,要是開了這個先例,河督到哪兒都能參與
當地民政,這還得了!
康熙:(煩躁地)他們沒爭夠,你們還接着爭!
高士奇:依臣看來,明相說的是,現在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十幾萬流民在那兒擺着,一個安置不善,引起叛亂,朝廷花五百萬兩銀子也安撫不下去。至於這兩人誰發放,倒在其次。索相說的也有道理,河督和地方官的職守範圍還是請皇上明示。黃河不止經過兩江,靳輔這麼一個省一個省的打擂台,黃河就別修了。
康熙:(點點頭)這是正辦,先把銀子發下去。
高士奇:臣以為,皇上光靠降旨還不能馬上奏效,噶禮和靳輔已經成了大仇人了,朝廷要派
一個欽差下去,主辦此事。康熙:你說派誰?
高士奇:(趕緊陪笑)臣初進官場,認識的人少,請索相、明相推薦吧。
康熙:那你們倆就快想,在這兒想!今天就把旨意發下去,靳輔現在和流民一起住在窩棚里,堂堂的兩個朝廷衙門,動刀弄槍的,在老百姓跟前丟了威信,不象話!
明珠和索額圖都在閉目沉思,琢磨人選。
高士奇拿起筆,在手心裏寫了幾個字,想想又劃掉,又寫了幾個字。明珠剛想開口說話,高士奇輕輕拉了他衣服一下。
明珠:(馬上改口)皇上——奴才,一時想不出合適人選,還是皇上定吧。索額圖:奴才倒有一個人選,不知皇上是不是中意。
康熙: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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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索額圖:皇上御筆欽點的狀元,剛提拔到刑部做六品章京的徐乾學。此人學識淵博,為人正
直,是可造之才,奴才想,幹這種事情不難,他又很年輕,可以去歷練歷練。康熙:(點點頭)很合適,你下去擬旨吧。
索額圖:喳。
索額圖不放心地看看明珠和高士奇,退下了。明珠:奴才還要去查戶部的帳,先行告退。
明珠打了個千兒也下去了。
高士奇這時候才攤開掌心,康熙一看之下,一臉的灰心,扭頭看着窗外。高士奇掌心上寫着:徐乾學三個字。
康熙:大臣們都狼一窩狗一窩的,靳輔這種漢子,哪懂這麼多事啊,朕恨不得自己下去看
看。
高士奇:三藩戰務要緊,臣請旨,替皇上下去走一趟。徐乾學要是奉旨辦事,臣就悄悄地回
來。他要處事不公,還請皇上賜臣一道諭旨。
康熙:(嘆了口氣)噶禮仗着朕的勢,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壓低聲音)兩江銀糧將近三
年
沒有交滿過,一味地糊弄,朕懷疑他鬧虧空,要拿朕的私房錢去填他的無底洞。你要查實,據實回奏。
高士奇:喳。
2、索額圖府書房、夜、內
徐乾學被師爺領進來,雙膝下跪。徐乾學:卑職徐乾學給索相請安。
索額圖:(假裝驚訝地)怎麼跪下了,沒這個禮節呀。
徐乾學:卑職的一身榮耀,都是索相給的,索相是卑職的再生父母,見了怎麼能不跪呢。索額圖:這麼說,你是我的人了?
徐乾學:卑職當然是索相的人。
索額圖:(哈哈大笑,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跟你開玩笑哪,讓你去當欽差,是件好事,看你
嚇的,汗都出來了。
徐乾學:(擦着汗站起來)是是是。
索額圖:噶禮和靳輔互相參奏的摺子,你都看過了吧?徐乾學:看過了看過了。
索額圖:裏邊還有你的把兄弟陳潢,你不會因私廢公吧?徐乾學:不會不會。
索額圖:我想,我的人也不會,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哪?徐乾學:卑職聽索相的,索相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3、徐乾學轎中、日、內
徐乾學在轎子裏凍得瑟瑟發抖,聽見轎外傳來馬蹄疾馳而過的聲音。轎子停下來,徐乾學掀開轎簾,一個戈什哈帶着一個信使跪在轎邊。
戈什哈:大人,兩江總督府噶大人派信使送一件火龍皮的貂褂。
信使抖開懷裏的火龍皮貂褂,黑色寸許長的毛滾珠一樣閃着赤光。信使:我家老爺擔心欽差大人路上寒冷,特敬一件火龍貂褂,請賞收。徐乾學:(看了半天,把轎簾放下,在轎里悶聲說)起駕。
2
天下長河
4、兩江總督府門口、日、外
中門大開,禮炮兩響,門開處,噶禮帶着兩江官員們翎頂輝煌地陳列門前。香案上香煙繚繞,等到徐乾學從轎中出來的時候,已經黑壓壓跪倒一片。
眾官員:臣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叩問吾皇聖安。徐乾學:聖躬安。
眾官員這才站起來。噶禮笑嘻嘻地上前拉住徐乾學的手。噶禮:讓我看看文曲星什麼樣?走,奏樂擺宴!
