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1、遷居地、日、外
遷居地一片喜氣洋洋。不少領到銀子的百姓放鞭炮、敲鑼鼓。擺好了一溜長桌,銀箱開封,銀子被一封一封地拿出來。
流民們排好長隊,按照花名冊和人頭有序地發放。另外一邊是河兵在領關餉,靳輔親自發放。
遠處細樂聲悠揚而來,官道上,欽差的八抬大轎和儀仗浩浩蕩蕩而來。
靳輔和陳潢來到官道上迎接。
轎子停了,高士奇下轎,穿着文士服裝。
靳輔:河督府上下和十幾萬流民,深感高相大恩!請!
高士奇跟他們一起往遷居地走。
高士奇:感恩的話要感謝皇上,皇上知道你倆清廉如水,一心為公,我敢有半點怠慢嗎?陳潢:二哥也是當官的人,昨天看到,真是又可憐又可笑。你是張牙舞爪,我是隔岸觀火,
他可成了泥菩薩過河,日後人家說起咱們三兄弟來,可不成了笑話。三人到了領錢的現場,大家黑眼珠看白銀子,沒人知道欽差大人來了。只有小福跑過來,跪在地上沖高士奇磕頭。
小福:先生治了我娘的病,小福給您磕頭了。
小毛子湊到八抬大轎處,摸摸儀仗,還被轟開。小毛子跑回來,崇拜之極地看着高士奇。
小毛子:你是宰相?
高士奇:(彎着腰沖他笑)猴崽子,好好巴結,長大了也做宰相。
小毛子:要做,也是陳大人做,我將來給他抬轎子就行。他能坐這麼大轎子嗎?陳潢:(笑道)小毛子賊心不死,想熬到我坐這麼大轎子,他好上去過過癮。
高士奇:(來了興緻)這個簡單,今兒就讓你過癮!我扮個師爺,(對小福)你扮個丫頭,
咱
們走一圈。
高士奇領着被驚呆了的小毛子和小福走了。
靳輔和陳潢站在一邊,看着高士奇把小毛子扶上轎。
高士奇把扇子往領后一插,褲腿往襪子裏一塞,活脫脫一個師爺,和小福各站一側。高士奇:(喝道)老爺起駕啦!吹打起來!
樂聲悠揚中,欽差大轎緩緩而行。
小福憋着笑,臉通紅,高士奇酸氣十足。
領錢的百姓和河兵們這才注意到欽差大人來了,跪成一片。高士奇:大人落轎!
轎簾掀開,眾人都吃了一驚。
小毛子從裏面出來,像被夢魘住了一樣。高士奇:大人有令,免跪呀!
小毛子“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嚇了高士奇和小福一跳。小毛子:我娘要活着就好了。
靳輔和陳潢看着這一幕。
1
天下長河
陳潢:(微笑着搖頭)三哥要是一天不胡鬧,怕是憋也憋死了。靳輔:胡鬧嗎?
陳潢:他一日七遷,布衣宰相,比戲文還傳奇。
靳輔:他要不這樣,那才叫怪呢。論起做官來,你我綁起來,也比不上他的一根小指頭。
2、官道上、日、外
陳潢、靳輔、小毛子、小福等人站在道邊,遠遠地看着欽差的大轎遠去。一行人往回走。
陳潢忽然站住了。
遠處道旁,徐乾學一副布衣打扮,騎着一頭老驢,身背雨傘,怯生生地看着。陳潢走過去,徐乾學下了驢。
兩個人對着互相看了半天,沒說出話來。徐乾學:做哥哥的對不起你。
陳潢:(扭臉看一邊)你怎麼不穿官服,不坐轎子?就這麼回去。
徐乾學:我就是個廢物,說話誰都不聽,還好幾頭受氣,你不知道我這顆心哪,四弟!大哥消遙自在,三弟宣麻拜相,權傾中外,你深得皇上厚愛,早晚成就大業,愚兄我百無一用啊。
陳潢:(不忍心地)二哥,你是狀元,文曲星下凡,多少讀書人做夢也想變成你。何必自
輕自賤,你立定腳跟做人,又有誰敢難為你。徐乾學:你不知道啊,兄弟。
陳潢說不出話來,看着徐乾學騎着驢,慢慢走了。
3、紫禁城、日、外
高士奇和徐乾學跪在朝宗門外的磚地上,等候召見。來來往往的官員都衝著高士奇拱手微笑,不敢說話。徐乾學看看一時無人,悄悄跪行兩步,靠近高士奇。
徐乾學:高相,咱倆遞牌子都半個時辰了,別是皇上怪罪下來,說差事辦得不好吧?
