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豺狼
墜境,指的是煉神及以上的修行者一旦本源受創過重,或者神識損耗太大,就會跌落大境界,煉神變成聚氣,返虛淪為煉神,在徹底恢復之前,都無法動用墜境前的力量,直到傷勢恢復為止。
任予奪知道自己身邊虎狼環伺,硬是花了三日時間,咬牙強納天地靈氣,保持境界不墜,但是他心裏清楚,以當時的狀況,自己再不覓地靜心修養鞏固識海,修復經脈,墜境是遲早之事。並且自己這個情況非常特殊,神識消耗太多,就算能勉強鞏固下來,日後修行也再難寸進。
因此他孤注一擲,修行前路已經斷絕,那就盡享塵世之歡吧,所以他要用這最短的時間,在自己的戰力還沒有垮掉之前,為自己搏一個出路,就算不能再呼風喚雨,感受天地靈氣,至少也能隱在世間得一個富貴安穩,所以他直接找上了這單生意的僱主。
這個債,就你們來還吧,也只能是你們。
讓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張仲海的反應如此強硬和犀利,竟以身做餌,拉攏了所有對自己有敵意的勢力,設下這個生死局,那幾支附魔箭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先前被他強行壓下的傷勢全面爆發。
任予奪又花費數天時間,才艱難化去隨烈焰箭侵入體內的炎火之力,他體魄屬金,赤火靈氣對他的傷害本就更大。想要驅散也就更難。
至此,任予奪泥丸宮內識海幾近乾枯,靈氣只剩下絲絲縷縷,神識萎靡,平素只需一個念頭的內視坐照現在都變得都難,吸納天地靈氣的速度更是無比緩慢,原本已經展現在他神識里的這方天地的本源又重新變的模糊起來。
他目前的實力,絕對已是最弱的煉神修行者,甚至只能算是半步煉神。
他悄悄潛回自己的地盤,不出所料,屬於他的一切都已經被瓜分殆盡,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張仲海在潢水上大出風頭以後,幾乎所有市井勢力都知道了任予奪的結局,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大家都喜歡,尤其是當這隻落水狗還很有油水的時候。
任予奪默默看在眼裏,沒有任何動作,他進入卞梁以來,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尋仇都找不到具體的對象,因為懷疑的對象實在太多,更何況此時的他也根本沒有時間更沒有能力把那些敢於奪他地盤的人一一找出來殺掉。
這一次之所以找到舒志,是因為之前任予奪把自己的大部分私產都交給他在打理,至少在任予奪的想法裏,就算自己對不起任何人也從來沒有虧待過舒志,所以對舒志,他依然抱着最後的僥倖。
現在的任予奪,就像是一個賭徒,在輸光了枱面上所有的籌碼以後,舒志手裏掌握的財富將是他能夠抽身退出的最後依仗。
舒志帶着些許的憐憫之色看着任予奪,這個自己曾經小心伺候的大哥。
坐在他對面的任予奪,現在看着依然強大而自信,但是他頭頂那一片花白的頭髮和明顯蒼老數十歲的面容卻是掩蓋不住的,對視間,舒志敏銳的捕捉倒了任予奪隱藏在眼底最深處的那一抹痛楚,讓他明白,或許任老大已經早沒了他此刻看上去的這麼超然。
舒志心裏大概已有了分寸。
對方不曾主動開口,舒志卻知道他想要什麼,直接開口說道:“任老大,情況你應該都了解了吧。”
任予奪看着他,說道:“小舒,我記得以前你並不是這麼叫我。”
是啊,以前他鼎盛之時,四下里誰人敢不尊稱他一聲任爺。
舒志神色不變,平視着面前的茶碗,淡淡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任老大又何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現在還不是發作的時候,任予奪深吸一口氣,擺擺手說道:“也好,別的也就罷了,我交給你保管打理的那些東西,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隨着這句話說出口,整個隔間裏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畢竟是煉神境的大修行者,就算現在境界不再,那股氣勢卻依然遠勝尋常聚氣武者,舒志在這股無形的氣勢壓迫下很是難受,他的額頭片刻間已經佈滿密密麻麻的汗珠,任予奪看着他忽然覺得很陌生,眼前這個人,曾經恨不得跪下來舔他的腳趾,無條件的服從於他,對他的的任何吩咐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何時敢用這種態度對自己?
舒志撐得很辛苦,但是他的神色依然鎮定,勉強開口說道:“任老大,懷璧其罪的道理你肯定明白,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保得住那些身外物么?”
任予奪神色變幻不定,繞是他早已有覺悟,卻依然難以接受這種輕描淡寫的說法,眼中現出暴虐之色:“這就是你的交代?”
是啊,那些地契宅田,商鋪珍玩,乃至金銀珠寶,每一樣都是他任予奪一拳一腳或巧取或豪奪而來,怎能就憑這一句話就輕飄飄帶過,他的眼中暴虐之色更盛,就算是這個結果,舒志的態度也深深刺激了他。
任予奪盯着舒志的眼睛,一字字說道:“就算我解決不了所有人,但是至少可以解決你,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舒志很誠懇的點頭:“任老大,我當然相信你敢殺我,也能殺我,但是你今天來找我,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那些拿走你東西的老闆們也都預料到這個事情,所以,在這個隔間外面,現在至少有十個人侯着,武功這個東西我不懂,但是據他們說,這十個人里的每一個都不比阿布差。對了,阿布真的對你很忠誠,實在可惜了。”
任予奪垂在桌下的雙手已經在微微顫抖,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一拳把面前這張貌似溫良的胖臉打成稀爛,但是他不能。
阿布是他手下里最桀驁不馴的一個,這一次接下張仲海的生意,他留下舒志和阿布帶着一幫人看家,現在舒志好端端坐在這裏,阿布的下場可想而知。
任予奪很不喜歡阿布,但是又離不開他,因為他是最單純最能打的一個,在聚氣境裏可算是一流好手,任予奪交代的所有事情,他都是沉默着竭盡全力去完成。
而現在,他最信任的下屬,完完全全背叛了他,而他最不喜歡的屬下,卻用性命為他奉獻了最後的忠誠。
現在的任予奪,勉強能夠對上三到五個阿布,但那已經是極限,就算舒志的言語有所誇大,任予奪也不準備冒險,因為他不敢。
是的,任予奪自青藤峽一戰後就越發瘋狂,但他卻從未想過死亡。他從來都不想死。
只不過這一次,已經由不得他。
舒志全神盯着任予奪不敢漏掉他臉上閃過的每一個最細微的表情,其實他的背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小人物,生活在爛泥之中,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千方百計的活下去,並且儘可能的活的舒服一點。
為了這個目標,可以放棄一切原則和底線,任予奪得勢之時,他緊緊攀附這棵大樹,跟着一起風光,而當這棵大樹搖搖欲墜,他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姿勢,用最快的速度和這棵將要倒塌的枯樹劃清了界限。
哪裏有那麼多義氣肝膽,情意道德,這些東西對舒志來說,太奢侈。