細樂聲中,噶禮和徐乾學挽手而行,官員們一臉讒笑,跟在身後。
5、兩江總督府小花廳、夜、內
透過門看見外面燈光輝煌,還有咿咿呀呀地唱戲和鑼鼓聲。屋裏很隱秘,只有徐乾學和噶禮對坐。
噶禮:徐大人這麼年輕就做了欽差,皇上對你的信任,那是沒得說的。老夫送你一件皮衣
你都不肯穿,不是太不給面子了嗎?
徐乾學:初為欽差,到處都有朝廷規矩管着,一步也不敢多邁。謝謝噶大人的心意。
噶禮:(長笑一聲)這裏不是朝廷,這裏是兩江!莫說是一件貂褂,就是披金戴銀,下面哪個人敢多說一句!
6、戲台下、夜、外
眾官員喝酒聽戲,凍得哆哆嗦嗦,個個心不在焉地回頭看。官員甲:噶大人什麼章程?讓咱們在這裏受凍,有貂褂不能穿。
官員乙:正在花廳里跟欽差盤道呢。聽說噶大人在半路上送件衣服,沒送出去。
官員甲:(皺着眉頭)年輕輕的,想往上爬,裝模作樣唄。兩江是個銷金窟,任你是羅漢金剛——阿欠——
7、兩江總督小花廳、夜、內
徐乾學:皇上的意思是無論如何先把銀子發下去,不可再拖,萬一出了事,擔待不起。噶禮:是是是。
徐乾學:兩江總督府和河督府的職權範圍另有劃定,就不是本大臣能知道的了。
噶禮:(停了一下)聽說欽差大人的把兄弟,陳潢在河督府位高權重,欽差可不要偏心哪。徐乾學:本大臣初任欽差,自應秉公辦事,誰有不是之處,一例嚴參!
噶禮:(站起來在屋裏踱了幾步)想不到還是個清官,你這話是皇上的意思呢,還是索相
爺的意思?徐乾學:什麼意思?
噶禮:(走到他面前,彎下腰冷笑着看他)咱們變戲法的不瞞敲鑼的,索相對你怎麼說,
你直說吧,憑你這點道行,能對付得了靳輔,漏了底,還不是本大人給你抬着。徐乾學:(像氣球一樣被戳穿了)不是,這個——噶禮:(拍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既然是索相的人,也就是我的人,你放心,我一定把
這差事給你搞得不撒湯不漏水,體體面面來,風風光光回去,兩江地方富啊,來了,有什麼好處你慢慢就知道了。
徐乾學:我,我不知道——索相跟您——噶禮:(看他漏怯的樣子好玩)剛才還本大臣本大臣的,啞巴了?索相沒告訴你,本督是
皇上伴讀,血親的親表弟,人頭血海里滾過,拿螯中堂的時候,他背後那一刀就是我捅的。皇上能讓你來跟我為難嗎?要善體聖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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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徐乾學:(已經被催眠了)是是是,是是是。噶禮:(小聲地,湊近)索相怎麼說?
徐乾學:一個字,拖。
噶禮:(想大笑,又捂住嘴)妙哇!這才叫殺人不見血呢。拖出民變來,哈哈,來呀。
進來一個戈什哈,手拿火龍貂褂。
噶禮:(接過來)我給大人更衣,請大人出去見見兩江的官員。
徐乾學心驚肉跳地在噶禮的幫助下穿上貂褂,臉色蒼白。噶禮:真是火龍皮,剛穿上,欽差大人的汗就冒出來了。
8、戲台下、夜、外
官員們一看見徐乾學穿着貂褂,被滿面笑容的噶禮陪出來,都鬆了口氣。大家紛紛穿上貂褂,有點旱煙袋的,有叫丫頭捶腿的,熱鬧起來。
徐乾學從人群中走過,誰都沒理他。
9、遷居地、日、外
靳輔穿着便裝,把袍子的下擺掖在腰上,和十幾個河兵在給房子打樁。靳輔掄着錘,在號子聲中,把木樁一下一下打進地里。
河兵和百姓們聚在一起,有的打木樁,有的在向陽的山坡上晾土坯。還有的砍柴生火、洗菜做飯,都是炊煙和號子聲。
冬日向陽的一片山坡上,充滿了熱氣騰騰地氣氛。
陳潢和小毛子站在山頂上往下看,遠處官道上來了一隊人馬。人馬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八抬大轎、前後頂馬,大旗上寫着“奉旨欽差”,另一面寫着“如朕親臨”。
前面的虎頭牌,頂端鍍金掛滿流蘇,除“肅靜、迴避”以外,還有一面大寫着“欽
點狀元翰林院庶吉士榜下即用六品刑部章京徐乾學”。
陳潢:(高興地)朝廷派欽差來了,趕緊告訴靳大人,換官服迎接。
小毛子完全被這陣勢驚住了,呆乎乎地看着,像沒聽見一樣。小毛子:當官真他媽好!我要能坐一回八抬大轎,死都心甘情願。
陳潢:(笑罵)小官迷,還不快去!小毛子趕緊跑下山去。
10、官道上、日、外
欽差的隊伍停下來,一個戈什哈跑到大轎前。戈什哈:(打千)報,徐大人,前方有人攔道。
徐乾學在轎中手忙腳亂地脫下貂褂,撩開轎簾,擺足官派下轎。派頭足了,還是被強勁的山風吹得睜不開眼,他掏出手絹擤鼻涕。陳潢叉着腰站在山口,一身官衣在他身上穿得不倫不類。
陳潢:二哥!