高士奇:(滿不在乎地)皇上跟兵部的官員開會,李德立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進去通稟,多
跪一會兒吧,沒壞處。
徐乾學:(自哀自怨地)我是擔心——皇上從一開始就不信任我,要不然叫你去幹嘛?高士奇:好我的二哥呀,這種怨言可要不得,我好歹保全你就是了。
徐乾學:我寧肯回翰林院——皇上不是要編《明史》嗎?你替我討個差事。
高士奇還沒回答他,看見李德立出來。李德立:(站定)高士奇隨旨覲見。
高士奇:(磕頭)臣領旨謝恩。
李德立滿臉是笑,狗顛屁股一樣跑過來,攙高士奇起來。
李德立:(和高士奇邊說邊走)吳三桂已經稱帝了,皇上為了這事開了一夜會,奴才剛把牌子遞進去,皇上說,高士奇一路車馬勞頓,你怎麼讓他在外面跪着?您聽,皇上都罵我了。
徐乾學又嫉妒又怨恨地盯着他倆走遠。
4、上書房、日、內
康熙盤膝坐在榻上,明珠和索額圖隨侍在側。三個人看起來都已經很疲倦了。高士奇報門磕頭。
2
天下長河
高士奇:臣高士奇交旨。康熙:起來吧,賜坐。
高士奇:謝皇上,(接過李德立遞來的茶)臣這次下去,見河務上大有起色,堤壩附近三十里的百姓都已拆遷完畢,從江南到直隸,五個省的堤壩也都勘測完成,要在明年春汛之前全部加固,這才是第一個工期,老百姓讚頌之語不絕。眼看着就要天下大治了,臣這兒先向皇上賀喜磕頭了。
高士奇跪下,又磕了一個頭站起來。
康熙:(對索額圖和明珠笑道)看看這狗才,進門先說一通好話,靳輔、陳潢的辦事魄力,
朕是信得過的,越是這樣不肯同流合污的孤臣,朕越要保全他。說說你的差事吧。高士奇:(清清嗓子)臣去之時,噶禮正和靳輔爭執不下,徐乾學調解無效,臣只能強宣聖旨,看着這五十萬兩銀子發到河督府,由靳輔、陳潢親手散給流民。噶禮虧空的事情,臣也查過了,看來一大半是流言,到處都鬧虧空,兩江的情況還算是好的,噶
禮答應一等運河通行,就把銀糧解進京。
康熙:這個噶禮呀,辦事能力是有的,實在是太傲慢,小時候我們一塊玩的時候,他就好扮成個山賊強盜,外號叫“噶蠻子”,這回碰見靳輔、陳潢,比他還蠻,你們看,是不是把他調回來?
索額圖:皇上,依奴才看,經過此事,噶禮也就不敢再跟他倆人為難了。靳輔、陳潢還要一
個省一個省地往下治,皇上驟然把噶禮調進京,會讓其他的地方官驚恐不安。
明珠:奴才以為,留下噶禮,一來是兩江財富之地,有信的過的自己人掌管;二來是對靳輔、陳潢也是一個牽制。三來,也是保全靳輔、陳潢的一個辦法。皇上要一味偏袒,倒激得百官害怕了。
康熙:(笑道)朕只說了一句,你們就引出一篇大道理來。好吧,讓他在兩江總督的位置
再呆幾年。今天就議到這兒,你們跪安吧。
李德立:(小聲地)皇上,刑部章京欽差大臣徐乾學遞牌子請見呢。康熙:不見了,差事辦成這個樣子——
索額圖和高士奇交換了一個眼色。
高士奇:皇上,臣說句私心話,我這二哥為人最是老實愚鈍,壞心是沒有的,他一個六品官,能壓得住兩個一品嗎?剛才在朝宗門外,他說,想請臣向皇上討個差事,他想去修《明史》。
康熙一愣,隨即連連點頭。
康熙:徐乾學的學問還是好的,准了。
5、朝宗門外、日、外
徐乾學跪得兩腿發酸,用熱辣辣的眼光看着明珠、索額圖、高士奇說說笑笑地過來。高士奇:(扶徐乾學起來)行了二哥,皇上讓你明天就去翰林院修《明史》。
索額圖:今天皇上不見你了,你回家吧,把辦差經過寫份摺子交上來存檔。徐乾學剛站起來,還想說幾句,三個人已經走遠了。
徐乾學想追上去,跪得太久,跑起來一瘸一拐地,經過的太監都偷偷地笑他。徐乾學無奈地站住,看着三人出了大內,他也一步一挨地走出去。
6、東城、日、外
索額圖和高士奇都換成便裝,兩人騎馬慢慢地在前面走。後來還跟了一群伸了脖子諂笑的官員們。
一直到了東城外一所精美的宅院門口,一行人才停下來。
3
天下長河
高士奇抬頭一看,愣了一下。
門上匾額還空着,不知是誰的府邸。
7、府中、日、外
門口雖小,府中卻別有洞天。
花園假山、池塘殘荷、明亭暗軒,雕梁畫柱,藻飾精美,自成一片格局。一行人讚歎着,在僕人的引導下進了正廳。
正廳造得極為精美,用曲字形廊橋架在池塘上,四周全以大玻璃裝飾,格外清雅。
8、宅院正廳、日、內
正廳里的酒菜已經擺好了一桌,大家互相推卻着坐下。
高士奇:這是索相爺從哪兒搞得這麼一座好宅子,真讓兄弟大開眼界。
索額圖:(大笑道)本來呢,給高相洗塵,他應該坐主位,可是這宅子是他的,只能委屈坐客位了。
高士奇好像在夢中一樣,看看四周。高士奇:這我可真搞不明白了。
索額圖:(擺擺手,讓其他官員也坐下)今天來的都是自己人,不妨直說,這座宅子,是老
噶送給你的。
高士奇:(驚喜地)這如何消受得起?噶禮大人實在是太那個什麼了。
索額圖:他做一個月的兩江總督,就掙一個這樣的宅子出來,你保全老噶,應該的。說句心裏話,你下去的時候,我還真有點不放心,畢竟靳輔、陳潢,一個是你四弟,一個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把差事辦成這樣,讓我也很有面子。
高士奇:(不客氣地)那是,我是索相的人嘛。
索額圖:(哈哈大笑)來來來,喝酒喝酒,為高相洗塵。
9、兩江總督府籤押房、日、內
兩個師爺掀着帳本“噼哩啪啦”地打算盤。噶禮愁眉苦臉地背着手走來走去。
師爺甲:攏共一百七十八萬。
師爺乙:算上零頭,攏共是一百七十八萬九千一百一十四兩。
噶禮:(抄起帳本來看)不行不行,差得太遠了。我差朝廷這六百萬,皇上的旨意是一道
比一道急,交一百七十萬懵不過去的。
師爺甲:掃掃庫底,就這些了,都交上去,府里就得喝西北風。師爺乙:老爺,雲南這船一扣,咱們得另想開源的法子了。
噶禮:(非常生氣)我不知道嗎?斷子絕孫的吳三桂,不選時候造反,把我的身家都斷送了,現開源來不及了,這可如何是好?