徐乾學:(興奮地走上兩步,又自制地慢下來)啊——陳大人。
陳潢:(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走走走,我請你喝糊辣湯暖和暖和,靳大人親手熬的。
徐乾學被他拉得跌跌撞撞,還回頭囑咐戈什哈。徐乾學:那什麼——奏樂!
戈什哈也給弄懵了,趕緊一揚手,細樂聲響起。
繞過山口,靳輔已經換上了官衣,和一群百姓、河兵站在路中央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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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有放鞭炮的,有吹嗩吶的,熱鬧非凡。路中央已經擺好香案,靳輔跪下去。陳潢鬆開徐乾學,和靳輔跪在一起。
兩人:臣靳輔、臣陳潢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叩問吾皇聖安。徐乾學:聖躬安。
11、遷居地、日、外
靳輔、陳潢陪着徐乾學一路過來。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都面露喜色,還有一群小孩跑前跑后。
陳潢:(狠狠地在徐乾學後背拍一掌)知道為什麼老百姓看見你高興嗎?徐乾學:(被他嚇一跳)啊?
陳潢:因為你長得像銀子,像元寶!徐乾學尷尬地笑笑。
三人走到一個窩棚口,靳輔親自挑起簾來,躬身請徐乾學進去。徐乾學猶豫了好一會兒,裏面黑乎乎的,像個坑一樣。
陳潢在他身後一推,徐乾學踉踉蹌蹌地進去了。
12、窩棚里、日、內
徐乾學好一會兒才適應過光線來。
窩棚里只有簡陋的一桌四椅和一張炕,屋子中央盤了一個火爐。陳潢興奮之情還未下去,給徐乾學倒了一杯茶。
陳潢:聽說朝廷派欽差,沒想到是二哥,咱們兄弟見面不容易,你以後可得常來。徐乾學:(結結巴巴地)這——這是靳大人的住處?
靳輔:(笑道)是簡陋了點,我在河務上多年,這種窩棚住慣了。知道欽差要來,特地盤
了個爐子。
徐乾學:(感慨地)人家說河務上花銀子潑水一樣,靳大人何必自苦如此?
靳輔:就是因為河道上花銀子像潑水,水得潑在老百姓渴的地方,潑在咱們自己身上還得
了。要不是我和陳潢住在這兒,老百姓早就炸營了。
徐乾學:靳大人如此清廉,真讓我佩服。皇上讓您早搬回河督府,您畢竟不是當年的六品主
事了,河督府還有這麼多公務,老住在這裏,不是長久之計。靳輔:(點點頭)欽差大人這次來,有什麼章程?
徐乾學還沒開口,門帘挑開。
小福端着一大盤饃,小毛子抱了一摞碗,靳鵬提着一個熱汽騰騰的大桶進來。小福手腳麻利地給每個人盛糊辣湯。
陳潢:(一手拿饃,一邊湊近碗喝湯)先吃先吃,二哥,你喝上兩碗,去去寒氣。
靳輔:(拿一個饃遞給徐乾學)老百姓聽說朝廷派了欽差大臣,知道這錢馬上就發下來了,這盤饃是他們湊出來的,我們也跟你沾光了。
徐乾學拿着饃,尷尬地笑着。
13、兩江總督府門口、日、外
靳輔、陳潢帶着幾個河兵騎馬而來。
噶禮和徐乾學還有幾個官員站在門口迎接。
靳輔、陳潢跳下馬來,噶禮等人也大步迎過來。
噶禮:(老遠就抱拳,笑容可掬)是大禹和李冰來了!看看我這肉身凡胎,有眼不識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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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得罪勿怪啊。
靳輔和陳潢還禮。靳輔:大禹和李冰豈敢當。
陳潢:噶大人是要馬上交割銀兩嗎?
噶禮愣了一下,後面官員也面面相覷。徐乾學:(趕緊打圓場)裏邊談裏邊談。
14、兩江總督府大廳、日、內
眾人分賓主坐好,上來香茶果點。
噶禮:兄弟是個不讀書的粗人,從來不知道河務是什麼玩藝兒,得罪二位了。
靳輔:河務不是玩藝兒,是我大清第一國政,噶大人得罪我們兩人倒也無妨,這十幾萬流民都是我大清子民,在寒風之中受罪一日,你我於心何安?
徐乾學和其他官員沒想到兩人一坐下來就開始打擂台,個個忐忑不安。
噶禮:是啊,靳大人愛民之心,早已經名揚兩江,和百姓一起結繩記事,攏火穴居,真是有遠祖風彩呀,那個大禹王當年也不過如此嘛。
周圍的官員鬨笑起來,看見靳輔鋒利的眼光一轉,好多人又把笑聲吞回去。
靳輔:自然比不上大人這裏起居八座豪奢精美,不知大人想讓下官和十幾萬流民穴居到幾
時啊?