外面一個聽差,拿着拜帖進來。聽差:老爺,有客拜。
噶禮漫不經心地看着拜帖,忽然眼睛瞪老大。噶禮:(念拜帖)兩江舊主朱三太子拜。
噶禮愕然地看看帖子又看看聽差。噶禮:他真的來了嗎?
聽差:在二門外候着。噶禮:帶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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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聽差:就他一個,幾個轎夫在大門口候着。
噶禮:(獰笑着)好哇好哇,抓還抓不到,自己送上門來,六百萬兩銀子算什麼,逮到一個朱三太子,老子可就立下大功一件,足可進京拜相——(對聽差)請朱三太子到公堂候我。
聽差出去后,噶禮低聲地對兩個師爺。噶禮:把府里的親兵集中起來,聽我吩咐。
10、兩江總督府大堂、日、內
兩江總督府的大堂陰森幽暗,高掛着金漆大匾,上書:民心如水,擇善而流。
屏風后,兩聲咳嗽,噶禮頭戴一品寶石頂,插雙眼孔雀花翎,仙鶴補子寶藍官袍,外罩黃馬褂,腰系刀劍,在一群戈什哈的簇擁下走出來。
噶禮轉出來,仔細看,有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的背影正揚頭欣賞藻井。噶禮:(坐到主位上,一拍驚堂木)來者報名而入!
中年男子回頭一笑,他面貌俊秀,舉止大方,氣度庸容,頗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男子:兩江總督就是這等待客嗎?
噶禮:你——你到底是何人?懵騙本督,也是死罪。
男子從懷裏掏出一份金面帖子扔到噶禮的書案前。
噶禮:(拿起來念)朱慈炯,生母琴妃,崇禎十四年三月十五日戊時生於儲秀宮,穩婆劉王氏,執事太監李增雲、郭安在場。交東廠錦衣衛及琴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檔。噶禮念完,愣了一下,反覆地看這個玉牒。
噶禮:這份玉牒,倒也不像假的,四處在抓你,你自己往刀口上撞,可怪不得本督。再問
你一遍,你到底是誰?
朱慈炯:不才真名朱慈炯,化名楊啟隆,大明洪武皇帝嫡傳龍脈,崇禎帝三太子,此地乃是
我家舊物,怎麼,來不得嗎?
噶禮:這是大清的兩江總督府,你狂妄!
朱慈炯選了張椅子坐下,一提下擺,盤着二郎腿,衣服輕蓋在腳面上,格外瀟洒。朱慈炯:此地乃是我大明胡憲成總督所居之地,匾上的民心如水,擇善而流,是我大明才子
徐文長的墨寶,這不是我家舊物,是什麼?噶禮:(看着他的態度犯含糊)你——你不怕嗎?朱慈炯:我又不差皇上六百萬的債,怕什麼?
噶禮:(吃了一驚,強自鎮定)老子把你獻上去,你這顆腦袋好歹也值六百萬了。
朱慈炯哈哈一笑,天氣雖然不熱,也打開摺扇,搖了幾下。
朱慈炯:那皇上問我,你跑到兩江總督府幹什麼去了?我說,噶大人和吳三桂一直有勾結,我替吳三桂要帳來了。您別急,我要死的人說什麼都行,只是您這兩江總督的位置還能坐幾天,可就不知道了。
噶禮愣了一會,揮揮手,周圍的戈什哈都退下去。
噶禮:朱——朱先生,全國都在通緝你,你跑到我兩江總督府來幹什麼?
朱慈炯:我乃千金之體,你這兩江總督府要真是險地,我能隨便來嗎?我來是要幫噶大人一個忙。
朱慈炯從袖子裏取出一摞銀票,放在旁邊的桌上。
噶禮猶豫地看看朱三太子,把銀票拿起來,頓時眼睛一亮。都是一萬兩見票即兌的官銀票,他數着,越來越貪婪。
朱慈炯看着他,微微而笑。噶禮:(愕然地)這是何意?
5
天下長河
朱慈炯:剩下的銀票在門外轎子裏,六百萬官銀,足可解了你的難吧。噶禮:(汗下如漿,又興奮又害怕)是是是。
朱慈炯:平西伯——現在叫大周皇帝了,吳三桂也是我家舊奴才,我去封信,一個月之內,
放你的銅船回來,可好?