噶禮:嘿嘿,我兩江總督上馬管兵,下馬管民,皇上撥了五十萬銀兩要賠付流民,這錢,
要發,也是我發,你河督豈能插手民政啊。
靳輔:(笑笑)為了這個不值得打官司,那就請噶大人代勞吧。
陳潢:我們把賠付清單都帶來了,噶大人何時賠付?下官去跑腿,通知百姓一聲。場面安靜下來,誰也沒想到陳潢又往前逼了一步。
眼看着幾個河兵抬着裝滿清單帳目的箱子進來,放在地上。
噶禮:(愣了一下)既然民政歸我管,靳大人就不必操心了,皇上的銀子一分都不能亂髮,
本督要派人重新審核,居室幾間?財物損毀多少?有無虛報?陳潢:(一拍桌子站起來)那你豈不是要弄到明年去了。
噶禮:(瞪着他)上官說話,豈有你插嘴的規矩!陳潢:(瞪着徐乾學)徐欽差,這話怎麼講?
徐乾學:(站起來,虛弱地)這個——這個嘛,十幾萬流民,聖心關注,噶大人也有道理,
事嘛,還是要辦仔細一點。陳潢:什麼?
靳輔:(一把抓住他)好啦,我們走!
陳潢還想說話,靳輔一把就把他拉走了。靳輔:公務繁忙,告辭。
15、樹林裏、日、外
靳輔、陳潢的馬隊停下來。
陳潢從馬上跳下來,用馬鞭使勁抽打路邊的樹,嗷嗷大叫。靳輔也失望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一直等到陳潢滿身是汗,發泄完了,才坐到靳輔對面。
靳輔:你今天話又說多了,我告訴過你,見了官,我應付,你呀——你。陳潢:(用手捂住臉)回去怎麼說呀,怎麼跟百姓解釋?
靳輔:先別告訴他們,回去我寫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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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陳潢:(憤怒地)還剩下五天的口糧,河督府看着就散架子了!還拖!皇上?皇上他聽得見嗎?
陳潢扭頭要走,靳輔一把拉住他。靳輔:你幹嘛去?
陳潢:我到兩江總督府找我那二哥,咱們對他多好,你看剛才他那樣,剛從墳里挖出來似
的,他他他,他黑良心!
靳輔:放肆!你是解氣了,銀子呢?他一個小欽差,怕作不了主。陳潢:(沮喪地坐下來)怎麼辦點事這樣難!
靳輔:這才剛開始,想成就大業,光靠盡心儘力不行,得動腦子,在官場裏混,比治河還難!
乾枯枯的樹林裏,兩個人坐在石頭上,都是相對無言。
16、遷居地的窩棚里、夜、內
靳輔和陳潢挑開帘子進來,屋裏坐着一個人,背對着他們,正跟小福說話。那人聽見後面有聲音,也沒轉過身來。
那人:大錯特錯了!你娘怎麼會是流火之症呢?一來素衣素食,二來勤於走動,是陰寒脾虛之症!我送你一味葯,你怎麼謝我呀?
陳潢皺着眉頭,認出是高士奇。陳潢:嘿嘿,你也來了。
高士奇:(笑嘻嘻地回頭)靳大人,老四,別來無恙啊。
靳輔還個禮。
小福:(行了個禮)大人,這位先生手段高,他扎了兩針,我娘的病都有起色了。高士奇:兄弟來了,沒吃沒喝,只能靠手藝騙點飯了。
靳輔:(對小福)這是當朝宰相高相爺,快拿兩碗糊辣湯來給他解解寒。
小福趕緊跑出去。
高士奇:(捅了陳潢一拳)死了娘老子了,見你哥都不高興。
陳潢:(苦笑着)老二剛把水攪渾,(用手比了一下)貂褂都穿上了,在這兒跟我們絆漿糊,
要不是看着兄弟之情,我真想揍他一頓!高士奇接過小福端進來的糊辣湯喝了一口。
高士奇:不亦快哉!(對小福)給相爺研墨抻紙,(對陳潢)接著說。(對靳輔)好湯好湯!
陳潢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陳潢:噶禮要重新審核——
陳潢說話期間,高士奇邊聽邊提筆寫藥方。
陳潢:這不得弄到明年去了!我們河督府就剩五天口糧了,剩下的全分給百姓了。你看看這是什麼地兒,靳大人跟我就住在窩棚里,多少重要的事都辦不了!
高士奇寫完了,用嘴吹吹紙,遞給小福。
高士奇:紅袖添香夜喝湯,按此方抓藥,早中晚各煎一回。(不懷好意地笑)藥引子,找個好郎君。
小福滿臉通紅,行了個禮,拿着藥方跑了。陳潢:(不滿地)你聽沒聽?
高士奇:聽着呢,不是說噶禮不想發,一個拖字要激出民變來嗎?
靳輔、陳潢臉色凝重下來。
靳輔:(這才服了,抱拳)高相果然一語中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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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高士奇:(喝了兩口湯)你們有多少河兵?靳輔:三千人。
高士奇:(一臉詭秘)明天,全部外穿便裝,內藏刀劍,聽我調遣。
靳輔和陳潢都是一驚。
陳潢:這是皇上的意思?你可別亂來,他們綠營兵人多——高士奇:嘿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掏不出他的牛黃狗寶來,我高士奇變個大草包,給你
們堵黃河用!