噶禮:(從昏厥中清醒過來)如此大恩,不知怎麼回報?
朱慈炯:回報嘛,我尚未想好,噶大人先拿去用,(看着噶禮的神色,笑了笑)不會讓你跟
着我去反清復明的,只是買個方便。
噶禮:(把銀票揣進懷裏)給人方便,自己方便。(衝著外面喊)來人啊。
進來幾個戈什哈。
噶禮:把楊先生的轎子抬進來,備一桌燕菜席,我和楊先生要吃酒取樂。戈什哈“喳”了一聲下去。
11、河工工地上、日、外
到處都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氣氛。工地上同時有幾千人有條不紊地工作。
泥水行以石灰、黃沙、生土進行攪拌,石灰遇水冒煙,生土在大鍋里炒也冒着煙,濃煙滾滾。土木行以夯實木樁為主,已經在堤壩斷缺處打出一個架子出來。
石料行專以生產條石為主,大小厚度相等的石條垛得很高。
來往穿梭最多的是清淤行,全是一群只戴一塊兜襠布的漢子,拉着一輛鏟沙船。每隔一段地面,就有一大片搭好的大帳蓬,裏面鍋、灶、籠屜,熱汽騰騰,上了年紀的婦女們、小媳婦們在忙碌着做飯。
靳輔在石料行邊翻看進貨單,陳潢高興地拿着木錘敲擊每塊石料。
陳潢:要是這五個省都是青石條包面,一氣兒到頂的大壩,兩三百年,黃河都不會泛濫。靳輔:(把進貨單還給郭河叔)石工還要加人。明年開春之前,堤壩都得修補完成,頂不
過春汛,大家提腦袋進北京吧。
郭河叔:只要石料供得上,一百年的春汛也頂得下來。靳輔:(搖搖頭)別大意,這才第一個工期。
靳輔、陳潢往堤下走。
大壩腳下,還有一群老百姓圍着一個告示,靳鵬正在大聲地宣讀募工告示。
靳鵬:河督府募工令,本督奉旨治河,凡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壯年男子均可徵用,效力河務,月支銀四分,糧六斗,石匠、木匠、泥水匠,加銀四分。健壯婦女,河工眷屬,四十歲以上,老成穩重者,可入行炊之列,月支銀——
靳輔:五個省的河道官員都來了,皇上讓我們擇優而用,五個省的工地,光靠咱倆三頭六
臂也不行。
陳潢:依我說,一個都不要,黃河這些年都什麼樣了,他們還有臉當這個河道官。
12、河督府大堂、日、內
幾十個官員靜靜地坐在大堂上等。
河兵報門:“河道總督靳大人、河道主事陳大人,到——”所有官員都站起來迎接。
靳輔、陳潢翎頂輝煌地走進來。
靳輔:(拱手微笑)張大人,別來無恙啊?孫大人好啊,周大人,你那腿上的風濕好了嗎?周大人:(又驚訝又嫉妒地)卑職給靳大人請安,靳大人高升啊。
只有陳潢誰也不認識,早早地走到中央,看靳輔坐下,他才坐下。
靳輔:(輕輕咳嗽一聲)兄弟自從領了聖命,委任河道總督以來,不敢有絲毫怠慢,聖上
6
天下長河
銳意圖進,要開創千古未有之盛世,從國家稅入中撥出將近一半給我們河道,再不能讓黃河安瀾,我等上對不起皇上,下對不起黎民,這之間責任重大,諸位不可不思啊。
所有官員站起來異口同聲地:“領聖諭!”靳輔:(長出了口氣)好了,官腔打完了,諸位請坐。你們裏面有我認識的,有我不認識
的。大家都在河務上幾十年了,算是老河務,咱們就不要廢話了,皇上給我旨意,讓我任用河道官員,我分批見你們,也是想聽聽諸位的建議。
陳潢:靳大人的意思很簡單,你們之中,覺得自己年齡大了,河務太累,不想在河道上賣
命,吏部會重新給你們安排。
官員甲:(站起來)卑職張鵬翮,在淮陽道十二年,吏部每次考核,都歧視我們河道官員,每年累死忙死,只要決口一回,什麼功勞都沒有了,大傢伙擔心的就是這事。
張鵬翮坐下,其他官員也都點頭。陳潢不明白,看着靳輔。
靳輔:(小聲地跟他解釋)吏部三年一考,考核為優,才能升遷,黃河只要一決口,所有
河道官員都沒有考核結果,升不上去,覺得干河道沒前途。
官員乙:(站起來)咱們也是兩榜進士出身,河務上本來就苦,王光裕壞事以後,皇上拿我們當賊盯着,(越說怨氣越大)卑職從河南趕到清江,連騾子的腳力費都出不起。(掀起袍子,露出一雙開了嘴的鞋)生生走來的!
下面的官員們有的笑,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小聲議論。
官員丙:(也站起來)咱們現在說不幹了,等着吏部安排,皇上本來就疑心,吏部更是門縫
里瞧人,能給安排什麼好差事?