17、兩江總督府門口、日、外
高士奇、靳輔、陳潢三個人下了馬,五個河兵在後面跟着。高士奇過去拍兩江總督府的門環。
高士奇:回事回事!
靳輔、陳潢忍俊不禁。
靳輔:高相要是上了戲台,倒是個好角。
高士奇:(笑嘻嘻地)靳大人抬愛,咱要不裝個師爺,他能給開門嗎?打個他措手不及。
門開了個小縫,一個沒睡醒似的家人探出頭來。高士奇:(遞上名刺)有客訪噶禮大人。
家人上下打量着他們仨,認出靳輔、陳潢來,接過名刺,又把門關上。
高士奇:(對陳潢)事情完了,要陪我逛逛秦淮河,我這貂褂穿不上,總得落個眼福吧。忽然兩聲炮響,嚇高士奇一跳,用袖子蓋住頭。
中門大開,細樂大作。
噶禮、徐乾學和幾位官員慌慌張張地迎出來。噶禮:高相高相,怎麼前面沒發滾單,這可失迎了。
高士奇:哪裏話哪裏話,兩江總督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兄弟怎麼敢輕易打擾。噶禮:高相布衣宰相,一飛衝天,果然風采翩翩,觀之忘俗。
兩人:(互相行禮,同時說,像排練好了一樣)彼此彼此,哈哈哈。
陳潢看着又好氣又好笑,徐乾學臉色蒼白,其他人各懷鬼胎。噶禮:請。
高士奇:(挽着噶禮的手)你我挽手而行。
噶禮有點不舒服,還是乾笑着像做戲一樣,一搖三擺地和高士奇進去了,完全當靳輔、陳潢不存在。
18、兩江總督府大廳、日、內
高士奇正手舞足蹈地連說話帶喝茶。
高士奇:杭州喬婆子茶,聽名就好,叫香殺人,諸位呀諸位,香味能殺人哪!這茶是懷春少女在懸崖上採集而成,茶放在哪裏呢?
高士奇把胸前的衣服抻起來,指指裏面,眾人哈哈大笑,無不覺得他滑稽可愛。高士奇:初放入水中,也不覺得什麼,端起杯子來,一股香氣忽然撲鼻而來,好不驚煞人也!
皇上賜名,碧螺春。
噶禮:高相果然見聞廣博,不知皇上——高士奇:茶食裏面有一種叫江瑤柱,我在張岱的《容齋隨筆》中讀到過,不知是何物?那次
陪着皇上在太皇太后那裏吃了一回,這才知道,原來是江中小貝殼裏面那個連接上下貝殼的肉,那塊肉,非得用刀子剔才行,鮮美無比呀!
眾人覺得他不像純粹開玩笑來的,互相狐疑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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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噶禮看着靳輔、陳潢不動聲色,更有點慌了。
噶禮:高相以宰相之尊,來我兩江總督府,總不會是談吃吃喝喝吧?請明示來意。
高士奇:(立即收了笑臉)皇上說兩江是富庶之地,銀糧連續三年交不齊,讓我來看看河道
是不是真的走不通?
噶禮:兩江的銀糧向來是足額的,怎麼,皇上要馬上徵調嗎?高士奇:下面有大臣抱怨,皇上總要找個人來看一看。
噶禮沉吟不動,目光流動,看看陳潢,又看看靳輔。徐乾學也盯着高士奇。
高士奇面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從茶食碟子裏挑出小胡桃咬着吃。剛才還似乎一團和氣的氣氛,瞬間就冷卻下來,各懷鬼胎,各想心事。
徐乾學:(苦笑着開口)高兄——高相爺,皇上既然派你來,兄弟這個欽差,是不是該把關
防交出來了?
高士奇:(把胡桃咬得咔咔響)那倒不必,我的差事是兩江巡閱,跟他們河督府不相干,咱
倆各干各的,我查完銀庫,拍屁股走人。你身上的貂褂不錯。徐乾學:(結結巴巴地)宮抄上——沒下明旨啊。
高士奇:(正色)兄弟還能騙世界不成?陳潢是咱把兄弟,靳大人和噶大人是當朝一品,鬧
得太不象話了,我做宰相的,給他們說和說和,有什麼錯嗎?
噶禮:(破顏一笑)就是這話,高相對國事如此用心,令我等佩服!明日一早,咱們就開
銀庫,如何?皇上是擔心他這五十萬兩私房錢,填了我的虧空嗎?高士奇:(抬頭一笑)皇上沒這麼想,噶大人,您這麼想嗎?
噶禮:(被悶回去,乾笑着)高相辭鋒犀利呀!我怎麼會那麼想?只管查只管查。
高士奇:(把胡桃扔回茶食碟里,拍拍手)那明日一早,我要開庫查驗了。(伸個懶腰)行了,
正事說完了,(恢復了嘻皮笑臉的本色)你這兩江地面,放屁都油褲襠的地方,就讓我吃胡桃啊?