靳輔:(擺擺手,下面安靜下來)千里來做官,為的吃和穿嘛,大家說的我都懂。跟着我靳輔干,累個半死,撈不着油水,不跟着我干,又沒好差事。河上的活兒又苦又累,干好了別人看不見,出點麻煩就被彈劾,不要以為我當了總督,就裝作不知道大傢伙的難處。
靳輔站起來走了幾步,看看坐在兩側的河官們,頗多感慨。
靳輔:我立一個標準,個個河道重新分段治理,工程銀兩、工程標準一概清楚明白,三年,自己的河段沒出事,我保你升一級,差事辦好了,河上還是決口,不讓你們擔責任,我一身系之!
下面河官們開始興奮起來,小聲議論,互相使眼色。
靳輔:差事辦不下來早說,不算你錯,滿口答應又想偷工減料,往自己兜里揣銀子的,我一定請王命旗牌砍了你的頭。
靳輔說完,招了一下手,外面進來四個河兵,抬進兩樣東西。
一個是一卷大掛軸,緩緩貼牆展開,是重新劃分的黃河河段防區圖。
另一個是一副架子,上面用寶藍緞子正反綉着滿漢文的“令”字,下面供着明黃色流蘇的寶劍。
靳輔坐回去,等着這些官們的反應。
張鵬翮:(站起來拱手)靳大人這麼說,我們還有什麼可疑慮的?大人懂河務,體下情,我看比前幾任河督好相處,我們遵命就是。
張鵬翮說完,下面官員紛紛點頭稱是。
已經有人喜笑顏開地和旁邊的人說三年升遷的話了。
陳潢:(忍不住)諸位難道都是只想做官不想治河的人嗎?河務計劃已經發下去兩個多月了,到現在恐怕都沒人看過吧?要是你們只會敷衍差事、巴結長官,又何必在河上受罪呢?
7
天下長河
陳潢說完,下面的官員面面相覷,也不敢開口頂他。
有個又瘦又矮的官員從最末一個座位上站起來,操一口南方口音。
官員:(面紅耳赤地)陳總事也太小看我們了,以卑職看,你的築堤計劃就不太高明。陳潢:(身子往前一探,興趣大增)哦?
張鵬翮:(呵斥那個官員)封學仁!就這樣跟長官講話嗎?
封學仁被張鵬翮訓斥一句,臉脹得更紅了,又不敢坐下,呼呼地喘粗氣。陳潢:你慢慢講,我洗耳恭聽。
封學仁:(走到廳中央,行了個禮)蕭家渡是四水總匯之地,淮河、黃河、運河,還有洪澤湖,都在蕭家渡彙集,堤高河窄,萬一潰決,更不好收拾,大人高築堤,在河南直隸一帶或許可行,蕭家渡萬萬不可。
陳潢沒說話,盯着他。
氣氛很緊張,上官不開口,其他官員也不敢說話。
封學仁也有點忐忑不安。又出來一個官員走到中央,和封學仁站在一起。
彭志仁:卑職彭志仁,是蕭家渡的河道參議,封兄所說的是實情,我們蕭家渡遠比高家堰險惡,守了十六年沒有潰決,是因為封兄用了行軍佈陣之法修堤,共分三道,臨近大河的一道很低,逐次增高,水過第一道堤,勁道就弱了,能過第二道,就很罕見,到第三道上,卑職還沒見過,這比只守一道堤強得多,請大人——
陳潢:(忽然抬頭一笑,興奮地)果然高明,失敬。請問二位高姓大名,剛才我走神了,
沒聽到。
封學仁:卑職封學仁。彭志仁:卑職彭志仁。
13、陳潢的書房、日、內
陳潢帶着彭志仁、封學仁進了自己的書房,兩人一進來就驚住了。房間很大,到處都是一張一張的桌子,桌子下面堆着一卷卷的圖紙。桌子上擺着類似於假山一樣的東西,都用紅布罩着,不知道是什麼。陳潢揭開其中一張桌子上的紅布,露出一個四方形的沙盤。
沙盤下面用隸書寫着“蕭家渡”三個字。
沙盤上高山丘陵、河道堤壩皆精細上色,連附近的農莊農田都做得栩栩如生。兩人眼睛放光,連連讚歎着擠到沙盤前去看,驚訝地嘴都合不攏了。
陳潢抄起根木棒,指着沙盤上的幾處。
陳潢:在黃淮相攻之處,建四道減水壩,上通黃淮,下支運河,入海口處,分四角,各建兩道減水壩,這樣,蕭家渡十二道減水壩,建成之日,可以擔保運河一年到頭,通行無憂。還可以在枯季放水,加大水流力度,沖沙入海。這一筆清淤的銀子每年要省幾萬兩,你們以為如何?
兩人聽着陳潢的話,臉上忽喜忽憂。在細看減水壩的模型,竟喜不自禁。封學仁:今日劈破旁門,才見明月如洗。
彭志仁:我真服了你了,陳大人。這可比我們的三道堤高明多了,剛才言語冒犯,我和封兄
無地自容。
陳潢:(示意兩人坐下)話不是這樣說,你兩人剛才若不爭辯,恐怕現在官已經沒了。蕭家渡這十二道減水壩,是我治黃的第一綱領,非有信的過的人統率不可,你們願不願擔此重任?
兩人互相看看。
封學仁:這十二道減水壩,可以稱前無古人的創舉,可是期間工程繁重,又難以成功。
8
天下長河
彭志仁:並非我們兩人沒有勇氣擔當,實在是怕對大人不利——陳潢:(性急地)有利於國家就行了,你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擔心個人禍福,我給你們
調到別的壩上。
封學仁:(急得滿臉通紅)我們兩人生死是小,蕭家渡是個險地,萬一出了事——彭志仁:直說了吧,要建好這十二道壩,沒有五百萬辦不下來,工期至少要五年以上,蕭家
渡又是下游四水總匯之地,在建壩過程中,如果上游發水,隨建隨塌,到時候靡費銀兩,皇上怪罪下來,誰擔?
封學仁:大人真是河伯投胎嗎?保證五年之內不會再有大水洪汛?我說對大人不利,就是此
意。
陳潢:(笑道)我倒是為什麼,五年之內,你們只管專心築壩,上游有大水洪峰,決不會讓水壓迫蕭家渡,我自有應對之策。
兩個人對視一眼,臉上均有不信的神色。
陳潢:不信?我們立個軍令狀,銀子、人力物力,我一毫一分不短你們的,五年之內,築不好十二道減水壩,要你們的腦袋。五年之內發大水,我沒本事治住,沖了蕭家渡,責任我一人擔,如何?
封學仁和彭志仁一起站起來。兩人:好!
陳潢也站起來,三個人擊掌而笑。
14、河督府院子裏、夜、外
小毛子受了驚一樣跑進來,大聲地拍陳潢的門,一時沒動靜。又瘋了一樣跑去拍別處的門。
各個屋裏的燈光逐次亮了,靳輔、陳潢、郭河叔、靳鵬等人都出來。陳潢:小猴崽子,大半夜的抽瘋啊!
小毛子喘了半天大氣,滿臉黑一道白一道的。小毛子:小福丟了!
15、陳潢屋裏、夜、內
一群人擠坐在屋裏,聽坐在中間的小毛子連比劃帶說的講。小毛子:小福丟兩天了,前前後後都找遍了,她媽都快瘋了——靳輔:(很不高興地)你跟她天天見面,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靳鵬:趕緊不報官吧。
小毛子:報了他們也不敢去,小福說去五通神廟給她媽求葯,官府哪敢去搜五通神廟啊。陳潢:五通神是什麼玩藝兒,官府都不敢搜?
郭河叔:五通神是個邪神,我小時候香火還特別盛,後來慢慢衰敗了。這兩個月忽然興盛起
來,老百姓像瘋了一樣去拜。
小毛子:他們傳得可神了,雞鳴山頂上,說有一個五百多年的五通神廟,張獻忠造反的時候把它毀了,上個月山下全村的人得病,有人夢見五通神託夢,說法身從西天回來,浸在水中,是大不敬,要降禍,後來,你們猜怎麼著?真在一口古井裏撈出他的法身來,好幾百年的泥像,居然不酥不軟不掉色。
靳輔:那有什麼稀奇的?糯米漿拌的土,上礦物色,再泡四五百年也沒事。
小毛子:還有更神的呢,自從修了廟,供奉越多就越靈,五通神還賜葯,吃了病就好。雞鳴
山上人山人海,小福不會被拐了吧?陳潢:你怎麼現在才說?走,去雞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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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鵬:(站起來)我跟你一塊去!
靳輔:(瞪了靳鵬一眼)你湊什麼熱鬧,(對陳潢)等天一亮,你帶小毛子去吧。我行個
文
給地方官,協助查找。反常為妖,我看這五通神不是什麼好事。你也別多管,省得落下河督府干涉地方政事的口實。
陳潢:是。
16、雞鳴上的山路上、日、外
陳潢、小毛子牽着馬在山路上走。
山路本就狹窄,進香的人又多,山路兩邊都是賣鞭炮、香燭和吃食的小販。進香的人里以婦女居多,個個虔誠無比。
還有人上一級台階磕一個頭的,嘴裏念念有詞。
大量的香客滿頭插着鮮花,不管是十六歲的少女還是老太太,看上去極為可笑。
17、五通神廟前、日、外
到了廟前,有一大片空地,小毛子付了幾個零錢,管接待的神使把馬牽走。陳潢這才認真地打量一下五通神廟。
果然金璧輝煌,廊前柱上畫滿了一些奇怪的圖案。無非是鬼吃人,妖女跳舞。廟門還沒開,門外空地上已經擠滿了人。陳潢在人群外背着手仔細觀看。
朱三太子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帶着兩個隨從走上山來。朱慈炯走到陳潢身邊,拱拱手。
朱慈炯:兄台也是來隨喜的?
陳潢:(一愣,趕緊還禮)您是?
朱慈炯:都是五通神的信徒,何問彼此呢?
陳潢:(失聲一笑)我是來找人的。這倒奇怪,廟門怎麼不開呀?
朱慈炯:今天有大祭祀,要吉時才能開門,這些人都是來參加血食大會的。陳潢:什麼叫血食大會?
朱慈炯:(笑道)兄台真是不懂?五通神救人無數,靈驗無比,有那孝子節婦為了父母家人
自願焚身供奉五通神,這就叫血食。
陳潢:(大吃一驚)焚身供奉?那不是不要命了嗎?