噶禮:(如夢方醒)怠慢怠慢。
高士奇:(踱了幾步)我說靳大人,四弟,就別住在窩棚了,真丟人,今兒你們看我的面子,咱們甩開腮幫子吃一頓,也吃不窮他。我看哪,還是花花世界,亂搞一氣的好。像你們那樣活着,白不赤咧的跟羊似的過一輩子,多沒勁哪。
周圍的官員稍微有點活躍了。
高士奇:(眼珠一轉)本朝名臣理學大家,我就不說是誰了吧,臨死的時候,留了三句遺言,你們猜是什麼?官做小了,銀子摟少了,媳婦太老了。(哈哈大笑)千古遺恨哪!大廳里的官員一起被逗笑了,氣氛馬上活躍起來。
噶禮:我這就去吩咐,點兩個好的昆班,備上酒菜,給高相洗塵。
19、兩江總督府院內、日、外
噶禮擦着額頭的汗,一直走到離大廳很遠的地方才站住。另外一個跟出來的官員,看看四周無人,趕緊湊過來。
噶禮:(擦着汗)今天才見識了千年狐狸精!。官員:大人,銀庫——可怎麼查驗哪?
噶禮:(冷笑着)哼!兩江地面上,我能栽跟頭?你拿總督府的印,到江寧城最富的十
二個商家——咱們虧空多少銀子?官員:六百萬。
噶禮:(皺着眉頭)他媽的,怎麼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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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官員:上個月去雲南進銅用了三百萬,還有些錢放在外面做生意——噶禮:那就每家五十萬,告訴他們,借幾天,咱們應個場面馬上就還。明白了?官員:這個——一家五十萬,風聲可很大呀。
噶禮:(咬着牙)告訴他們,閉上狗嘴,誰叫我一時不快活,我叫他一世不快活!官員:喳。
20、兩江總督府正廳、日、內
徐乾學湊到高士奇身邊,想說兩句,高士奇背過身去不理他。
高士奇:(對旁邊的官員)我看書上說,秦淮風月無雙,真想見識見識。現在船戶還有嗎?官員:(眉飛色舞地,忽然嚴肅了)有有,我——卑職是官身,不知道。
高士奇:(眯縫着眼笑)裝。
徐乾學湊到陳潢身邊,陳潢連掩飾都沒有,索性給他個後背看。徐乾學獨自坐着懊惱,噶禮滿臉春風地進來。
噶禮:各位大人,請,休怪我兩江總督府簡陋,慢怠了各位呀。
21、兩江總督府院中、夜、外
院中燈火輝煌,一桌一桌的酒席,正在上山珍海味。
戲台上正在唱着崑曲《鍾馗嫁妹》,鍾馗口吐火焰,和五隻小鬼在台上載歌載舞。離戲台最近的一桌,坐着噶禮、高士奇、徐乾學、靳輔和陳潢。
五個人各有一番心思,都藏着不說,頻頻舉杯勸酒,好像從來沒發生過矛盾一樣。河督府跟來的五個河兵護衛在高士奇身後。
金柳社的戲提調喜洋洋地給高士奇打了個千兒,雙手拖着一本紅底金字的戲摺子。戲提調:請大人點戲。
高士奇:我來出《南柯夢》,二哥,來出《驚夢》如何?徐乾學:(愣了一下,馬上陪笑)好好好。
噶禮:(笑道)兩個欽差,一個驚夢,一個做夢,有點意思,高相有學問。來了一個家人,湊到噶禮耳邊小聲嘀咕,噶禮笑得更開心了。
高士奇一邊把戲摺子還給戲提調,一邊斜着眼看他們。
22、兩江總督府的銀庫門口、夜、外
銀庫門口戒備森嚴,百十個綠營兵刀劍出鞘,每隔兩三丈一個,站成一堵人牆。人牆正中,一輛輛的銀車開進來。
銀車打開,一箱箱的現銀被搬進庫中。通往銀庫的兩側道路都已被隔斷。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小毛子隱藏在夜色中,用手數銀車。小毛子靈活地從樹上爬下來,靳鵬接住他。
小毛子:前頭來了十六輛,這次來了十九輛,後邊沒了。
靳鵬點點頭,手一揮,從陰影里閃出一批便裝的河兵,都拿着武器。靳鵬:你們盯好了,沒有命令,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河兵甲:知道了,公子。靳鵬:郭河叔呢?
河兵乙:郭統領帶着一個營的兄弟在兩江總督府外候命。靳鵬點點頭,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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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23、兩江總督府院中、夜、外
酒過三巡,兩江總督府參宴的大小官員們都有了幾分酒意,氣氛越發熱烈。高士奇玩着那把一年四季不離身的湘竹扇,酒到杯乾。
靳鵬大步走到高士奇身後,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幾句。高士奇給靳輔使個眼色。
高士奇:(端起一杯酒)來,干一杯!
靳輔:(把酒杯重重地頓在桌上)十幾萬流民還在寒風中悲苦哀號,河督府只剩下幾天口
糧,這酒,我吃不下去!
高士奇:有道是萬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幾見月當頭。學學噶大人嘛,有酒喝酒,管什麼百姓死活。
噶禮臉色一變,借酒蓋臉,看了徐乾學一眼。徐乾學:三弟有酒了。
陳潢:(情緒一下發泄出來)二哥!我只道你為人軟弱,沒想到你為虎作倀!