朱慈炯:(趕緊掩他的口)佛家講涅槃,道家講入化,儒家講捨生取義,這有什麼奇怪的,
值得大呼小叫。陳潢:這個這個——
朱慈炯:(笑着一指頭上插滿鮮花的香客)你看她們頭上插滿鮮花,就是為了討五通神高興,五通神好美女,不忌諢腥,願力又大,信了他,不比信佛祖、道祖拘束少的多嗎?陳潢目瞪口呆。
山下,一陣悠揚的絲竹聲傳來,朱慈炯輕輕地一拉他閃到一旁。朱慈炯:神使來了。
伴隨着悠揚的絲竹聲,一隊人群浩蕩而來。
前面走了二十個白衣人,衣白盛雪,腳踏木屐,頭戴竹笠,竹笠上罩着黑紗,手提花籃,一路上拋撒花瓣,口中念念有詞,充滿了一片邪氣。
香客們逐次地跪倒下來。
連小毛子都跪了下來,只有陳潢一個人站着傻看,小毛子直拉他。
廟門大開,二十個白衣人過後,還有一隊穿着金閃閃,像神道衣服的人抬着兩個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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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過去,裏面有一男一女,都看不清面目。
廟裏樹了一尊五通神像,正面是裸體男像,兩側是裸體女像,背後還有兩尊法身。神像五個腦袋,有青面獠牙的鬼相,有杏眼桃腮的女相,有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相。手中所持的也是各種奇怪的法器,香客們人聲鼎沸,跪拜之聲不絕於耳。
一群神使們把兩個大籠子吊到房樑上,香客們在籠子下焚香磕頭。小毛子蹦着高,拚命往籠子裏看,無奈離得太遠,根本看不清楚。朱慈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擠到陳潢身邊,搖着摺扇,微微而笑。
朱慈炯:兄台不去上炷香?許個願,你要找的人就找着了。陳潢:(好奇地)有這麼靈嗎?
朱慈炯:五通神嘛,天地君親師,五倫全通,正面這個鬼臉,保佑你的仇人暴死,旁邊的女相,保佑你身邊美女無數,側面這個美少年相保佑婦女找到無意郎君,床弟之間,快樂非凡。後面還有官相和財相,世人所求的,都在這尊神身上。
陳潢:(嘲笑地)酒色財氣,倒是一樣不少哇,那兩個籠子裏的是什麼人?
朱慈炯:五通神的血食,一對童男童女,吉時一到,就要引火焚化,侍奉五通神去了。陳潢吃了一驚。
殿前的香客忽然喧嘩起來,波開浪涌一般,向兩側閃去。
海螺號“嘟嘟”地響起來,神使們有三兩人扛一根長木的,有挑一擔柴火的。很快在殿前空地上架起兩個火堆,支好三角形的長架子。
陳潢聽見小毛子喊他,四處去找,竟然找不到人。陳潢一抬頭,吃了一驚。
小毛子像猴子一樣爬到廟中的廊柱上,騎在柱子上,拚命用手去推一個籠子。下面的神使又氣又急,用一根長杆子去捅他。
小毛子左閃右躲,又往殿頂爬去。幾聲大鑼,殿前的喧嘩聲安靜下來。
兩個金光閃閃的籠子從神像前放下來,被神使們抬出來。
兩側的香客像瘋了一樣湧上去,把手裏的、懷裏的東西往籠子裏亂扔,銅錢、零碎銀兩、戒指、發簪,金玉之聲不絕,鋪了一地的銀錢珠寶。
兩側的神使拚命地攔着人群不讓他們衝到廣場中央的空地里。人群不拘老少,又哭又笑,瘋魔了一樣。
陳潢已經從人群中擠出來,被這個架勢弄得目瞪口呆。旁邊有人拽他的衣服,他一看,竟然是小毛子。
小毛子滿臉通紅,身上、臉上全是泥灰。小毛子:我看清楚了,那是小福!那是小福!
陳潢:你說什麼?哪個是小福?
小毛子:(用手指着)籠子裏那個女的,一點錯都沒有!真切切的!我用手搖籠子,拚命喊
她,她連眼都不睜,敢是被別人下了葯。陳潢:(大吃一驚)啊?這——
兩個人朝籠子望去,籠子已經架到三角支架上,兩個神使在下面的木柴上潑油脂。香客們一起跪下來,和神使一樣念念有詞。
鑼鼓聲、還願的鞭炮聲,誦經的聲音瀰漫開來。陳潢:你騎我的快馬,把就近的河兵調來!快!
小毛子:來不及了!
陳潢:擠也擠不進去,搶也搶不下來,這可如何是好?這——這——陳潢聽見鞭炮聲,眼珠子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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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潢:去他媽的五通神,小毛子,二爺給你倆錢兒,辦件大事。
陳潢附耳在小毛子耳邊嘀咕幾句,小毛子連連點頭,接過錢走了。神使們誦經完成,在廟前的大香鼎里把火把點着。
18、廟外馬廄里、日、外
小毛子抱着一箱鞭炮,拿出一把,一圈圈地繞在馬尾巴上。已經有一排的馬的馬尾巴上被他纏好了鞭炮。
他從懷裏掏出火鐮,“咔啦啦”打着,用火媒子點着鞭炮,快速地爬到一根高桿上。鞭炮一響,馬廄里的馬像瘋了一樣,撞開門衝出來。
19、五通神廟前、日、外
火堆已經點着了,忽然,鞭炮聲大作,神使們還沒反應過來,香客們已經全亂套了。受驚的馬向廟裏的人群席捲過來,一時間,哭爹喊娘聲,尋子覓夫聲連成一片。後排擠前排,前排被擠得向兩側涌去。火堆剛剛燒着,就被馬群衝倒了。
神使們也都抱頭鼠竄。
遠處柱子上的小毛子還哈哈大笑着叫好,沒想到回沖的人群把柱子也撞倒了。小毛子“哎喲”叫着,抱着柱子一塊倒下去。
陳潢把籠子打開,果然是小福,小福盤膝而坐,穿着金光閃閃的衣服,閉眼合嘴,了無聲息。
陳潢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背起小福,扭頭跑了。
20、河道總督府、日、外
陳潢和小毛子撞開大門,匆匆忙忙往裏進。
靳鵬早就趕出來,從陳潢身上接過小福,幾個人抬着,往屋裏走。陳潢:(說話聲音都嘶啞了)把大門關上!弄涼水來,快!