高士奇:(馬上接口)為虎作倀也不錯,老虎吃肉,倀還弄身衣服穿穿,像二哥這身貂褂,
你我都沒有啊。噶大人,你也大方點。
噶禮:(大笑幾聲)高相有命,怎敢不遵哪?不知道高相要幾件貂褂?
高士奇:(拍手大笑)好好!這貂褂嘛,我和四弟、靳大人的,自然少不了。噶禮:(馬上接口)是是是。
高士奇:(一字一頓地)這十幾萬流民也要一人一件,好過冬啊。
噶禮:(忍不住心裏的怒氣,把酒杯重重一頓)高相原來是找消遣來了!
噶禮忽然發作,周圍的官員都傻了,馬上安靜下來。
噶禮:一無滾單,二無聖旨,我敬你,叫你一聲高相,遵你是欽差。你要揣私心,替河督
府說話,我噶禮就怕你了嗎?
高士奇:(冷笑道)我是不是欽差,不需噶大人判定,就算兄弟說錯話,做錯事,噶大人自
可寫摺子嚴參,在這裏擺兩江總督的臭威風,以為我高士奇就怕了嗎?
噶禮:(一臉不屑)你不過是個小小弄臣!搖着尾巴討皇上高興而已,老子半輩子封疆大
吏,擺威風的時候,只怕你還沒出世呢!你到底想幹什麼!高士奇:查銀糧!
噶禮:要查便查!請啊,請!
高士奇:(用扇子一拍桌面站起來)好!就是這句話,(衝著靳輔拱拱手)靳大人,借你的
河
兵充充體面如何?
靳輔:都是為朝廷辦事,不分彼此。高士奇:來人!
五個河兵應聲過來。
高士奇:(咬牙切齒地)封了兩江的銀庫!待本相清查!河兵們:喳!
噶禮:慢!封我兩江的銀庫,怎麼用河兵?
高士奇:何止要封庫,明日,我還要把你庫里的現銀全部運走,拉回北京,重鑄官銀!
百官轟然發出驚嘆。
噶禮:(又氣又急)我兩江也有鑄煉房,何須拉回北京重鑄,高士奇啊高士奇,你是鐵定
了心,要跟我過不去嗎?
高士奇:噶大人說,銀糧未曾短少半分,本就是朝廷的錢,怎麼?噶大人不許我動嗎?
噶禮:(被他噎住了)沒有聖旨明諭,想封我的庫,拿走我的銀子,那是一分一兩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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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乾學臉色蒼白地開了口。
徐乾學:三——高相,你也是欽差,我也是欽差,這麼做,太冒失了。
高士奇:(哈哈一笑)好一件貂褂,連兄弟都不認了。這件事我是非干不可!天亮之前,查
清銀兩,裝車進京!
噶禮:(反倒鎮定了)憑几個河兵,你能把這事辦成?來人!封了兩江總督府,再調兩營
的綠營兵看守銀庫,靠近銀庫者,殺無赦!高士奇:(也喝了一聲)來人哪!
噶禮身邊的綠營將領們像做夢一樣,看着一隊一隊的河兵,盔甲鮮亮地開進府來。瞬間就把宴會席圍了個水泄不通。
噶禮:(強撐着)你這是造反?我——我要寫摺子告你!
徐乾學:(忽然喊出來)你是什麼欽差?我有皇上頒的關防,你——你怎麼敢?
高士奇一言不發,探手從懷裏取出一根尺許長的黃金令箭,迎風一晃。高士奇:令箭在此,如朕親臨!
百官一起跪倒下去。百官:恭請皇上聖安!
噶禮無奈地最後一個跪倒。
高士奇:(把令箭往桌上一插)我代聖躬問話,徐乾學跪聽。徐乾學:(擦擦額頭的汗)是,請皇上訓飭。
高士奇:朕命你調解河督與兩江總督之爭,你辦事不力,殊失朕望!知罪嗎?徐乾學:臣——臣知罪。
高士奇:朕命你監督銀錢發放,而今,十幾萬流民仍流離失所,積怨於朝廷,你知罪嗎?徐乾學:臣——臣本想——高士奇:(換了一個臉色)來人哪!撤座!撤了他欽差的關防儀仗!
過來一個河兵,一腳將徐乾學的椅子踢倒,徐乾學戰戰兢兢。
高士奇:(笑嘻嘻地把徐乾學扶起來)皇差在身,得罪二哥了,皇上最是聖明,知道二哥辦
事難,讓我把二哥從火坑裏撈出來,千萬別有怨言哪。徐乾學:是是是,皇恩浩蕩,多謝高相成全。
高士奇:(看着噶禮)噶大人,得罪了,我查完銀糧,了卻此事,再給你陪禮。來呀!把噶
大人的座撤了!封了兩江總督的印信!
噶禮:(情急之下)我兩江銀庫多與民間商戶有錢財來往,不能封啊!(忽然像撿了根稻
草
一樣)聖諭,讓我救濟流民你把錢都拉走了,餓死一個人,我一定嚴參你!高士奇:(笑道)噶大人現在想起流民來了,不妨事,筆墨伺候!
高士奇提筆快速寫了一張帖子。高士奇:(遞給靳鵬)靳公子。
靳鵬:在。
高士奇:你持我的令箭,拿着這張帖子貼遍城裏,告訴那些商戶,明日一早,我要運銀進京,
兩江總督的印信已然失效,今夜若不能結清帳務,本大臣可過期不候了。靳鵬:(接過令箭和帖子出去)得令啊。
噶禮臉色蒼白,渾身上下瑟瑟發抖。
舞台上的戲子早就停了鑼鼓,不敢作聲。
高士奇:(坐下來,自斟自飲)坐,都坐,不是還有戲嗎?我點的《驚夢》還沒唱呢,吹打起來,咱們台上台下,一起驚夢吧。
舞台上鑼鼓重新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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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除了被撤座的徐乾學和噶禮之外,所有人都驚恐不安地坐下。舞台上,杜麗娘上。
杜麗娘:(唱“繞地游”的曲牌子)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
殘綉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高士奇:(自己鼓掌叫好)好一個今春關情似去年,真是才子心胸,錦繡文章啊。
24、河督府外、夜、外
外面火把通明,河兵已經圍了個水泄不通。靳鵬舉着令箭出來,郭河叔迎上來。
靳鵬:(把帖子遞給他)事不宜遲,高相說,這齣戲最多只能撐一夜。郭河叔:(大笑道)這一夜,還不夠把他的王八殼子揭下來嗎?
兩人各領了一隊兵,分別上馬而去。
25、街頭、夜、外
一隊一隊的河兵快馬馳過,有一家店鋪都亮了燈,有人探頭探腦地出來看。街上支了十幾張桌子,十幾個抄手一起抄高士奇的帖子。
士兵們把帖子貼的滿街都是,還有士兵砸商戶的門。士兵們:欽差大人有令,清理兩江銀庫,早交帳目啊!
聲音此起彼伏,很多家店鋪都亮了燈。
26、銀庫門口、夜、外
靳鵬持黃金令箭往裏走,兩側的綠營兵一隊隊地跪下。河兵們跟在他身後,迅速佔領銀庫。
27、兩江總督府院中、夜、外
《驚夢》正唱到團花錦簇的時候,天邊也逐漸破曉。春香上。
春香:晚妝銷粉印,春潤費香篝。小姐,薰了被窩睡罷。
杜麗娘:(唱)困春心游賞倦,也不索香薰綉被眠。天呵,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春望逍遙出畫堂。
靳鵬帶着河兵進來。
靳鵬:(交上令箭)報!兩江銀庫帳目已清。高士奇:(接過令箭)報來!
靳鵬:兩江總督銀庫,實存銀七百五十萬兩。安撫流民銀五十萬兩,向民間借貸銀六百萬
兩,所余公銀一百萬兩。
高士奇:(以扇擊掌,笑道)兩江銀庫生意興隆嘛。怎麼向民間借了那麼多?
靳鵬:(從懷裏掏出一把借據)都是今晚剛借的,蓋的兩江總督印信,聲明,三天之後還。陳潢:(一拍桌子)真是一肚子牛黃狗寶!
靳輔:你強留我河道銀兩,是填你的虧空,噶大人,你用心太壞了!
高士奇把借據揣到懷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高士奇:好睏!我醉欲眠君且去,大家各自散了吧。
靳輔、陳潢這才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帶着河兵們出去了。剩下的官員走也走不得,留也難受,一個個泥胎木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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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噶禮的卧室、日、內
麝香輕飄,細樂聲若有若無。高廣大床,陳設極為豪華。噶禮跪在床前一動不動。好半天,床上才有人呻吟一聲。
高士奇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一掀開帘子,見噶禮跪在床前,大驚失色。高士奇赤腳跳下床,拉噶禮。
高士奇:折煞我也,這如何使得?
噶禮:(沉重地)罪臣噶禮,冒犯了高相虎威,請大人保全。
高士奇:(要拉噶禮)這——從何說起?我不過是個小小弄臣,不值一提。噶禮:高相不肯原諒,罪臣就一直跪到死。
高士奇:(哈哈大笑着把他拉起來)噶大人,你何罪之有啊?噶禮:(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我——
高士奇:昨夜查過銀庫,分文不少,噶大人勤於王事,怎麼能說有罪呢?這民間的銀錢來往,
是噶大人恩施萬民,百姓稱頌之舉,我日後見了皇上,還要好好表彰大人呢。噶禮:(完全傻了)啊?
高士奇:(從懷裏掏出那把借據,一把拍給噶禮)小小的見面禮,不成敬意。還有一件大禮,
(附在噶禮耳邊)你在雲南販私銅的船,被查住了。噶禮:(面如土色)啊?
高士奇:(冷笑道)雲南總督是個笨蛋,想審又不敢審,我幫你壓一壓,三個月之內,你那
銀庫不就填上了嗎?你想辦法再借六百萬,早日送進京,我保你得件黃馬褂!噶禮:(跪地磕頭)高相大恩,天高地厚!容我畢生以報!
高士奇微微而笑,看着噶禮被他揉搓得像個小孩一樣,忽憂忽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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