21、河道總督府某間房裏、日、內
靳鵬扶着小福,小福牙關緊閉。
小毛子端過一瓢涼水來,陳潢接過來,自己先喝了一口。陳潢:捏住她鼻子,拿筷子來把她嘴撬開。
靳鵬捏住她鼻子,小毛子用筷子撬開小福的嘴。
小福的嘴剛張開一點,陳潢一瓢涼水潑過去,小福打了個哆嗦,大聲咳出來。陳潢:敲她的後背,別讓她的氣再閉上!
小毛子擂鼓一樣,猛捶小福的後背,捶了二三十下,小福才“哇”地一聲哭出來。屋裏所有人這才如釋重負。
22、河道工地上、日、外
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氣象。
一個河兵陪着神色張惶、滿頭是汗的知縣一路上了山。兩人進了一間臨時用木條搭起來的指揮所。
23、工地指揮室里、日、內
知縣坐在椅子上,用大帽子拚命扇風,門帘一挑,靳輔、陳潢進來。知縣趕緊摘上帽子,站起來打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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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卑職江北知縣夏器通參見靳大人、陳大人。靳輔:(坐下)請坐,奉茶。
一個河兵端進茶來。
知縣:(神色張惶地喝了一口)卑職冒昧來訪,實在有急得不得了的事,兩位大人見諒。靳輔:貴縣有何事這麼緊急?是我河道上的事嗎?
知縣: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趕緊擺手)卑職不是在說閑話,實在是地面上出了大
亂子,昨天有人把五通神廟的血食大會給沖了,光留在雞鳴山上的鞋就有兩萬多雙。陳潢:(笑道)那不是有兩萬多人赤着腳下了山了嗎?
知縣:(陪着笑)有人把童女劫走了,還放馬群沖亂了血食大會,五通神大發神威,要降災下來——知縣看着陳潢說不下去了,陳潢笑得直彎腰。
靳輔皺着眉頭看看陳潢又看看知縣。
靳輔:(很不高興地)貴縣也是兩榜出身,怎麼說話顛三倒四?鬼神之說究屬渺茫,你跑
到河道上講這些幹什麼?
知縣:(更緊張了)卑職再大膽也不敢拿這些無聊的事冒犯大人,這冒犯神靈的人在河督
府上。
靳輔:(面無表情地)接著說。
知縣:五通神發下神令,讓肇事官員去廟裏上香謝罪,還要交出童女,召開第二次血食大
會,勒令地方官員必須參加。靳輔:什麼會?
陳潢:血食會,就是把活人在五通神像前活活燒死。
靳輔:(臉色更不好看了)這叫什麼話!你做的是朝廷的官,拿的是朝廷俸祿,又不是五
通神的廟祝神使,怎麼還要地方官去陪罪的道理?昏聵!
知縣:(帶着哭腔)我也不願去呀,實在是他們信徒太多,萬一弄出亂子來,我這烏紗保不住,倒也沒什麼,只怕這片地面上就不太平了。請大人務必看在卑職的性命上,好歹查一查。
靳輔:好了,我知道了。
靳輔一端茶杯,外面河兵喊“送客”。知縣:(打個千兒)卑職告辭。
知縣匆匆走了。
靳輔:(臉色鄭重地看着陳潢)你是怎麼救出小福的?
24、河督府靳輔的房間裏、夜、內
靳輔和陳潢進來,陳潢把門窗關好,和靳輔面對面挨膝而坐。
陳潢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來放在桌上,小心打開,裏面是黑色的葯末。靳輔用手捻了一下,放在鼻子底下聞。
靳輔:這是小福身上的?
陳潢:(點點頭)好多人身上都有,這是五通神的靈丹妙藥,你猜這是什麼?靳輔:我可沒有你肚子裏的雜學,是什麼?
陳潢:罌粟粉——這個來頭不小,難怪是靈丹妙藥,這個葯純從海外而來,也有管它叫續
命丹的,不管是什麼病,吃了以後,都有片刻的興奮,好人吃了也會神魂顛倒。靳輔:等等,等等,你這是自己猜的,還是——陳潢:海寧一帶的明末遺老,有人手裏有,我小時候拉肚子拉得死去活來,只吃了一副,
肚泄就止住了,這是一點錯都沒有的。這個東西,是前明永樂皇帝派三寶太監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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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西洋找建文帝的時候,帶回來的,以後逐年進口,量都很小,只有宮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